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輝說道:“我是個讀書人,但我也是個商人,商人做生意要謀取利益這是肯定的,不過我王靜輝所做的生意可不是光是看着眼前利益的生意,有些生意要有遠大的眼光,甚至是要做三百年的生意!”
說道這裡,同坐的三個大文豪也被王靜輝的言論震撼了:三百年的生意?!就憑給人出書?!
現在歐陽修、司馬光和蘇軾臉上的表情十分可笑,但王靜輝可不敢在這個時候笑話他們,於是就慢慢解釋:“各位先生,我剛纔所說的商務印書館的新式印刷技術可以降低書籍的售價,這可以保證我所印刷出來的書籍要比市面上的書籍便宜,可以說只要一個人想買書,只用花費一百文錢就可以買到。爲了不破壞書市現在的平衡,像《論語》等大宗常用書籍就不能再降價了,否則我大宋的書商會受到極大的衝擊,會有很多人爲此失去養家餬口的飯碗,這樣就不好了,我也正在想辦法即降低書籍的售價,讓想讀書的人受益,而又不會對其他商家造成衝擊辦法,所以這種售價只有一百文的書籍只能是商務印書館刊印文人優秀作品的書籍。在這種書籍上的盈利會有每本二十文左右,我用這筆利潤來支持資助文人繼續寫書、出書。”
說完王靜輝喝了一口茶補充的說道:“對於這種書籍,其內容由於是經過嚴格評審過關後的優秀作品,所以大家都很認同它的質量,再加上價格上的優勢,只要是大宋的文人士子肯定會對其追捧,我們不難想象其銷量也是不會差的,至少也能夠維持這件事不斷的循環下去。這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正如我前面說過的,這也只是眼前的利益,其中除了印刷成本外,我不會在這上面賺取一文錢的利潤,這一百文錢一本的單價也是商務印書館所能夠承擔的底線,但更重要是這件事能夠弘揚我大宋的文治,更能建立起一個良好的文化產業!”
歐陽修三人雖然不懂商業,但顯然被王靜輝的話勾起了癮頭,司馬光問道:“改之,你的意思我們也明白了,你是說單單靠出版這些廉價書籍就能夠保證此事長期開展下去嗎?你所說的文化產業又是什麼意思?”
王靜輝回答道:“司馬先生說得完全正確,我想此事本身就是一件好事,更何況商務印書館也不打算在這上面賺錢,所以單靠廉價出售書籍不僅可以保本,還可以支付作者的辛勤勞動,其潤筆費用也可以讓家境貧寒的士子能夠改善他們的生活狀態。即便出現了最壞的狀態,我想其虧損的缺口也不會太大,以商務印書館的實力也可以承受的起。至於司馬先生問的什麼是‘文化產業’,這個解釋就比較複雜了,我也是剛剛有一個大致的想法,遠遠還沒有成熟,簡單的來說,‘文化產業’就是用商業的手法來促進文化的繁榮。”
其實王靜輝哪知道什麼叫“文化產業”啊,他也是說漏了嘴,不過好在他雖然不像後世文化商人那麼厲害,但也多多少少對此有些瞭解。這個時代有太多的空白等待着人們去填寫,對於王靜輝來說,他雖然不是專業人士,對一些事情也只是知道點皮毛,但這也足夠了,因爲在這個時代沒有比他更加專業的人了。他在原來那個時空雖然是一個醫生不是一個商人,但這並不妨礙他在這個時代成爲一個最偉大的商人。
歐陽修聽了王靜輝的解釋後,稍微有些皺眉頭,問道:“改之,難不成這道德文章也可以像做生意那樣販賣?”
王靜輝聽了歐陽修的話後,才意識到在這些大文豪的骨子裡面是極其鄙視商人這一行當的,若不是自己在汴都廣有才名,可能自己再富有,他們對自己也是不屑一顧的,這可能就是他們文人那些所謂的“志氣”了吧。不過雖然這些文豪很看不起商人,王靜輝也並不排斥他們,與歷史上那些所謂的“御用文人”相比,他更喜歡這些名垂千古真正的文豪,他不能要求這些從小就接受“忠君”思想的文豪具有人人平等的觀念,但他非常欣賞他們的風骨。
王靜輝笑着問歐陽修:“歐陽先生,學生想斗膽向你問個問題:假設一個貧困的飽學之士,他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賞識,自己著書立說,卻沒有錢來將他的書出版讓人得以認識到他的才學,你說他生前的學說能夠傳播的範圍有多大?”
