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傾城看着自家府門口,那禁軍臉上掛着意味深長的笑容,目送着父親的馬車離去,心頭疑惑的問道:“你剛剛跟我父親說什麼了?”
一旁還未進府的蘇金生,聽到燕傾城如此問話後,頓時也豎起了耳朵傾聽着,心想:剛纔老爺瞪視自己的那一眼,是不是跟他們的談話有關啊。
“沒說什麼,就是你父親囑咐我,在府裡別客氣,該吃吃、該喝喝,千萬別拿自己當外人……。”葉青摸摸鼻子,笑着胡謅道。
“無聊。”燕傾城面色一冷,隨即在幽兒的幫扶下,主僕兩人踏上了馬車。
燕傾城的馬車這一次竟然連馬伕都沒有,於是李橫跟葉青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時望向蘇金生:“你們燕府難道還缺馬伕?”
“小姐吩咐了,讓葉都頭親自駕車。”
“我……我堂堂一個禁軍都頭……你讓我爲你家小姐……。”葉青眉毛倒立,燕大小姐太不客氣了吧,一個人竟然被她當成兩個人用,這是資產階級的醜惡嘴臉,必須抨擊才行。
“快點兒走了。”幽兒掀開馬車窗口的簾子,看着葉青跟李橫催促道。
只是當葉青沒好氣的瞪向她時,小丫頭立刻秒慫,撅着嘴有些委屈道:“小……小姐讓我催促你的。”
“知道了。”葉青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還好回頭看了一眼笑呵呵的蘇金生,這才與李橫一左一右坐在了車轅上。
而至於趙乞兒跟潑李三兩人,只能是跟在後面走着了,好在李橫駕車並不快,車廂裡的燕傾城也不趕時間,所以趙乞兒跟潑李三,跟在後面倒是不費力氣,時不時還能聊上幾句。
燕傾城沒讓府裡的馬伕跟着本是好心,畢竟從清河坊出城這段距離就不算近,而且出了錢湖門後,不遠處就是西湖,他們還需要繞過西湖往前走上一大段距離的。
上一次跟着前往二叔家,還是半道上纔跟上來的,即便是這樣,那禁軍回到府裡時,都喊腳累,如今要是再讓他跟着來回走一趟,還不得喊腿斷了。
葉青坐在車轅上之後,纔回味過來燕大小姐的細心跟周到,於是扭頭對身後車廂裡的幽兒說道:“幽兒,替我謝謝你家小姐的好心啊。”
“啊?”車廂裡傳來了幽兒有些驚訝的話語,而後看向燕傾城,只聽見燕傾城冷冷的說了一句:“別理他。”
於是馬車裡便沒有了聲音,幽兒也不再理會葉青。
馬車從臨安城內,沿着皇宮的邊緣一條寬敞的街道緩緩往前,而後便可以從離皇宮較近的錢湖門出去。
而在馬車從清河坊坊裡駛出來後,便被人盯上了,只是不論是葉青還是李橫,都不曾注意到,因爲現在,他們與馬車裡的主僕二人,正在爭論到底怎麼走纔算是最近的一條路。
葉青是個“假路盲”,來到大宋也不過才幾個月的時間,何況從建康被貶回臨安時,葉青正處於人生中最爲茫然、消沉的時候,對於行走的官道根本就沒有在意。
而自從到了臨安後,這些日子以來,他還沒有出過城,對於城外的路就更是不熟了,畢竟臨安城的街道,他熟悉的都沒有幾條。
一直默不作聲的葉青,根本沒有發言權,原本馬車車廂裡的燕傾城,偶爾還說上兩句,但直到意識到葉青一直沒說話後,她也不再說話了。
於是就變成了馬車裡的幽兒,跟李橫兩人你來我往,脣槍舌劍的開始激烈的討論起來該怎麼出城,出城後又該走哪條道會更快一些了。
不過即便是從兩人的爭論中,也聽出來了,燕傾城這一趟出門完全是臨時起意,而且出城還跟自己有關,就是要前往燕家在城外的作坊,要親眼看着葉青指揮着工匠,再把那羊角燈籠做出來才行。
至於燕傾城是不是試過了自己帶過來的燈籠,葉青相信她應該是試了,不然的話,也不可能這麼着急的,就想讓她家的工匠試試。
不過在葉青看來,這娘們的心機夠深的了,竟然暗地裡偷偷摸摸的已經早做打算了,就等着自己做好後,而後教會她家的工匠了。
但這也符合商人的作風,再加上燕傾城被他坑了五百兩銀子,以商人的性格,錢花出去了,如果看不到成果,那就真的是失敗了,所以第一時間驗證其成果,只能說明,燕傾城的雷厲風行,以及家族內部的分裂問題,越來越嚴重了,讓她不得不趕緊想好退路,保證燕家的利益,在短時間內不會大打折扣。
西湖是葉青來到大宋之後,第一次出城看到,雖然只是看到了西湖的一角,但看着水面上古色古香、靜靜矗立在,金光鱗鱗的湖面上的畫舫,以及湖堤上那一排排兩三層樓高的樓房,鱗次櫛比的商鋪招牌,在這個太陽初升的時刻,倒是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安逸感覺。
