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利州路前往西夏的路不好走。
先要走兩日崎嶇不平的山路,臨近西夏時因地貌的原因天氣會變得極爲炎熱,連個遮陰的地方都沒。
胡靈自小闖南走北,騎馬趕路是常態,體質也極好,這點路難不倒她。
但她擔心朱商適應不了。
卻沒想到他不單沒有拖半點後腿,就算她全速前行,他也完全能跟上。
胡靈十分詫異,也十分滿意。
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
朱商騎馬時總看到胡靈扭頭看他,向他投來讚賞的目光。
他深感怪異,自問這幾日沒做什麼值得讚美的事,三娘爲何這樣瞅着他?眼中還帶着一種物有所值的讚美。
總有一種三娘拉着上好的貨前往西夏販賣,一路上越看越滿意,謀劃着要再漲漲價的感覺。
趕了四天的路後,二人正式進入西北。
這裡草原隨着山丘起伏,羊羣悠閒地吃草,在綠色的望不見盡頭的山丘上留下一個個小白點。
藍的透徹的天上開出大朵大朵的白雲,好似伸手就能觸到。
這是他們過去未曾見過的景象。
進入這片藍天綠地的瞬間,身心都得到了放鬆,每當有風吹過,整個人都和重新沐浴了一番一樣,清爽極了,還會舒服地起雞皮疙瘩。
二人迎風騎行,感受着這奇異的舒爽。
朱商心情舒暢至極,心底那積攢了多年的灰塵也被吹散了。
胡靈異常興奮,一路上說個不停。
午時二人找了一塊有陰涼的地方,準備吃些食物飽腹。
胡靈勒馬下來,將繮繩扔給朱商後就跑了出去,跑上這個山丘又跑去哪個山丘,似乎有無限的精力。
剛開始,那些悠閒吃草的羊羣被她嚇地來回跑,後來習慣了,就算她從不遠處跑過,羊蹄動也不會動,繼續低頭吃草。
朱商並不攔她,將食物準備好,等她跑累了回來時將水囊和毛巾遞給她。
傍晚,眼前的景色變成大片大片的戈壁。
在這裡,能一眼望到天際,彷彿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沒有任何阻攔,無拘無束。
夕陽掛在遠處的矮山上隨着他們而動,橙色的餘暉灑在戈壁上,也灑在他們心中。
胡靈看不夠,直嘆太美了,說過去在畫中見到的大漠景象不足眼前的十分之一。
馬兒似乎也帶勁了,一路飛奔。
戈壁如畫一般從眼前掠過。
在極速掠過的畫面中,朱商似乎捕捉到了什麼,可事情的源頭卻藏在極其隱蔽的地方,讓他捉摸不透。
白天戈壁很熱,人受不了、馬也受不了,故此二人趕路到天完全黑下來才停下。
第二日趕在中午前已經離開了戈壁。
五月中旬,二人抵達西夏。
還未入城門,便有一行官員前來迎接,見到朱商後一齊行禮,喊:“見過北江先生”。
朱商看了胡靈一眼,見她擠眉弄眼地笑,對她彎了彎嘴角,纔看着面前的人說:“各位不必多禮。”
話畢從袖中取了請柬遞出去。
他手剛擡起,就有人上來將請柬接了過去,而後伸手做請,說:“北江先生,這邊請。”
二人被安排到距離宮殿不遠的一處寬敞清雅的院落休整,第二日再去宮殿見夏王李德明。
一路駕馬而來,朱商行禮不多,胡靈的更少,都是些趕路時用的必備品,無法滿足正常生活的需求。
萬幸夏王準備的很周全,連二人換洗的衣物都準備齊全了。
胡靈快速沐浴後挑了一套西夏人的衣服換上,急急去敲朱商的門:“阿江,我們出去瞧瞧吧。”
她雖然對夏王李德明無好感,但對西夏這片土地上的人還是很好奇的,尤其在剛纔進城一路看到許多過去沒見過的東西后。
聽到這一聲喚,朱商在屋裡打了個激靈,靠近門低聲說:“記得我們的約定,在這裡不能這樣喚我。”
他們出發前,已約定好胡靈此行是假扮朱商的婢女,用這個身份第一是有了一個跟隨他入西夏的理由,第二是謹防她被西夏的人盯上。
胡靈聽後,這纔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急忙改口:“北江先生,您是否想去外面瞧瞧?小的陪着您吧。”
“好。”
朱商憋着笑,擡手壓了一下自己的眉毛,這聲音中的諂媚真是讓他意外。
直來直去的胡靈,竟也做得出這種姿態。
胡靈臉上立刻露出笑意,轉過身揹着手等他。
朱商將換好的衣服扯了扯,這纔開門,一眼望出去便見胡靈在臺階上跳上跳下的玩,顯然心情極爲愉悅。
朱商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原本彎彎笑着的嘴抿成一條直線。
他想要的不過如此,他喜歡的人能在他身旁,每天都簡單美好。
可是,生活哪有那麼容易,他永遠與簡單純粹的生活無緣。
此行在胡靈眼中不過是二人來西夏見識一番,對他卻大有不同。
未來的幾日中,他要說的話要做的事都那麼沉重複雜,是他不得不說的話,不得不做的事。
二人去了集市,胡靈買了幾套當地的衣裳,又買了許多小吃,到要吃晚膳時才依依不捨地回去。
第二日,胡靈還在大睡懶覺時,朱商已洗漱完畢,揹着手立在院中。
他穿了一身白色錦袍,錦袍上繡着銀色的茶花,領口和袖口用袖了祥雲圖。錦袍的面料和刺繡都十分講究,是他用兩本醫術和許諾換春棠爲他做的衣裳。他特意將這件錦袍從汴京帶來,在利州路時沒機會穿,今日正好穿出來。
腰間的玉帶樣式十分簡單,他很少穿用,但配這件錦袍卻極好。
玉冠是許平逸贈與他的,玉冠上刻了一株梅花,他十分喜歡,從拿到手後就一直戴着。
渾身上下每一處都收拾的極爲妥當。
今日這樣儀表堂堂的他,才配得上前幾日胡靈看他的眼神。
想到胡靈看他時滿眼的小星星,他就忍不住微笑。
他一直站在院中,希望胡靈推開門後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卻不想,直到夏王安排的人來接他時,胡靈的屋內都沒半分動靜。
離開前他扭頭看了眼胡靈的房門,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今日竟是白打扮了。
他得出一個結論,爲悅己者容這個法子極其不適用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