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景平出來)
許平啓似乎知道許諾在想什麼,開口解釋道:“爹爹說遇事要不動聲色,謹言慎行,多做觀察,不可讓人一眼就識破心中所想。”
許諾聽罷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許谷誠向來告訴她做人要真性情,做事不需拘束,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可將話憋在心中。
沒想到對許平啓的教導截然不同,僅僅因爲許平啓是男子嗎?
可是,單憑許谷誠平日的教導,就能造成許平啓如今沉靜老成的性情嗎?
想到這些,許諾心中有些沉重,急忙岔開話題,摸着手腕上的五彩百索道:“你此番尋我,不該只是爲了告訴我這些吧。”
“想請六姐幫我。”許平啓躬身作揖,十分慎重。
許諾原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許平啓真有話說,急忙側身避開他的禮,笑道:“怎麼和我見外,有什麼要我做的儘管說就是。”
許平啓直起身來,面上難得露出少年該有的神色,對上許諾的眼睛問道:“不知六姐五月初十申初前後可有時間?”
他問得謹慎,說完一小句就停下,看許諾的臉色,等待她的回答。
許諾心念電轉,這幾日學堂放了端午的假,初十不會休息,但到時候和葉娘子說一聲早些離開還是可以的,便說:“有時間。”
她回答了話,許平啓卻不表態,她心中不免着急。心道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那日學堂的幾位同窗要來家中,母親說會在外院設宴招待他們,但他們想請六姐過去,想看你的人像茶百戲。”許平啓雖然說的慢,但口齒清晰,聲音平穩,不會讓人厭煩。
“好的,到時候你找個小廝去茶室把我的茶具擡過去便是。”許諾沒想到許平啓會在家中招待朋友。還請她去點茶,有些驚訝,同時也很高興。
他提前六日來問她,勢必是剛得知同窗有這個想法,提前來詢問她的意見,好做兩手準備。
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心思,倒是難得。
許諾答應得爽快。許平啓眼中微亮。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不由多說了兩句:“葉十五郞幾人聽聞清明鬥茶時六姐茶百戲做了一幅人像,非要請你,我百般推讓他們就是不肯。不過六姐無需擔心,到時候我會準備屏風,不會讓他們……”
不待許平啓說完,許諾就擺手道:“好,就這麼定了。這幾日外面熱鬧,你出去玩吧,初六學堂開課,可就沒機會了。”
許平啓施禮離去,背影挺直如鬆。
待許平啓離去,許諾叫了春棠過來:“五月初十是什麼日子?”
春棠看了許諾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暗淡,隨即笑道:“是二郎君的生辰,娘子到時候記得備一份禮。”她原本準備過來端午再和娘子說的。沒想到二郎君竟然會來找娘子。
許諾恍然大悟,怪不得許平啓要請朋友來許家。呂氏也特地設宴招待。
她應該準備什麼禮物纔好?
平日接觸少,也不知他喜歡什麼。
看到許諾皺眉。春棠提醒道:“娘子或許可以送棋譜給二郎君。”
“喜歡下棋?”許諾停下來,若有所思地看着春棠,語氣有些硬地問:“你過去在映誠院,可知二郎的性情爲何是如今這樣?”
春棠行了個禮,垂着頭,低聲道:“二郎君跟在夫人身邊長大,雖然不如其他郎君小的時候調皮,性子倒也活絡,見誰都笑,卻也不是如今這般沉穩的樣子。”
許諾聽出春棠話裡有話,帶着她進屋,沉聲道:“怎麼回事?”
“二郎君五歲時小的是個三等丫鬟,當時跟在二郎君乳孃身邊伺候。那年四娘子九歲,剛從映誠院搬到怡漣閣,開始自己住。二郎君打小就和四娘子玩得好,有些不習慣映誠院少了一個人,便時常去怡漣院。”
說道這裡,春棠看了許諾一眼,見她面色平靜,才繼續道:“有一日二郎君去四娘子那裡玩,半途在怡漣閣睡着了,乳孃找了許久沒找到,以爲他回了映誠院,卻也不見他。又過了一個多時辰才被怡漣閣的紫鵑姑娘送回來,二郎君當時眼睛直直的,好似被什麼嚇着了,當夜睡着了還喊着疼和血。嚇得乳孃幾個晚上沒睡,守着二郎君。後來,二郎君的性子慢慢不如過去活潑,變得沉穩起來……”
春棠說完,深吸一口氣,當年的事情,乳孃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特地囑咐她不要將這件事亂說出去。她看二郎君沒受傷,後來也不做噩夢,便半句話也沒說過。