歐陽修聽後默然了,但他還是說道:“照改之這麼說,那個飽學之士的學說當然不會有很大的影響,但我大宋向來注重文治,民間如果有才學之士都會受到朝廷的招攬,當不會有漏才之事。”
王靜輝說道:“我大宋確實對民間有才之士很注重,歐陽老師這麼說也沒有錯,但歐陽老師有沒有想過:我們可以讓商人來介入其間參加這項運作,讓商人和文人之間都能得到實惠,商人可以從中獲取他們認可的利潤,而文人可以讓自己的學說更快的流傳,從而讓他的才能更快的被朝廷發現,不要等到一個才子虛耗了大好青春,等到他七老八十才被朝廷所招攬。其實學生在文化產業這件事上也只是有個大致的想法而已,而我授意商務印書館冒着以保本甚至是虧本兒的風險來支持文人出版優秀的作品也只是想在這方面進行先期的實驗。當然在這方面如果說我沒有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雖然我現在不賺錢甚至是賠本,但我相信如果此事一旦上了良性軌道後,商務印書館就是文化產業的開拓者,我賺取的利潤不但會讓人難以想象,而且它將會是長期,這就是我所說的‘三百年’的生意了!”
“好算計!”司馬光第一個認識到王靜輝嘴裡所謂“文化產業”的意思,雖然他對商人沒有什麼好感,但這聽上去確實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更何況不管事情最後結果到底是好是壞,文人受益總是能看得到的,這纔是他所關心的。
看到眼前這三個文豪似乎都對此感興趣,王靜輝卻不緊不慢的問道:“各位先生,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這汴都開封的人口是越來越多了,你們發現這街上閒散的人員是不是也跟着多了起來呢?”
歐陽修三人不明白王靜輝怎麼突然轉化了話題,感到十分疑惑,但其中的司馬光說道:“改之,聽說你剛到汴都還不到一年,你也注意到這點了。我大宋日趨繁榮,這汴都城自大宋立朝後也是多次擴建,以至於城牆的形狀已經不是方形的了。”
司馬光說完後,歐陽修和蘇軾臉上都露出了一番自豪的神情,而他們卻看到王靜輝的臉上神情卻是讓人有點琢磨不透,是嘲弄,是不屑,是惋惜……但總歸不是他們預料到的自豪。
王靜輝說道:“司馬先生,您說的大部分都是對的,我大宋現在看起來是要比以前繁榮多了,但這城市裡面的人口越來越多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爲自己失去了田地的農民,爲了生活所迫來到城市裡面尋找生路。”
王靜輝的話聽起來固然是有些刺耳,但也是大實話,此時司馬光剛纔還有些自豪的臉上也不禁泛起了一陣羞紅,三個文豪對他的話也沒有反駁,畢竟這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朝唐之上的皇帝老兒可以被那些沒有良心的無良文人用繁華錦繡的歌功頌德式的文章給糊弄過去,但他們這些官員的腦子裡面可是非常清楚。
王靜輝說道:“其實如果‘文化產業’這件事最終能夠成功的話,從中受益的遠不止商人和文人。朝廷會因此及時的發現有用的人才;而這件事本身需要大量的商家參與進來,我的商務印書館只不過是第一個嚐鮮的開拓者,在今後文化產業中所佔的比例比較大而已。參與其中的商家越多,其僱傭的勞工也就越多,這些整天遊蕩在街上爲生計而煩惱的人家也會因此找到一份養家餬口的活路來,這也就變向的爲朝廷養民,維持了這個社會的穩定,最終受益的還是我們的國家!”
王靜輝的話令在座的三個文豪陷入了一陣沉思,他的觀點在一千年後恐怕連中學生都明白,但放到這個時代對他們固有的思想觀念還是有很大的衝擊力的。司馬光口中喃喃的說道:“商人也可以爲朝廷養民!商人也可以爲朝廷養民嗎?!……”
王靜輝對司馬光這個在熙寧變法中保守派的首腦那一套“節流”的財政理論非常瞭解,典型的中國封建王朝的國家財政理論,他也非常希望能夠有機會向他灌輸一些後世的財政理念,雖然他在這方面的知識也是一鱗半爪,但還是託中國後世大學教育中必修課《政治經濟學》的福,還多多少少知道其中最最基本的一些概念,他並不指望這些東西能夠徹底讓司馬光財政觀念得以改變,但能夠影響甚至是改良,他也就非常滿足了。他還有一個想影響的人便是現在還待在金陵丁憂的王安石,這個傢伙正好和司馬光相反,用的是“開源”政策,他的財政觀念要比司馬光強多了,但他對財政的認識畢竟還處在摸索階段,在施政的過程中過於暴虐,反而動搖了國家的財政根基,有些竭澤而漁的架勢。
王靜輝對他們說道:“我知道在文人的眼中,對商人的印象是十分不好的,但各位先生你們也可以仔細的考慮一下,現在我大宋經歷了百年的和平生活,大宋的財政收入中間有一半是商人貢獻的,我們眼前汴都開封這一片繁華景色,中間也少不了他們的貢獻。”
“但商人重利輕義,實爲不可信任啊!”司馬光反駁道。
王靜輝沒有直接駁斥他話,說道:“現在人口也比太祖、太宗皇帝在位的時候要多出幾倍,相信大家也知道朝廷對於土地兼併的控制並不是很嚴厲,人口增加而土地兼併也愈演愈烈,大量的人口從農村流向城市。我想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趨勢會更加明顯,如何來妥善安置這些從農村流向城市的人口可以說關係到大宋穩定的根本!除非朝廷能夠下決心來限制地主的土地兼併行爲,否則這種趨勢將不可阻擋,但這樣做也會引起社會的不穩定,而商人開辦的大量的各種作坊能夠有效的吸納這些人口,從而無聲的化解這樣的矛盾。各位可以簡單的想一想:印刷這一本書需要經過多道工序,才能擺上書攤來銷售,造紙需要僱工、排版印刷需要僱工、裝訂包裝需要僱工、運送販賣也需要僱工。諸位可以想想:如果‘文化產業’能夠步上一個良性循環,這中間將會有多少人會以此來養家餬口?這能夠給我大宋朝廷帶來多少財政利稅收入?這將是一個讓人難以想象的數字!”
