吳玠緩緩點頭,這倒也是。打仗確實免不了傷亡,但目下的情況有些特別。整個陝西境內,絕大部分已經被西軍收復,只剩下同州城和延安東城這兩處,剩下的諸如綏德軍境內和延安府北部一些軍寨堡壘,於大局已經沒有影響,而且克定也是早晚的事。
最重要的是,目前的陝西是封閉狀態。河東河南進入陝西的通道完全被西軍控制,金軍想入援也不說完全沒有可能,但確實難如登天。拿河中府的金軍來說,至今耶律馬五沒有渡河,不是他怕了,而因爲要從河東跨黃河進入陝西,只有兩個地方,一是蒲津關,一是風陵渡。在正常情況下,這兩個地方只要有兵防守,金軍就不可能過來。除非再像當年那般,黃河冰封,金軍履冰入關中,但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
綜合起來看,對延安東城,可以只圍不攻。反正咱們糧道暢通,補給安全,且不用擔心有援兵突至。一念至此,他對徐衛道:“宣撫相公,依目下情況來看,延安東城固若金湯,驟然之間難拔,不如就實施長期圍困。”
徐衛這些天其實就一直在考慮這個事,聽吳玠提出,來了精神:“我也正是這麼想的。馬上快到冬月了,正是播種小麥的時節。延安、同州、丹州、鄜州、華州、綏德多處,田地荒蕪,無人耕種。莫如困住東城,四面立營,屯田固守,斷其出入聯繫,以待自亂。”
“正是,耶律馬五在河中府已經有些時日,但遲遲不動,以卑職猜度,他非是畏懼西軍,實則無可奈何。金軍要過黃河,除非就是再遇上冰封,這種可能性不大,即便成真,現在陝西大勢已定,他過了黃河又能怎樣?同州有熙河軍永興軍,此地更有十數萬人馬!還懼他馬五?”吳玠贊同。
徐衛站起身來,舒了口氣,朗聲道:“開戰之前,我一再強調速戰速勝。就是擔心金軍大舉入援,今蒲津關爲我所扼,鄜延一路只剩孤城,夫復何懼?今明兩日召諸路帥守相商,儘快施行。”
建武四年十月底,徐衛在會聚文武商議之後,決定對延安東城實施長期圍困。西軍再次祭起金軍慣使的“鎖城法”,構築工事,設置障礙,斷絕東城內外交通和聯繫。四面立營,分遣鄉兵義勇和部分正軍,在延安本地和鄜州、綏德等處墾荒種地。
這一切,被韓常看得清清楚楚。其實,西軍若是發動猛攻,他倒不懼,反而對方跟沒事一般,實施圍困,卻讓他膽戰心驚。因爲如果西軍沒有萬全的把握,就不會這麼悠哉。莫非,徐衛斷定金軍不會入援,或者說無法入援?
時延安東城裡屯積了大批物資,還可以支撐四個月,扛到明年開春沒有問題。但西軍不來打,金軍就只能在城裡空耗,糧食吃一粒少一粒!想突圍?基本不可能,上城看看外頭那驚人的陣仗吧,徐衛至少都有十萬以上的兵力!再說,你突圍之後往哪跑?
韓常雖然恐懼,但卻還保持着信心。西軍一旦開始屯田圍困,他在城裡也拿出對應的措施,首先就是節流。規定凡是沒有戰事,從軍官到士卒,日常用度減三成。如此一來,憑屯積的物資,可以撐半年。其次,就是清剿百姓存糧,派部隊挨家挨戶掘地三尺地搜查,敢藏匿糧食者,死罪。城中實行配給制,每家按人頭配給口糧,數量嘛,只要你一家人每日除了煮飯吃飯和出恭,其他時間都躺在牀上別動,保留體力,應該不會餓死。
這兩條策略實施之後,韓常樂觀地估計,金軍最多可以撐到七個月!兩百多天!至於七個月之後的事,那再說吧。
十一月初,徐衛鑑於已經開始實施圍困策略,延安已經不需要太多的人馬。遂留涇原軍和兩興軍繼續駐守延安,五萬鄉兵義勇就此紮根陝北,自率秦鳳永興兩軍南下入關中平原。
同州,朝邑縣。
縣城北門外,熙河帥姚平仲、副帥關師古,以及平仲之弟姚必隆等熙河帥司主要官員列成隊等候。
小太尉志得氣滿,整個人看起來特別精神。按說現在還是作戰期間,他卻穿着一身整齊的紫色公服,頂着長帽翅的襆,腰裡紮根明晃晃的金帶,盛裝出現。
“大帥,此番我軍雖只攻蒲津一處,但卻開勝利之先,較其他諸路並不遜色。徐宣撫想必有數吧?”關師古趁着人未到,隨口問首。
姚平仲看他一眼,笑道:“你操個甚心?早在宣撫相公兵出潼前之前,就已經說了這事。諸路同袍能在陝西境內安然作戰,還不是因爲我熙河勇士奪取蒲津之故?徐宣撫何等人?自然有分寸!”
“哈哈,大帥之言在理。想那耶律馬五,前些時候還投書過河,聲稱要踐踏關中,可時至今日杳無音訊。”關師古亦笑。
“哼,想過河哪有那麼容易?昔日魏武戰馬超等關中諸閥,派徐晃朱靈將數千兵在此地偷渡,以魏武之雄尚且不敢大意,何況區區馬五?”姚平仲不屑道。
說話間,一彪兵馬自北南來,姚平仲忙整肅衣冠恭迎。眨眼之間,對方奔至面前,那爲首一人,身披鎧甲,跨坐良駒的,不是徐衛是誰?
姚平仲大步迎上,等對方馬一停穩,就抓住繮繩,大笑道:“平仲在此恭候相公多時!”
徐衛翻身下馬,也是一陣爽朗的笑聲:“怎敢讓姚經略替我牽馬?”
“哎,若是旁人便罷,宣撫相公這馬豈是誰都牽得?”姚平仲聲如洪鐘。那熙河一衆文武也上得前來,紛紛見禮,將徐衛一行迎入縣中。早在縣衙廳堂上設下了宴席,替徐衛接見洗塵。
至席上,依官階落坐,徐衛這邊隨行的有制置司參謀軍事吳玠,秦鳳帥司參議軍事馬擴,統氣官杜飛虎,以及幾名幹辦公事,書寫文字之類的佐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