但看着二郎君越來越沉穩的性子,那件事在她心中的痕跡也越來越深。
許諾明瞭,便讓春棠出去。
許倩有暴力傾向,喜歡虐人,許平啓當時十有八.九是看到了許倩發火以及她虐人的樣子才被嚇得做惡夢。
只是一次驚嚇,許平啓不至於成了現在的樣子,想來許倩後續又威脅過他。
許諾手攥得緊緊地,深吸一口氣,將七月叫進屋,讓她時刻注意着怡漣院那邊的情況。
不能讓許倩在端午節最後的日子出來搗亂。
無論是宋時還是現代,端午都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節日。
宋時的端午節從五月初一開始,初一爲端一,初二爲端二,直到端五這一日節日的氛圍達到頂端。
許家因爲送去汴京的茶出了問題,節日氛圍有些淡,因爲初五這日有許多人來拜訪,這才熱鬧起來。
初五早晨,丁氏呂氏都早早起來梳妝打扮,等着接待前來拜訪的人。
許谷渝穿戴一新。帶着備好的禮和之前幾日一樣去拜訪了蘇州幾個大家族的族長。
許谷誠今日沐休,也不許要去拜見,卻比所有人都起得早,爲許家先前那件事忙活。
許諾也早早被春棠叫起,先按照習俗用井水沐浴,水中添了艾柳桃蒲,而後更衣。
一番打扮下來,她上穿淺綠色圓領短襦。下着月白色八幅長裙。頭上戴了一副新打的金頭面和辟邪用的釵頭符,耳上墜着兩粒小巧的珍珠,腰間佩戴着她自己費了不少力編的五彩線荷包。
用早膳前她和春棠七月熱熱鬧鬧地在手臂上綁了百索,佩戴了五毒圖,在花瓶裡插了艾草,又在門窗上貼了天師符。
今日張氏那邊有客拜訪,不會齊聚一家人用早膳。許諾也不必餓着肚子。
一切禮俗都做全了。她纔有坐下用早膳的機會。先吃了半碗素面,然後吃了一盤香糖果子,又吃了三個糉子才放下箸。
宋朝的糉子是用菰葉包的,除了糯米,還會包棗、松子、栗子、胡桃、薑桂、麝香,花樣非常多。許諾今早分別吃了一個紅棗餡、栗子餡和胡桃松子餡的。
腦中突然冒出許六娘跟着景平流浪時的端午記憶。
每年端午的早晨,景平穿戴整齊,一貫的白袍黑靴。
給許六娘打水讓她洗漱。然後拿着百索、五毒圖、荷包給她戴上,而後帶着她和一文鐵錢找個賭坊進去。
半個時辰後出來,拿着贏來的錢去街邊食肆要一桌子菜,二人大快朵頤。
午時,景平會去街邊買三個紅棗餡的糉子,他一個,許六娘兩個。
剩下的錢,再去成衣店給許六娘買一身新衣裳,若有剩餘。他會給自己買一雙最普通的靴子。
宛若清泉一般乾淨透徹的那個人,不知今日是否會買三個紅棗餡的糉子?
許諾用完早膳。拿着早已備好的團扇去闌苑堂請安。
她女工不好,團扇都是畫的。這幾日畫了許多,最終挑了六把出來,分別給母親、張氏、丁氏、鍾氏、三娘還有五娘。
進了正屋後不料看到了許倩,正低眉順眼地坐在呂氏旁邊,面前擺着幾把團扇,都十分精緻,顯然準備了很久。
看到許倩,她眼神立刻就變了,扭頭看七月,七月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四姐今日來得早,怎沒在祖母身旁坐着?”許諾在許倩身上打量一圈,發現她瘦了些,下巴尖地和錐子一般,有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呂氏似乎感覺到許諾的不快解釋道:“你祖母好些日子不曾見過四娘了,今早見了四娘身邊的嬤嬤,想着她許多人不曾熱鬧過,今日是端午最後一日,才催着讓她過來的,你且看看這一身打扮可是合適?”
呂氏隱隱約約能感覺到許諾對許倩的敵意,有意撮合希望二人關係能緩解些。
卻沒想到她這一番解釋聽在許倩耳中刺耳的厲害。母親竟然給許諾解釋,短短几個月,許諾在母親心中的地位已經高過她了嗎?
許諾撇了一眼穿白襦藍裙的許倩,道:“很好,應承出了四姐的氣質。”白蓮花的氣質。
許倩微微點頭,似乎心中沒有半點不快,笑着說:“多謝六娘,你這身裝扮也很好。”
午時,許谷渝和許谷誠先後趕回來,一家人共用了午膳。
祭品和食品放在紅色的匣子裡,用茶酒供奉,都擺放鋪陳在大門外,午膳後許家衆人一起進行祭祀。
未初,許家衆人乘車去了南邊葉家的別院。
端午是馬的本命日,拉車的馬都綴有奇珍異寶的鞍轡,用五彩裝飾馬的鬃尾,十分好看。
馬車所過之處,皆能感受到節日的熱烈張揚。路過鬧市時兩邊都是賣扇子的商販,車水馬龍,許家繞了路才勉強按時到了別院。
這座別院並沒有精緻的遊廊和建築,但有一個很大的馬場,男子們在這裡投壺、射柳、擊鞠,女子們則在花廳閒聊,飲茶,互贈團扇。(未 完待續 ~^~)
PS: 因爲查資料,寫了三個多小時,學校都斷電了,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