王靜輝慢慢的走到窗前,把窗戶打開,可以看到汴都正在處於節日的喜慶當中,街上的行人也絡繹不絕,他背對着司馬光他們三個人慢慢的說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他轉過身來對三個人說道:“三位先生都是飽學之士,當知道這天下衆生大多數人還是受到利益的左右,這中間不僅僅是商人,也有官員、平民、王侯……商人也不過是天下芸芸衆生中的一羣人罷了,商人中間出幾個敗類這也平常的很,但他們不能代表所有的商人,我也可以算是一個商人,但今天所做的事情也不是受到衆人的誇獎了嗎?各位都是飽學之士,處事不必這麼迂腐,商人是重利,但我們可以以此對商人加以引導,讓他們朝着好的方向發展,爲朝廷和百姓做出好事來,當然他們從中取得一定的利益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像農民種田一樣。況且商人還有一項好處:那就是可以給我們的敵國遼國和西夏找點麻煩!”
王靜輝說完後看他們都不說話,心想:商人雖然富有,但在中國裡上的地位還是非常低下的,即便現在的宋朝不施行抑商政策,他們的社會地位也沒有多少改變,從這幾個大儒的神情中就能看出這一點。
不過相對與商人的地位來說,他們更關心的是王靜輝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商人可以給敵國找點麻煩!蘇軾好奇的問道:“改之,你這樣說倒是很新奇,商人又不能衝鋒陷陣,血撒疆場,他們又怎麼能夠給大宋的敵國找麻煩呢?”
王靜輝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笑着對蘇軾說道:“子瞻兄素有才名,在下記得剛到汴都的時候,就聽人家說道:‘開封蘇子瞻今天作的詞,明天就可以在遼國上京的街頭聽到人們爭相誦讀了!’”
聽王靜輝這麼說自己的才華,蘇軾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他忙說道:“這都是大家錯愛,哪有這麼神奇,倒是你王改之詩詞美名已經傳遍天下了!”
王靜輝說道:“子瞻兄不用過謙,我不過是個末學後進罷了,你的才華是得到我大宋文人公認的!但子瞻兄有沒有想到:如果商務印書館印刷的書籍藉着你蘇子瞻的文章在遼國上京大賣特賣會有什麼後果?”
看着王靜輝臉上那種有些詭異的微笑,衆人都有些摸不到頭腦,他繼續說道:“在開封我賣上一百文錢一本,在遼國上京我把你蘇子瞻的文章賣上四百文錢,恐怕都會有人去搶吧!商務印書館印製的廉價書籍在開封不敢賣貴了,難道說我不能在上京賣上它四五百文嗎?這就是變相的擾亂遼國的市場,如果我願意,商務印書館的印刷機關日夜不停的趕工,就可以把遼國上下所有的印刷作坊都給擊垮,到時候從遼國賺取大量的利潤不說,那些失去飯碗的商家可就夠讓契丹人頭痛的了!這還只是印刷書籍,我大宋物華天寶,能人輩出,我們大宋商人可以用廉價的貨物去衝擊遼國的市場,到時候他們的商家大量垮臺,遼國損失大量的財政稅收不說,還要被他們那些倒閉的商家而感到頭痛!”
聽了王靜輝的話後,歐陽修他們不禁感到一陣愕然,在他們眼中,王靜輝的想法有些太天馬行空了,但有不能不說其中有些道理。
“是有些道理!但……”司馬光晚上正坐在書案前寫奏章的時候,回憶其白天和王靜輝的交談,不禁感到有些拍案叫絕,雖然他的想法有些上不來臺面,但不可否認它非常具有操作性,要比那些只會空口說白話的儒生狂士要強的太多了。
司馬光回到家中就立刻準備給英宗皇帝趙曙寫奏章,想推薦王靜輝入朝爲官,以王靜輝的所作所爲,承擔太祖皇帝御覽書籍的刊印發行和低價出售書籍就可以讓他獲得朝廷的封賞了,更何況他免費甚至是付給文人報酬來出版文人佳士的優秀作品,使他獲得了文人普遍的好感,這更是讓朝廷招攬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