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悶熱,空氣好似凝固了。
池中的荷花卻依舊競相開放,從池邊而過,還能嗅得幾縷幽香。
張氏今日穿的衣物是杜姨娘去年夏日繡的,她雖是極其瞧不起杜姨娘,對杜姨娘做的女工卻又很是喜愛。
這套衣服她一直沒捨得穿,今日早起換了幾身衣裳都不滿意,最終將這套穿了出來。
淺綠色的褙子,其上繡着翠鳥,鳥兒的眼極其生動,好似是真的一樣;鳥身上的羽毛一根一根繡的極爲細緻,好似鳥兒正準備抖動翅膀起飛。
襦裙極其輕薄,穿着很涼爽,纏枝紋與裙襬的褶皺結合的極好,若是年紀小些的娘子穿着,走動時會給人輕盈靈動的感覺。
張氏今日用了過節時纔會佩戴的髮飾,單從這小小的細節上,便知她對許平逸的重視。
她剛纔從外面走回來時,已是氣喘吁吁,婢女幫她擦了汗,又一直扇着風,直到許平逸去洗漱的時候,她才感覺好了些。
張氏指着屋內的冰鑑道,感嘆道:“這東西雖是佔地,卻着實是管用。”
這間屋子原本只有一座冰鑑,如今卻有兩座。
原來是鍾氏想着今日人多,特地讓小廝將她屋裡的搬了過來。否則,這樣的天氣,十多個人在一間屋裡說話,會悶地人喘不過氣,氣味也會十分難聞。
張氏誇了鍾氏一句還是你想的周到,便不再說話。
幾人無事,就聊起了早晨府外的那些婢女。
許谷渝想到管家說費了不少功夫才讓那些婢女離去,便暗暗嘆一口氣,大郎有如此相貌,人又聰慧,今年還要參加科舉,日後父親恐怕會更器重二房了。
他踟躕片刻,看着父母道:“大郎年紀也不小了,該說門親事了。”
徐谷磊聽到兄長這麼說,笑着說:“大郎這般優秀的兒郎,倒是不着急,慢慢挑就是。”話畢端起茶盞飲茶,正好錯開了丁氏的咄咄逼人的目光。
丁氏目光從許谷磊身上移開,關切地向着張氏說:“娘,這可是大郎的終身大事,也是咱們許家的大事,我瞧着二房倒是沒着急這事呢?別太晚了,到時候尋不到合適的娘子。”
張氏點點頭,正預開口,許老太爺看了丁氏一眼,說:“待大郎考了功名後再張羅此事也不遲。”
他的話,好似錘音,再無人談及許平逸的親事。
丁氏氣得險些掰斷了手中的扇柄。
鍾氏悄悄扯了一下許谷磊的袖子,瞪了他一眼。
許谷磊傳過來一個求饒的表情。
他兄長的家事,他的確不該多嘴,可大郎前途正好,若沒遇到合適的娘子,晚幾年,又何妨?
真不知大哥是怎麼想的,竟在二哥不在的情況下談起大郎的親事。
許谷渝對許平逸準備入仕的事情憂心忡忡,他妻子丁氏卻與他想的不同。
丁氏雖不喜許平逸,卻是極爲支持他入仕的。
許平逸入仕後,許家這偌大的生意便與他無緣,只能歸到她兒子名下。
她的兒子雖然是丁大爺庶出,卻一直養在她這裡,也算是悉心教導。考功名或許是考不上,可有她的幫襯,管理許家的生意卻是沒問題,再加上他還有丁家這樣顯赫的外祖,生意指不定比如今要更好些。
丁氏想到日後許家全權由她管理,不用再看張氏的臉色行事,剛纔的怒氣瞬間便煙消雲散了。
一屋子的人各有心思,許平逸已洗漱好回來了。
他出現在門前時,屋內的人都被驚到了。
他不過是稍稍洗漱了一番,與剛纔進門時已大有變化,好似比之前更好看了幾分。
許平逸原本就有一副好皮囊,五官好似精心雕刻的美玉一般精緻,如今頭髮半溼,穿着一身寬鬆的青衣,更顯得他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男子相貌好不值得稱讚,許家衆人驚訝過後便恢復往常,只是那在一旁伺候的婢女,目光再也沒從許平逸身上移開。
一家人歡歡喜喜地用了膳,漱口後婢女端上了茶,一邊飲茶一邊閒聊。
許平逸作爲從汴京歸來的晚輩,不斷地回答着問題。
丁氏的問題越問越細,他後來有些無力招架,最後還是許谷磊出言幫他解了急,讓他緩了一口氣。
許平逸此番是爲了許倩的親事回來蘇州,可衆人卻絕口不提許倩。乘着屋內無人說話的間隙,他開口說了許倩的親事。
他提起許倩,屋內一瞬間靜了下來。
鍾氏目光在衆人身上掃了一圈,又看了許谷磊一眼,見他微不可查地點頭,便離席到張氏身前,道:“母親,我陪您回屋歇息着吧。”
張氏過去最疼愛的孫女便是許倩,以往出門在外也總是以炫耀的口氣提起許倩,不料許倩前幾個月卻出了那樣不堪的事情,着實讓張氏傷心了好一陣子。
許倩的前途倒是其次,張氏主要是覺得日後出門顏面上抹不開。前些日子還誇在嘴邊的孫女,突然就成了惡毒之人,叫她如何面對那些被她言語欺凌過的人?
張氏一臉凝重,沒有絲毫猶豫便點頭,由鍾氏扶着離開了。
許平逸原本以爲祖母會處理此事,畢竟與許倩張先關係最親近的人是祖母,沒想到她卻離開了。
他心中有些疑惑,卻聽許老太爺道:“大郎,你雖未及冠,可畢竟是家中年歲最長的兒郎,有些事你要學着去處理。這次先讓你大伯父幫襯着你處理此事。”
囑咐了許平逸一句,張老太爺便也回屋了。
許谷磊端起茶盞,緩緩喝了一口,道:“大郎,此番是我們許家有愧,四娘這門親事成不成還是個未知的,你今日先歇息一下,我們明日啓程去張家。”
“勞煩大伯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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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逸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莫名感覺到一陣孤單。
這明明是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明明坐着這麼多他至親的親人,卻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覺,孤獨感將他包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晚膳後,許谷磊提着一壺酒,叫了許平逸去池塘邊賞荷。
二人沿着池塘走了半圈,進了池邊的六角亭坐着歇息。
“叔父,不知您尋了我,有何事?”許平逸看着池中的花,心中平靜極了,如此情境下本該是暢快舒心的,卻不知爲何,有一股奇怪的東西堵在胸腔,悶得他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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