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坐在桑樹底下,把今日在巷子口碰見盧仲,以及三嬸兒酒館裡碰見老劉頭的事情,都對着夜色之下,恬靜淡然的白純說了一遍。
白純聽完後,也只是微微的嘆了口氣,而後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屋內,才說道:“也不知道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今日在西湖碰見那個老人時,我心裡就一直不安寧,現在你又突然無緣無故的被提拔爲皇城司統領,你自己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嗎?”
葉青皺皺眉,擡手看了看錶,而後仰天長嘆道:“思來想去,除了殺了那幾個金兵引起的連鎖反應外,便就是今日西湖那老頭兒了,其他的可能性很低,我又不認識其他人。”
“所以你剛纔在門口,才很輕鬆的答應了李橫還留在燕府吧?你是怕萬一出現什麼狀況,把他也牽連了吧?”白純眨着美目,羊角燈籠下,顯得格外的清新脫俗,感覺就不像是一個真人一樣。
葉青撓撓頭,不想這點兒小心思一下子就被白純看穿了,懶懶的說道:“沒辦法啊,自從我們兩人被貶後,就沒有過好事兒,這一次看似是好事兒,但誰知道背後是萬丈深淵還是刀槍劍雨,把他拉過來幹嘛,老劉頭好不容易點頭同意了,再把他拉進來,這輩子他估計就得打光棍了。”
“那老劉頭簡直就是個人精,眼珠子一轉就能轉出不少花花腸子來,真是人老成精。爲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白純接過錦瑟遞給她的茶水,輕輕喝了一口說道,但說道一半,就被葉青打斷了。
“話不能這麼說,老劉頭生了三個閨女,前兩個都是嫁的平平常常,好也好不到哪裡去,壞也壞不到哪裡去,心裡憋着一口氣呢,總是希望能夠對得起他老伴兒,雖不說能讓三閨女穿金戴銀吧,但讓三閨女嫁個吃好穿好,不受罪的好人家,也是情理之中。也不容易啊。”葉青最後往椅子上一躺,仰天感嘆道。
只是他並沒有看見,白純看他的目光,已經開始變得若有所思了。
葉青絕對不是一個吃虧的主兒,如果只是單單因爲老劉頭強逼李橫,葉青肯定是頭一個不答應。
所以這裡面除了葉青怕皇城司內有潛在的危險外,便是他爲了保住小命,不得不跟老劉頭交換條件。
誰都知道老劉頭是個包打聽,這臨安城內發生的大事小情,基本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加上三嬸兒酒館魚龍混雜,什麼樣兒的人都有,所有想要知道什麼小道消息,在三嬸兒酒館哪怕是不言不語的坐上十天半個月,都能找到你想要的問題的答案或者是線索。
老劉頭也知道,他最爲寄予厚望的三閨女劉蘭兒,也不知道被李橫那小子下了什麼迷魂藥了,每次老劉頭一說給她找個婆家,小丫頭就瞪着眼睛說不要,但一提到李橫,就又開始變得扭扭捏捏了。
所以老劉頭看着三閨女如此這般的樣子,心裡頭也是苦不堪言,難道自己三個閨女,就沒有一個有富貴命嗎?
但看着已經是對李橫動了心的三閨女,老劉頭也沒有辦法,只能是打掉了牙往肚子裡咽,就當是便宜李橫那小王八蛋了。
所以當葉青被任命爲副統領的消息傳出來後,老劉頭第一反應就是,李橫怎麼辦?
最重要的是,老劉頭這個人精,第一時間也察覺到了葉青被任命爲皇城司副統領,絕對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其中必然有蹊蹺或者是危險,畢竟,葉青跟李橫,可是在神勁軍好好的,然後被無緣無故貶到禁軍,而後又被人僱傭到了燕府。
只要是正常人,都能夠從中看出來,葉青跟李橫從神勁軍被貶,再到被排擠成了看家護院的,必然是得罪了什麼人,所以才被人一直往腳底下踩的。
而如今毫無徵兆的,突然間就被提拔爲了皇城司副統領,這其中能正常嗎?顯然不可能,即便是他前些日子殺了幾個金人,但即便論軍功,也不該一下子提到副統領級別,頂多是能夠提到跟盧仲正將的級別,而且這還得自己背後有人才行。
所以如此一來,如果葉青帶着李橫入了皇城司,即便是副統領,誰知道會不會是陷阱?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被人吃的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爲了自己的閨女,也算是爲了自己的女婿,老劉頭不得不一邊強逼李橫,拒絕葉青讓他一同前往皇城司,而且在三嬸兒酒館,還親自與葉青提出了交換條件。
皇城司多幹見不得人的勾當,同樣,更是皇室手裡一把藏在暗中的匕首,文武百官、豪門士族也基本上都在皇城司的監視範圍內。
甚至就連與金國的交戰時,皇城司也起着一定的作用,只是因爲北伐失敗後,皇城司的地位才被灰心喪氣的皇室放棄,任由其自生自滅。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代表皇城司就成了爛攤子,就成了一盤散沙的烏合之衆,就失去了它原本該有的冷血跟殘酷。
所以老劉頭跟葉青做的交易便是,皇城司多背嵬軍兵卒,甚至如今的主力,依然還是當年的背嵬軍所組成。
他願意在葉青有困難,或者是需要幫助的時候,無條件的聯絡當年的一些人,跟葉青這個新任的副統領站在一條戰線上。
甚至,還可以說服趙乞兒、潑李三跟他一同前往皇城司,這兩個人當年是誰,老劉頭沒有說,只是很鄭重的告訴葉青,如果有這兩個人在旁邊跟隨,保證能夠讓一半的皇城司兵卒,站在葉青這一邊,甚至必要的時候,能夠保護住他半條命。
看着老劉頭鄭重其事的樣子,葉青確實輕輕的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如果背嵬軍真有那麼厲害,當年岳飛還會死?”
