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大宋雖談不上是四海昇平、內外無患,但大宋卻是能夠把強敵環伺的緊張局勢,強行給過成盛世太平般的一派繁華、和諧安逸的盛世景象。
這樣的傳統也或許是因爲當初徽、欽二帝流傳下來的及時享樂法則,被後人堅定不移的繼承,而後發揚光大。
所以自趙構開始,即便是朝廷偏安一隅、形勢危急,但依然還是堅持延續了這樣的及時行樂傳統。
雖然在太上皇趙昚時期,也有過幾次因爲北伐,而厲兵秣馬,使得朝廷上下鬥志昂揚、戰意高漲的景象出現,但也因爲幾次的北伐失利,又讓朝廷在反覆琢磨後,還是覺得及時行樂比圖謀北伐要輕鬆、舒心的多。
好安逸、喜奢華顯然已經是大宋朝廷自上而下,各個階層最爲喜歡的生活節奏與方式,一年四季中,巧立名目下的各種目不暇接的節日接踵而至,也讓臨安時時刻刻都能夠陷入到盛世太平的狂歡中。
元日帶來的喜慶跟狂歡,並不會因爲三五日的時間,就讓人們從興奮中快速的平靜下來,畢竟不過幾日的上元節,更是讓人們充滿了期待。
臨安熱鬧喧譁的街頭依舊是人頭攢動,喜慶祥和的氣氛烘托着盛世太平的景象,馬車、轎子、行人一個個俱是面帶滿足與興奮的笑容,要麼出城踏青,要麼前往勾欄瓦舍、酒樓賭場。
元日後的李立方再次前往皇宮,原本御街之上一炷香的穿行時間,在元日喜慶的人頭攢動下,也變成了兩炷多香的時間,才走到東華門處。
和寧門處一輛熟悉的馬車引起李立方的注意,畢竟,前些時日,自己還跟着這輛馬車的主人,去過一趟一品樓。
皇后的慈明殿前,李立方剛剛跟太監交代完通稟皇后一聲,而後就看見鍾晴與皇后竟然是並肩站在大殿內。
看着兩人如此的相處模式,李立方的心頭不由自主的充滿了詫異,鍾晴何德何能,竟然能夠與皇后並肩而立呢?
看着李立方的到來,鍾晴微微點頭示意後,便又轉頭看向李鳳娘,道:“那鍾晴先告退了。”
李鳳娘點點頭,淡淡道:“本宮有事兒會知會你的。”
只聽了一個尾巴對話的李立方,顯然並不知道鍾晴跟李鳳娘到底說了些什麼,看着在自己到來後,便要離開的鐘晴,微微側身,目送着鍾晴大大方方的走出慈明殿,這才快步向着李鳳孃的跟前走去。
“她來幹什麼?”李立方好奇的問道。
“你又跑來幹什麼?”李鳳娘沒好氣的白了一眼李立方說道。
徑自走到她皇后寶座前坐下,聽着李立方那句不是你讓我過來的話語,李鳳娘這纔想起,昨日裡從孤山回來後,確實是詔李立方來宮裡見自己了。
不由得嘆口氣,道:“你不說本宮都忘了。”李鳳娘揉了揉太陽穴,而後擡眼道:“對了,葉青是不是找過你?”
“對啊,就是讓剛纔那鍾晴來找我的,元日前的事情了。這事兒你怎麼知道的,她剛纔說的?”李立方有些不忿的問道,心裡頭則是已經開始罵着鍾晴,這娘們竟然還學會跑到皇后這裡給自己施壓了。
整個慈明殿內,都是她李鳳孃的心腹,自然,這其中更是以竹葉兒爲最,所以李鳳娘在大殿內,也毫不避諱道:“是不是她說的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你打算拖到什麼時候?”
“元日前已經出具了一份了,其餘的我想着過完元日再說。再說了,就算是我現在繼續給葉青出具,他們就不過元日了啊,朝廷上上下下哪個官員元日會辦差。”李立方顯然也沒有想到,皇后竟然會幫着葉青說話。
竹葉兒再次出現在大殿內,看到李立方在場後,便只是微微向李鳳娘點頭示意,聖上那邊如今暫無他人,皇后您可以起駕過去了。
李鳳娘隨即站起身,走到滿臉茫然、理直氣壯的李立方跟前,咬牙低聲道:“葉青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就是了,哪怕是那鍾晴告訴你的,你也照做就是了。現在就立刻去出具其他工部文書,別再拖延了,你貪過元日,不代表其他人也跟你一樣如此懶惰。”
“我……。”李立方更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親姐姐,竟然幫着外人來催他:“他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要讓你這麼幫着他?”
