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

沈念宗:“你多少銀錢將‘雷火箭’賣給他,應該價錢不會太低吧。”

花衝道:“也不是很多錢啦,我起頭時開價是二百兩銀子一個,可那什麼東夏國的人小器得緊,這麼厲害的殺人利器,怎麼和他們磨,都只肯出到最多六十兩銀子買一個‘雷火箭’。唉,六十個‘雷火箭’頭啊,只換到他們七十多匹馬,想想真的是不甘心,總覺得有點吃虧了。局主,這樣的價錢不會上他們的當吧?”

林強雲心裡算了一下,以材料和人工來說,與賣給金國的“轟天雷”相比,倒也差不多了,笑着說:“既然已經賣給了他們,吃虧就吃虧點吧,只要他們能用這些兵器去多殺幾個蒙古人,也算不了什麼虧,也許還說得上是賺了些。那麼,帶去的那些布底鞋、瓷器等物事呢,不會沒人要賣不掉吧。”

花衝笑道:“呵呵,哪怎麼會,剛纔所以沒先講到布鞋和瓷器,是因爲它們的利錢沒那麼高,只得了兩三倍利錢而已,否則我們那些戰馬和騾子也沒那麼多錢來買了。總之,這次帶去的貨物全都賣得一乾二淨,算起來賺到五六倍的利錢是有的。要是下次再去的話,我想利錢少的瓷器和布鞋就不必運了,還是多帶些酒、絹帛及兵器等更合算。”

林強雲臉一沉,不悅地說:“不行,布鞋是一定要運去的,除非實在是沒人要了,纔可以少運一些。其他俏貨我們什麼地方賣不掉,又不是非得到東夏國去才行。只有將布鞋捎帶着去賣,我們才划得來往東夏國走。要知道,接下去我們根據地和福建路老家的許多人,都還要靠着做布鞋掙錢吃飯的。一旦做好了的布底鞋賣不出去,那他們就連生活也會大成問題。所以說,布鞋我們是一定要儘量多賣些,只須價錢相當,那就銷得越多越好。既然這次去東夏國能將絹帛賣到大價錢,那麼我們在今後幾年內,根據地這裡還必須鼓勵鄉民們多種些桑樹多養蠶,或者多種些麻、葛之類可以織成布的物事,讓各家的女人們可以多織出些布來,自己這裡用不了,就往外地般販。總之,一定要讓在我們治下的所有人,都能吃得飽、穿得暖,日子過得比其他地方好才行。只有做到這樣了,我們今後向外擴張地盤的時候,其他地方的細民百姓才歡迎我們,不會有敵對情緒。”

花衝聽了林強雲的話後,有點不解地說:“局主,我到東夏國時,將根據地的情況約略向人說了一下,那裡的細民百姓聽了都覺得將信將疑,他們說田地全都向官府租佃,連租帶賦稅才收兩成,都說比向戶人家租佃要少得多,就是擔心以後,萬一官府什麼時候想起來要多收他們的田租和賦稅時,還不是和租佃大戶的田一樣。另外還有人則是對這種做法大罵不止,說這樣的官府是不讓百姓活的官府,他們是不會將自己的田地賣給別人,殺了也不贊同這種做法。”

林強雲“咦”了一聲,有些不解地說:“這就怪了,我們在山東路這裡沒什麼人反對呀,怎麼你到東京路一說就有人不贊同了呢?”

沈念宗道:“強雲,這事是得好好商量一下,有必要定出幾種因應各地不同情況的章法來。依叔的想法,花閒在東京路遇到人們對根據地做法如此的態度並不奇怪。這恐怕和山東路與其他地方不同有關。據叔所知,主要還是山東路這裡經過蒙古兵多次燒殺搶掠,本地的大戶兼併之家被殺滅不少,餘下少量的不是避往其他地方藏身躲難,就是十分僥倖沒有應劫活下來的,相信也不會有多少了。其次,可能與李蜂頭的治理大有關係,從膠西縣的情況來看,凡百大戶都被李蜂頭壓榨得差不多破家了,原先富戶、田主現在成了無錢無糧的貧戶,甚至有些弄得一家大小連肚子都吃不飽,他們只好將其田地賣給我們以換取活命的錢糧。其三呢,經過蒙古兵的幾次燒殺搶掠,令得這裡的人丁大爲減少。既便還有少量佔田多的戶主不肯將手裡的田地賣給官府,在我們賒借糧食、種子、耕牛和農具的情況下,基本上已經到了生死邊緣的人們,當然會選擇向官府租佃田地,先把命保住再說。何況我們的田租和賦稅也不高,農戶們對此後的日子還大有希望。那些大戶若是不將他們手中的田地賣給我們,怕是沒人會去租佃他們的田地,除非他們自己有那麼多人去耕作,否則就要拋荒了。而且,我們又規定,凡荒廢兩年以上的田就屬於無主之地,是要先由官府收起租佃掉,待原地主回來時再按地價補還銀錢。有如上幾條原因,所以這裡的田地才收購、租佃得比較容易,沒遇到什麼大的阻力。”