馬車沿着堤路繼續往前,時不時看到昨夜宿醉後的文人雅士,在湖邊被女子攙扶着,臉色發白如同病秧子,或者是趴在湖邊難受的乾嘔着。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你說這詩是不是說的就是眼前這場景啊?”坐在車轅上隨着馬車起伏搖搖晃晃,耳根子終於清淨了的葉青,靠在車廂上,斜了李橫一眼問道。
“這是你做的詩?”李橫一愣,又回味了一遍剛剛葉青唸的詩後問道:“想不到你還是一個憂國憂民、忠君愛國的詩人啊,佩服佩服。”
“神特麼的我做的詩……。”葉青話還沒有說話,就被車廂裡的燕傾城打斷了。
“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做的?爲什麼從來沒有聽過?”燕傾城是個憤青,對金國人是恨之入骨,估計受她爹的影響或者是遺傳。
要不然的話,她二叔跟三叔,爲何就不像她們這一家子似的這麼憤青呢。所以她對於描寫抨擊朝廷,或者是表達愛國熱情、憂國憂民的詩詞是極爲感興趣。
臨安城的文人雅士,但凡有好的詩詞歌賦問世,不論是卿卿我我、愁腸百結的詞賦,還是慷慨激昂、熱血沖天如岳飛《滿江紅》那般的詞,燕傾城相信自己都有所耳聞過,但剛剛這禁軍唸的這首,她顯然還是第一次聽到。
而且旁邊就是供人們縱情聲色、尋歡作樂的西湖,以及流連忘返的遊人士子與畫舫女子形影不離,如此應景且是連自己都不曾停過的詩詞,不是他有感而發,難道是別人所做被他念出來,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你確定你沒聽過?”車轅上的葉青愣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南宋隨着生活必備品進入市場後,各個行業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只要是葉青能夠想到的賺錢行當,在南宋都能夠看見。這也是爲何,隨着李橫越來越缺錢,他自己手頭也變得越來越緊的時候,硬是沒有找到一條發財之道的原因。
要不然他也不會打起收保護費的主意,所以在葉青的心裡,已經認定了,不論是詩詞歌賦還是能夠掙錢的行當,如今都已經被精明的南宋人給發展到極致了,自己想要異軍突起,簡直是不可能的。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纔所念的那首詩,此時還沒有問世!
而這首詩的真正主人,如今還在他的老家,半年之後纔會到達臨安,而後纔會在客棧的牆壁上,留下這首傳世之作!
“沒聽過。”燕傾城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子,望着漸漸被拋在了身後的西湖一角,心裡再次默默的念着,但無論如何,她也想不起之前有這麼一首憂國憂民,又反諷朝廷安逸的好詩來。
“你是禁軍,做這樣的詩,是怕被上頭問罪,所以纔不敢承認吧?”幽兒這個時候,卻在葉青不知如何應對李橫那狐疑的目光時,給葉青找到了一個好的解釋。
而這個解釋,也讓原本緊蹙眉頭,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之前聽過這首詩的燕傾城,心中的疑惑頓時明朗。
聯想到葉青原本是建康神勁軍的隊官,而後被貶到了臨安禁軍,成了一個小小的都頭,但不想這都頭還沒有幹兩個月,就被人排擠,然後湊巧被父親僱到了自己家裡,成了看家護院的都頭。
“原來如此,你不會就是因爲這首詩或者是其他詩得罪了上頭,所以才被貶到禁軍的吧?”燕傾城心裡突然間對葉青充滿了好奇。
這個禁軍表面上看似玩世不恭,其實骨子裡卻是孤傲的很,看着性子溫和、很好相處的樣子,但讓人很難看透他的內心,經常給人一種滿不在乎,從容淡定,但卻又極爲自信的感覺。
“有老劉頭那個大嘴巴在,咱們什麼事兒大小姐不知道?”李橫看了一眼葉青,而後把馬車在幽兒的指揮下,趕到了一排柵欄的旁邊停下說道。
“難怪。”葉青從車轅上跳下來嘟囔了一聲。
看來這燕傾城,因爲那五百兩銀子,這幾天沒少從側面打聽自己的事情。
而老劉頭顯然就是最好的突破口,這傢伙嘴上沒把門的是出了名的,何況又勢力、又三八的很,爲了一點兒好處跟他的虛榮心,估計他都能把自己跟李橫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