“刑部、兵部尚書兩差遣,你是不是不想要了?還是說,你想看着本宮從皇后之位上被人拉下去,而後再也無法庇護你?”李鳳娘冷冷的說道:“總之,你若是想要更上一層樓,那麼就照着葉青說的做,要不然我饒不了你。”
“我……葉青就那麼值得你幫他?我怎麼感覺你……。”李立方撓了撓頭,有些不解的說道。
“少在那裡胡思亂想,該你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李鳳娘打斷李立方的話,多少有些心虛的說道。
畢竟,剛剛自己的立場,太過於傾向葉青了,也讓她有些害怕,再跟李立方廢話下去,怕對方察覺出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來。
留下還一腦門問號、百思不得其解的李立方在慈明殿內,而李鳳娘則已經是在竹葉兒等宮女、太監的簇擁下,開始向着當今聖上所在的另外一個宮殿福寧殿而去。
而與此同時,御街之上的趙汝愚,則是一臉緊張跟興奮,懷揣着慶王給他的奏章,開始向宮裡駛去。
這並非是他主動去找聖上,而是聖上今日下了密旨,特意派遣了太監來傳他前往公里。
馬車上的趙汝愚,一會兒摸摸懷裡那慶王給的奏章,一邊腦海裡琢磨着,聖上找他的用意到底是什麼,若是跟懷中慶王給的奏章一事兒沒有關係,那麼自己要不要主動說出來此事兒呢?而後請聖上來裁決?
還是說,自己直接在聖上面前自薦,說明其中的利害關係,爭取讓聖上同意自己來查辦這件事兒?
趙汝愚坐在馬車裡權衡着利弊,分析着聖上的用意,皇宮內一對冤家,也在錦脂廊內相撞。
黃貴妃顯然沒有料到,竟然在錦脂廊碰到皇后,於是剛剛還帶着雍容華貴、輕鬆寫意笑容的臉蛋兒,在望向李鳳娘那對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眸時,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急急忙忙走到李鳳娘跟前恭恭敬敬的行禮,換來的卻是李鳳娘冷冷的一句:“嘰嘰喳喳、吵鬧不休,成何體統,這裡是皇宮,非是市井,皇家的顏面簡直是被你丟盡了。”
“是,皇后教訓的是,妾身以後一定謹記皇后教誨。”黃貴妃絲毫不反駁李鳳娘,如同一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兒,更不會恃寵而驕,擺明了就是一副任打任罵的可憐樣子。
也正是因爲黃貴妃的這種逆來順受,從不跟李鳳娘頂嘴,更不會主動招惹李鳳孃的方式,才讓李鳳娘每次看到黃貴妃的時候,都恨不得拿一把剪刀在那張漂亮的臉蛋兒上,劃上幾十道口子。
這種一直保持着雲淡風輕,你再怎麼罵也不會生氣,甚至還會笑臉相迎的態度,每次都能夠讓李鳳娘氣的七竅生煙,甚至有時候,還會讓李鳳娘覺得,這完全對她這個皇后是一種輕視、蔑視,可她又無法拿出有力的證據來證明,黃貴妃對她有任何的不尊。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是葉青在離開臨安時告訴李鳳孃的話語,也是李鳳娘在碰見黃貴妃時,每次都會如同念靜心咒似的,在心裡頭反覆念來念去的一句話,以此來平息着自己見到黃貴妃時的怒火。
看着黃貴妃與一衆太監宮女退讓兩側,李鳳娘卻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每次主動的尋釁,但都讓她有一種用盡全身力氣,而後一拳打在綿軟無力的棉花上的感覺。
但好在,如今的李鳳娘,顯然也不是沒有一絲的容人之量,何況剛剛與鍾晴的相談,已經讓她漸漸能夠看到黃貴妃未來的下場,所以此刻,再次看到這個只會賣弄柔弱的黃貴妃,李鳳娘已經能夠微微的把握自己的情緒。
黃貴妃在李鳳娘等人走遠後,這才緩緩的直起身子,目光比起剛纔柔弱無助的樣子來,此時簡直是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犀利之中甚至是帶着一絲的殺氣。
李鳳娘自然是看不到黃貴妃的另外一面,而黃貴妃顯然也不會把自己最爲真實的一面呈現給李鳳娘,看着李鳳娘從錦脂廊的遠處拐彎,開始向着福寧殿而去,黃貴妃的嘴角露出淡淡的不屑。
自從她進入太子府,還是到如今的皇宮,她就沒有看見過聖上,哪怕在皇后的宮殿內停留過一夜,而這樣的女人,卻竟然還憧憬着一直能夠坐穩皇后的寶座,簡直是可笑至極!