陳君華可沒想這麼多,粗聲粗氣地說:“念宗哥也不必多想什麼規矩了,依着小弟的想法,還是按我們根據地原來定下的規矩,誰敢不服從我們的政令,派兵去鎮壓就是,劃得到花那麼多腦筋去另外定幾套章法麼。”

沈念宗:“兄弟,我們以後取了其他地方,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全都按根據地這一套去做,說不定還會出大事呢。即使我們真有那麼多兵力能鎮壓住一時,軍隊一旦走了,只怕是會出大事的。這事傳到其他地方,有些大的兼併之家肯定心裡恐慌,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避免這樣的事落到自己身上,大有可能帶了他們能支使得動的人,或是破家募請大批人奮力進行抵抗。你再想想看,如若我們每佔一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富家大戶以武力與我們對抗,甚至在還沒佔到那塊地方之前,他們就因爲害怕我們要將田地收掉令得他們沒有活路,而投入與我們敵對勢力中去,我們需要花費多少時間才能佔領一地,需要多死傷多少兵卒啊。即使將抵抗的人都打敗了,我們又要多花多少時間精力來進行治理,每個地方需要留下多少兵來鎮壓當地的大戶及田產多的地主?君華,這事萬萬不可等閒視之,須得從長計議纔好。”

陳君華想想沈念宗的話說得在理,張了張嘴沒法把下面的話再說出口,只是贊同地點了下頭。

林強雲也覺得沈念宗的話有理,是有必要另外有針對性地制訂出幾套方案,便說道:“叔思慮大有道理,此事就請叔回到膠西后和張大人商量,看看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準備,針對和山東這裡不同的情況時定出其他幾套應付的辦法來,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張大哥,請你說說那些倭人是怎麼回事,我到現在還是有點摸不着頭腦。”

張本忠向林強雲講述了從膠西出來後的經歷:

他們水戰隊的兩艘戰船,雖說加了人力以後能每個時辰行走近四十里的水程,一路上緊趕慢趕,到達登州海域時還是慢了整整一天半的時間。

張本忠一氣之下,便向陳君華要了幾個熟知這一帶海路的賊兵,由他們帶路把遠在數百里外王家島(今遼寧大王家島)附近(今長山羣島)的幾個海盜賊巢掃了一遍,把六個被海盜佔爲老營的海島洗劫一空。說來這些海盜也真是可憐,張本忠連抄了五個賊巢,僅只搜出不到二千兩金銀,千把石糧食,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只是最後到了一個由倭人佔住的大島時,卻遇到他們的微弱抵抗。

紹定三年閏二月十三日未時,六七十個女人披着紅、藍、黑、白等各種顏色的帛巾,身穿束腰長袍,將她們的長袍下襬掖到腰帶上,戴着用各種大片樹葉和細枝條做成的尖頂葉笠,嘰嘰呱呱地聚在幾塊水田中忙着插下稻秧。十多個老少不一的男人只在腰部紮了裙不裙、褲不褲的粗麻布,用長長的木棒穿過草繩扎着的稻秧,放於肩上在田埂上來回走動,看到那個女人向他們招手了,就取下木棒上的稻秧扔到女人身邊。

這數十人對駛近海島的兩艘戰船,只是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根本沒有什麼在意,還是忙着他們的農活。

“這裡真是倭人的老巢麼?好像是個耕漁爲生的小村吶,這些男女的衣着和我們漢人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也看不出一點盜賊的樣子呀。”張本忠放下千里眼,向幾個帶他們來的賊人問道,他可不想對無辜的平民百姓動手。

“回稟大人,那幾個男人是他們的農奴,這些倭人女子的身份也和奴隸差不了多少,他們這些人的主人才是所謂的貴人或武士——也是真正的海盜。”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賊兵恭順地回答,也許是他知道得比較多些,解釋也比較詳細:“倭人的貴人主要有一個家主,以及家主的親屬男丁等,貴人們可以收養一些武士之類的閒人,貴人和他們的武士都必須由家主的奴隸種田捕魚來養活……”

此人的話還沒說完,桅杆望鬥上的人叫道:“有數十人從那小村中出來了,身上帶有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