老劉頭聞言,眼中竟然閃過一道寒光,即便是葉青,都隱隱從老劉頭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殺伐氣息。
“那你的條件呢?”老劉頭目光深沉,整個人跟往常都顯得有些不一樣,看着葉青問道。
“很簡單,除了趙乞兒跟潑李三,你也得跟着我一同入皇城司。劉蘭兒有李橫照顧,你壓根就沒有後顧之憂,所以,想讓我放棄李橫,除非你代替他。”葉青絲毫不在乎老劉頭的變化,在他眼裡,這才應該是老劉頭該有的氣概,但自己的語氣依然不容拒絕的說道。
葉青跟趙乞兒、潑李三可以說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過的,對於兩個極富個性的人,也有着他自己的認知。
可以這麼說,在葉青率領的這一伍十人中,沒有一個人是好相處的,而這裡面,老劉頭、趙乞兒、潑李三則是最爲突出的。
甚至老劉頭別看如今只是一個普普通通、“老弱病殘”似的禁軍,但如果不是老劉頭幫腔着自己,葉青從神勁軍裡被貶到禁軍,跟這些人是不可能相處這麼融洽的。
而且他們遇伏的那一天,趙乞兒跟潑李三一開始看自己的眼神,完全是輕蔑跟不屑,直到自己獨立殺了四個金人後,才讓兩人對自己有了改觀。
趙乞兒奸詐陰險、潑李三手段殘忍,老劉頭八面玲瓏,但就是這樣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卻只對一個人忠心耿耿,那就是死在風波亭的岳飛。
而當年爲什麼他們沒有救岳飛,老劉頭等人從來都是諱莫如深,但在葉青看來,應該是當初背嵬軍已經被朝廷控制,或者是分化,更可能是背嵬軍被朝廷騙的團團轉,壓根兒不知道岳飛會被處死。
但不管如何,葉青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讓他也明白,進入皇城司想要保住性命,或者是不被人算計,成爲替罪羊,那麼這三人必須帶在身邊爲自己保駕護航才行。
白純依然是靜靜的望着葉青,她心裡有時候能夠把葉青看的一清二楚,但有時候葉青在她眼裡,就如同是一團被濃霧遮蓋住似的,完全讓人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兒的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就像現在,她從葉青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來,小叔子與老劉頭之間肯定是達成了什麼交易,不然的話,葉青又怎麼會如此輕易的放手李橫?
不過她也沒有多問,她也知道世間事兒十之八九都是情非得已、形勢比人強的局面,就像父親還有葉衡,他們真的是因爲敗仗而被罷免嗎?顯然不是。
而從那個時候起,葉青說不準就已經被牽扯進來了,或許還會更早,甚至早到……連同葉宏牌位一起的,他們兄弟兩人的父親遇害之前。
白純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所以對於官場之事兒,或多或少、耳濡目染的多少有些瞭解,所以她纔會明白,葉青平白無故的升遷,不見得就是好事兒。
清晨起來的葉青跟往常沒有什麼區別,在院子裡趴在地上做了幾個俯臥撐,卻是讓燒水、做飯、伺候他洗漱的錦瑟,看了個面紅耳赤。
不過好在,錦瑟也不是第一次看見葉青做這些動作,低着頭忙乎着自己一個丫鬟該忙活的事情,而後便是等着白純下樓,跟葉青還有她一起同用早餐。
自從到了葉家沒幾天,三人吃飯的時候,就變成了三人圍坐在一起吃,而不是錦瑟站着,等白純跟葉青吃完了然後才吃。
原本以前在白府裡時,錦瑟也只是偶爾,在老爺白秉忠不在的時候,小姐纔會拉着她坐下來一同吃飯。
到了葉家之後,錦瑟知道這樣不合下人的規矩,所以一開始還站着,但耐不住葉青每次吃飯,都對着站在一旁的她吹鬍子瞪眼,讓她坐在吃飯。
於是最後在白純欣喜眼神的默許下,錦瑟才聽從葉青這個“一家之主”的命令,開始一日三餐都是三人一同吃飯,不再分尊卑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