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四

宋末商賈 二十四章(四)

高祿謙看了一眼抱着雙臂站在廳內,故作風雅朝牆上幾副字畫觀賞的苗用秀,心裡暗自好笑:“你和我一樣,只是爲了升官發財方投入白撒門下的粗人。連我們的主子都目不識丁,到這裡裝出什麼文人雅士的樣子給誰看吶,別人還會不知道我們都是好吃人肉的屠夫麼。”

自前天渡過密水(濰水上游的一條支流),進入雙木旗下管轄的高密縣境,就與一路行來所看到‘滿目荒田稀見人,野草婆娑虎狼歌’的荒涼不同,廣袤的平原上不時能看到新墾出的大塊農田,田裡的稻麥秧苗已經由黃返青顯露出勃勃生機。讓他們這一行二十多人不明白的是,這裡的農人們滿是汗珠的臉上,流露出的笑容絕不摻假,似乎全都是發自內心深處。膠西城內也和其他的市井不一樣,直到進入客舍一里多長的大街上,他們沒看到其他地方隨處可見的難民、乞丐,更不用說每個城市都會有的遊手閒人了。所見不很多的行人,很少有踱着方步慢慢走的,大部分人都顯得來去匆匆。

只有相隔大約一刻時辰就會出現一次,每次的面孔都不一樣,三個一組掛腰刀的巡丁,才顯得神態輕鬆一點,但他們的眼睛卻能讓人看出從裡面射出的是警惕的目光。

僅從外表上看,這是個對外不設防的縣城,六個守在城門口的門丁,對進城的人只是隨便掃一眼,任由人們自由出入。普通空手的行人也還罷了,可連般販有貨物的行商進出,門丁也只是看一眼他們取出的紙條,什麼話也不說就揮手放行。

“難道這裡不收賦稅的麼,那他們的官吏吃什麼?”高祿謙暗自嘀咕,越想越是不解:“官府若是不收賦稅,他們如何有錢糧來養活軍兵防止外敵侵犯,他們又用什麼來養活官員役吏,讓他們出力爲官府辦事啊?”

他們這些人在金國地面上作威作福慣了的,以爲在這裡也可以照樣橫着走路,再者街上行走的這些人們,沒看到一個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便似在其他地方一樣橫衝直撞。

他們所在的這間客舍,是由入城時一個門丁帶他們來住下的,雖不是那種每人一天要收四五十錢、一二百錢的高檔地方,但以十文錢的宿費來說,倒也比別處乾淨得多。夥家們親切細緻的招呼也還算過得去,連被他們打了好幾巴掌也還是笑臉相迎地沒敢還手,只是向老闆嘮嘮叨叨的講說。

這裡的人辦事效率還真不錯,現在自己一行人剛梳洗完還沒過半個時辰,就有人來傳話:“東主請兩位金國‘調軍使’,到衙門相見。”

“哼,你們雙木商行的東主好大架子,,對我大金國的‘調軍使’都如此怠慢,竟然派你這樣一個小兵前來招喚。”苗用秀憤憤不平地大聲呼喝:“回去讓你們有身份的人前來相請,否則我們是不會去見你們東主的。”

早得到林強雲吩咐的護衛隊員哈哈一笑,回頭就走,大聲說:“去與不去隨你們的便,到了我們這裡就要按我們的規矩行事。你們運氣好,恰逢我們東主今天有空,可以抽點時間接見你們。若是給了你們臉面還不要的話,明天我們東主可是要去屬地巡視,什麼時候回到此地還說不定,你們就在此地住下來慢慢等吧。”

“哎,這位兄臺請稍等,我們這就同你去見貴東主。”高祿謙向急步走出客舍大門的那名護衛隊員叫,一邊回頭向苗用秀大聲說:“兄弟,我們快跟去吧,又不是和南朝趙宋的官兒打交道,他們纔不會管你是大金國還是其他什麼大人物呢。相爺還等着我們回話,面子上的事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罷。”

匆匆向門外追出時,那名護衛隊員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高祿謙向客舍的夥家問清衙門所在的方向,便放開腳步狂追。

他這樣一奔跑,立時引起街上巡丁的注意,在跑出了十多丈路時,背後有人大聲喝問:“前面奔行的那位,發生了什麼事,請停下告訴我們,由我們來幫你辦妥。”

高祿謙此時心急如焚,那裡顧得上回答,只是一個勁的向前急衝,只希望能看到並追上那位來叫他們去見雙木商行東主的人。

身後之人連問兩三次都沒得到回答,立時吹響一個銅哨子,發出幾聲長長的哨聲。隨着哨聲的響起,街上的行人紛紛避到路邊停下,大街上就剩下高祿謙和苗用秀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奔跑。他們也看到人們紛紛向街邊閃避,還以爲別人怕了自己。心想着這不是正好嗎,空無一人的大街可以讓自己跑得更快,心裡還暗暗高興呢。

“站住!停下接受盤查。”埋頭奔行的高祿謙被前面傳來的怒吼聲嚇了一跳,擡頭向前一看,駭然收住腳步,目瞪口呆地張開雙手錶示自己沒有敵意。

不知何時前方十丈街面上出現了三個人,中間一人腰刀已經出鞘,另兩人則舉着已經裝上箭的十字弩瞄準自己。每具弩的臂槽內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三個閃着銀光的矢尖,就像是魔鬼妖異的眼睛在灼灼窺視,一有機會就收取他們需要的人命。

身後也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高祿謙側身回頭一看,只覺得渾身發冷:又是兩具十字弩在六七丈外對準自己。更遠處則是苗用秀被另一具十字弩所迫,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遠處的街上,可以看到還有三個人飛快地向苗用秀衝近。

前面那位提刀戒備的巡丁走近至兩丈外停下腳步,大聲喝問:“你是什麼人,做了何等壞事,爲何不聽我們的勸告在大街上狂奔逃竄?從實招來。”

高祿謙心中叫苦不迭:“這正應了一句‘欲速則不達’的話,都是那該死的苗用秀,到了別人的地頭還擺什麼上國使者的架子。這裡又不是南朝趙宋的地盤,人家和你無親無故無來無往的,又不需求我們金國什麼,肯見你一面就算是看得起你了……”

那巡丁見他沒答話,左手從腰間解下一條鐵鏈,嘿嘿笑道:“好啊,不敢回答。那就定然是想到此地發不義之財的江湖朋友,或是作奸犯科的外來宵小,先拿下送到苦役營做一個月挑泥、搬石工再說,省得高頭兒天天抱怨人犯太少。交出兵器,跟我們走。若敢拒捕……”

高祿謙聽得心裡一陣陣發寒,堂堂大金國的調軍使,來到山東路被人不明不白地捉去做苦役,即使能平安回去,笑也會被人笑死了。急忙大聲叫道:“且慢動手,我們是大金國派來求見貴東主的‘調軍使’,剛纔不慎與帶路的人失散,爲了尋到帶路之人我們纔在街上奔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