“早晚有一天,那些都會是我的。”黃貴妃冷冷的看着前方空無一人的錦脂廊恨恨說道,而後才扭身往自己的宮殿方向走去。
李鳳娘出現在福寧殿時,能夠明顯感覺到,福寧殿內的氣氛瞬間就變的壓抑了起來,就是連侍奉在大殿內的宮女、太監,一個個也是如臨大敵一般,在心裡時時提醒着自己,在這個時候,千萬莫要出錯就好,不然的話,就是聖上都無法在皇后面前保住自己。
與大殿內的太監、宮女,幾乎是一樣心情的趙惇,在聽到皇后駕到的聲音後,手裡的毛筆都是不由自主的一抖,重重的一滴墨汁,便把他剛剛寫的一個字破壞的徹徹底底。
雖然不會把自己的皇帝寶座讓給李鳳娘來坐,但敢於在當今聖上跟前直接坐下來的皇后,在太上皇還是趙構時期,卻是都不曾出現過。
“皇后看看這個。”趙惇顯然是早有準備,順手就拿起旁邊的奏章,遞給了李鳳娘。
雖然趙惇心理上有些懼怕李鳳娘,但有時候卻又是很依賴李鳳娘,而且他也深知,這種事情,李鳳娘比起只能在牀上取悅自己的黃貴妃來,要更值得他相信一些。
畢竟,當初自己能夠坐上皇帝的位置,如今身爲皇后的李鳳娘可謂是沒少出力,甚至是居功至偉。
要不是皇后從中斡旋,使自己得到了趙汝愚、韓誠的擁立,恐怕這個時候,他依然還是一個上了歲數的太子,並不是如今坐在福寧殿上的大宋皇帝。
“淮南東路的奏章?”李鳳娘蹙眉,而後緩緩打開,仔仔細細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後,拿在手裡嘆口氣道:“聖上可給黃貴妃看過這道奏章?”
“不曾。”趙惇如同一個臣子似的回答道。
李鳳娘聽着趙惇的話,點點頭,而後鬆了一口氣道:“聖上既然讓妾身看這道奏章,那麼是不是說明,聖上也覺得此事兒太過了?”
趙惇最怕的便是李鳳娘沒有說出她自己的看法,而是先問他是什麼看法,所以此刻如同往日裡一樣,吱唔了半天后,避重就輕道:“皇后以爲如何?朕最近朝堂諸事兒纏身,一時半會兒無法把心思放在這一件事情上。”
李鳳娘像是早就知道趙惇會如此回答,同樣,她也知道,趙惇又在她跟前,耍着那自以爲是的小聰明,認爲自己還不知曉,這奏章中彈劾的劉德秀是誰的人。
“聖上可曾跟其他臣子商議過?”李鳳娘並沒有回答趙惇的話,再次發問道。
面對李鳳娘那在他看來,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趙惇開始躲避着那眼神,支支吾吾的道:“還沒……沒跟任何臣子商議過,不過朕倒是想聽聽右相的意見,畢竟他也是宗室之人,朕也會放心一些。”
“那麼此事兒就千萬莫要讓黃貴妃知曉纔是。”李鳳娘笑了下道:“黃貴妃跟左相乃是親戚,而這劉德秀……據說可是當初左相差遣的人,若是聖上想要整頓吏治,最後還是交給右相爲好。”
“交給葉青來判不好嗎?朕也同樣對他信任有加,而且他還是淮南東路安撫使,如此豈不是更爲名正言順一些?”一時之間竟然開竅的趙惇問道。
“葉青只是淮南東路安撫使,何況還要爲我大宋守衛邊疆、震懾金人,而且……。”李鳳娘冷笑了下後道:“若是劉德秀跟葉青之間暗中有勾當的話,聖上如此豈不是正好隨了劉德秀的意?慶王既然給您上奏章,那就說明,他是瞞着葉青這個安撫使的,是怕他們在淮南東路官場上沆瀣一氣、欺上瞞下。”
聽着李鳳孃的解釋,趙惇微微想了一下,而後便深以爲然的點點頭,喃喃道:“皇后所言不錯,葉青與劉德秀幾乎是一同到達揚州任差遣,若是此事兒真有葉青參與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先治了劉德秀的罪,而後再以劉德秀的供詞問最葉青便是。當然,這只是猜測,也有可能葉青完全不知情不是?所以說,聖上把此差遣,交給右相趙大人是再好不過了。”李鳳娘尋思了一下後慎重的說道。
“不錯,皇后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只是如此,有些對不住左相了啊。”趙惇又開始瞻前顧後,發揮出了趙宋宗室那優柔寡斷的傳統來。
而在這件事情上,李鳳娘並沒有打算說服趙惇,因爲她相信,一會兒趙汝愚來了後,必然會找出各種理由,來幫聖上解開心結跟對韓誠的愧疚之情,從而讓趙惇把此事兒全權交由他來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