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地處山東半島最北端,是大宋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港口。從登州出海,北可達渤海國、朝鮮半島,東可抵日本,南下可與杭州、福州、泉州等本土港口相通。登州自唐以來,便因航運而成爲繁華之地:登州府內,笙歌徹夜,燈火不熄,港口之上,帆檣林立,商賈雲集。
九月的大海,安詳寧靜,登州港內,波浪有規律地輕拍堤岸。
此時正是中午,船工們大多在吃飯休息,所以聽不到往常的喧天的號子,碼頭之上,只有幾個趕工加班的裝卸漢子偶爾出一些喊聲。
“哎......哎!......小心......”
“哐當!”有什麼東西散落了一地。
“快收拾起來,莫要叫旁人看見!”
“哈!王大哥莫慌,現如今那宗知府已然被罷官,咱們還怕什麼?”
“畢竟是上不了檯面的生意,大家還是小心爲好。”
“哼!若沒有咱們這生意,那些官老爺、公子哥哪有北地驃肥的俊馬可騎,朝庭這規定當真是既當婊子又立牌坊。”
“算了,莫要說了,誰叫那些金人只喜歡這些弓矢鎧甲之類的玩藝。對了,那邊聯繫好了沒有?”
“聯繫好了,金人已控制了渤海國,只要上岸便可交易。呵呵,照這勢頭,不出一年,咱們便可以走6路了。”
“哈,這遼國,看來要完了......”
......
日頭稍稍西移。
登州府衙,各官吏6續開始治事,他們的主要工作卻是將各類案卷歸檔、各類賬本彙總,以備新舊知府的交接。府衙後院,也有宗家的下人在收拾東西,過不了幾天,他們的主人便要告老還鄉去了,現在薪資已結,介時自己也要回家另謀營生。
深秋的天穹明媚清淨,府內的氛圍卻如籠着一層陰雲一般。
宗澤,宗汝霖,現如今已年近六旬,雖是正經進士出身的文官,不過自年輕之時,他便研習兵書,苦練武藝,因此,身板要比別的文官壯實的多,此時站在檐下看着下人收拾東西,自在一股英武之氣,全不似其他人整個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其實,於他而言,也沒什麼可沮喪的。
自而立之年進士及弟步入仕途,他歷任各地知縣,每到一處,均能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可謂政績卓著。然而,朝堂之上,權奸當道,政治**,他這樣能幹卻不善奉迎的官吏,是不會受到重用的。幾年之前,做了近二十年知縣的他,才得以升任登州通判,年前意外補缺扶正爲知府,卻因蔑視道教、未建神霄宮這種可笑理由,再次被貶回通判。
東山春酒綠,歸隱謝浮名——既然不得意,便乾脆辭去一切浮名,告老還鄉罷了,脫離了這腐朽的官場,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管家宗瑞從門口快步進來。
“老爺,許督監派人來詢,說是在碼頭巡查之時,現兩船的貨物之中夾有弓箭、長刀等民間禁造兵器,那船家聲稱是運往金國......”
“既是禁造兵器,理應查抄沒收,何須來詢......”
“許都監說今時不同往日,朝庭的馬大人和呼延將軍,現已在登州準備出使金國,兩國就要結盟抗遼,若是壞了這樁生意,影響了結盟之事,他怕擔不起這個責任......”
“唉!糊塗啊!現金國漸漸勢大,那些蠻人不通禮法、不知信義爲何物,朝庭不思抑制平衡之策,卻要與之結盟,資以兵器,就不怕將來遭它反噬......罷了,你拿我的手令給他們,若此事將來是個罪過,由老夫背了就是。唉!這怕是老夫交接之前,爲大宋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宗澤說罷,回到書房寫了手令,交與管家。
看着管家拿了手令走出門去,宗澤嘆道:“天下自此多事矣......”
......
曾頭市。
衆人用過午飯,便由曾弄領着前去看馬。馬廄位於寨內的西北部分,衆人從曾家居住的院子出來,先向西直行,再轉北便可直達。
這個山谷,東西略長,十里有餘,南北略窄,不足五里,谷內除了一些作坊、倉庫,還有可供耕種的良田。
途中,楊帆閒聊中忍不住問道:“本官在這京東之地,也準備建個莊子,做些生意,卻不知哪裡還有像你們曾頭市這樣的好地方?”
“這可難找,草民年輕之時,在這方圓千里的地方,尋了幾年,才現此地,當時這兒尚是荒蕪一片,草民花了重金,收擾附近百姓,招攬各地流民,歷經數十年的拓建,方成現在的模樣。”曾弄答道。
“長者好眼力啊!”楊帆繼續道,“山東自古民風彪悍,盜賊難除,建莊子最要緊的便是尋個這樣易守難攻的地方。”
“大人過獎,草民其實是也是無奈,當時若能像大人一樣,身居高位,便在城內置個莊子,有官兵守護,既方便,又省心,哪用得着這般操勞。”
楊帆莞爾,心道:在城裡置個莊子,怎麼容下這麼大的產業?這老頭倒是驚警得很,定是怕我圖謀他這寨子,所以便將我向“在城裡建莊子”這方向上引。
楊帆呵呵一笑,不再說話。
又走了約有一盞茶的時候,衆人來到馬廄之前。
曾頭市的馬廄,傍山而建,東西走向排了三排,約能容納五六百匹馬的模樣。不過,此時馬廄內卻沒有滿圈,據那曾弄介紹,大部分馬匹已經賣出,現下寨內只剩下不足二百匹,不過也都是北地的好馬,質量沒有問題。
衆人沿着馬廄察看裡面的馬匹,但見這些馬匹果然如曾弄所言,皆是好馬。楊帆雖不知此時好馬的標準如何,但只需與自己那兩匹拉車的馬相比,單看個頭與毛色,便也知道這些馬的確是上等貨色。
“他奶奶的,北面韃子盡是好馬,便是這麼幾匹,也比咱們各州府的戰馬要好上一等。”魯智深嘆道。
楊帆、周侗也皆點頭。大宋本就缺馬,及至此時,馬政更是荒廢,無論官方還是民間,養出的馬盡不如遊牧地區的健壯不說,便是數量,也是供不應求。在冷兵器時代,戰馬是影響戰爭勝敗的關鍵因素,誰擁有數量多且質量高的戰馬,誰就能在戰爭中擁有裝備上的優勢,從而取得戰爭的勝利。在與遼夏的戰爭中,北宋屢敗的很重要原因就是戰馬緊缺。
軍隊尚且缺馬,民間就更不必說了。大宋律例一度禁止民間買馬,後來實在無法禁止,也明文規定,良馬必須賣給官府,所以衆人很少在市場上見到如此多的好馬。
衆人一邊參觀,一邊品評,所謂亂花迷眼,倒一時不知選哪些爲好,不覺間便到了馬廄末排東。
這時曾弄拱手道:“各位大人,前面卻是曾頭市的自用之馬,它們已熟悉了主人性情,外人怕是難以馴服......”
衆人只見前面的馬廄不多,卻要比其他地方的用材好上許多。魯智深道:“俺們只是看看,不會奪人所愛。”
楊帆點頭,曾弄只好道聲“請”字,衆人繼續前行。
“哇......哇!快看......”
隨着幾聲讚歎,衆人停在一間馬廄之前。裡面的那匹馬,渾身雪白,毛如匹練,長一丈,高八尺,神駿異常。
“好馬!”楊帆讚道。
“大人明鑑,此馬喚做‘照夜玉獅子’,產於西域,是馬中極品。”曾弄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