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名親衛憤憤不平的罵道:“豈有此理,在我們根據地裡不愁吃不愁穿的地方,竟然還有將父母趕出家門的不孝之子。這人若是我的兄弟,非得立時打殺他這種忘恩負義的禽獸不可……”?

“把父母趕出家門?”幾個字一入耳中,林強雲勃然大怒,猛然回身扭住親衛的衣領,將他那麼高大的人也扯得俯下身,兇狠地瞪着他問道:“是哪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把自己的父母趕出家門?說!”?

“不……不關我事。”這人被選到親衛隊裡也有近一年了,有大半的時間都是跟在林強雲身邊,他們還從沒見過林強雲會有這種能把人嚇死的神態。比林強雲高出半個頭的親衛怎麼也沒想到,平常除了打鐵之外,看上去一副文質彬彬的局主會有這麼大的力氣,拼命扳住他的手想要分開,緩解將要窒息的脖子。?

另一名親衛也搶上前拉住林強雲,焦急地在他耳邊大聲叫道:“局主,我們是在說別人呢,快放手啊,壯子兄弟快不成了……”?

其他的親衛看到林強雲的臉色也覺得不妙,再看清那名親衛已經把臉憋得通紅,再不解救怕是很快就會沒命了。一個親衛立時跳過,顧不得他是局主,一重拳往林強雲扭住壯子衣領的手背上狠狠鑿下,一副教訓人的口氣罵道:“要死啦,自己人也用出這麼大力,想害人是不是?”?

手背上的劇痛令林強雲神志一清,慌得他急急鬆開手,在親衛背上拍動,並向他連聲道歉:“啊,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了,是我不好,我認罰。壯子兄弟想怎麼罰就說,林某人決無二話……”?

局主賠不是認錯認罰,給足了他們面子,親衛們那敢罰他,你看我我看你的沒人吱聲。?

“咳……咳……”壯子好一會纔回過氣來,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搬起林強雲的手左看右看。一臉不解的自言自語:“真是怪事,也沒見局主的手有什麼特別地。爲何發起火來時力氣會這麼大,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其他這些親衛此時也回過神,紛紛圍上來打量林強雲,一時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有這種突然發癲的現象。?

林強雲揮了揮手。向另一個親衛問:“你告訴我,是誰把父母趕出家門,這種人一定要重重地處罰,決不能讓這樣不忠不孝的人好過。”?

此時圍觀的人羣中有人發現了林強雲他們,衛襄、周夤和另外兩三個商賈模樣的人走過來。一個胖胖的老者向他們說:“幾位小哥,你們是護衛隊的官長吧,這事你們應該去管管嘍。衙門前正有一對老夫婦向人哭訴,他們不孝的兒子見他們老了,嫌棄兩個老不死地只會吃喝不幹活,將其夫婦趕出家門,要他們一對老夫老婦另尋去處謀生呢。”?

林強雲鎮定了一下心神,向那胖老者問道:“請教老丈。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能將事情說得清楚些麼?”?

後面走來的一個老人看了林強雲一下,話聲中有着憤慨,也帶了幾許感嘆,朝周圍地人環顧了一眼,大聲說:“小老兒便是這對夫婦的鄰居,他們家的事我最清楚不過,這兩人到縣衙來還是我給他們出的主意呢。”?

胖老人埋怨道:“你老也真是地,既然給鄰居出主意到縣衙來告官,便好人做到底,陪着他們見了官後再離開,如何現時卻將他們丟在那裡,自己卻跑來外面和人說東道西。”?

老者苦笑了一下,臉上有點郝然,但還是擡頭解釋說:“不是小老兒不做好事,也不是小老兒做事沒有長性,實是我這兩位鄰居也並非什麼好人。講起來,也算得上是天理昭然,報應不爽吶。這一對老東西會有今日是他們活該。你們可曾知道,他們自已年輕時,就是這樣將自己年邁的父母趕出家門,讓年老的雙親四處流浪乞討,以致後來活活餓死。他們的子女有這樣的父母,自是會把這一套學得十足十,到這兩個老東西不會做事之後,也將其掃地出門了。”?

胖老人聽得那人地話,不由恍然笑道:“很好,真是好得很呀,現世報呀現世報。我記得這裡蒙學的孩子們天天在念:‘子不教,父之過’,又道是‘世上百樣人,食的百樣米’,這一對父子正是有樣學樣,方纔會做出如此懺逆不孝、天理難容之事。我想他們的兒子也得意不了多久,到他自己的孩兒長大後,報應馬上就會降臨其身了。可是,他們本族中人就不去過問如此不孝之事麼,這未免也說不過去吧。不過呢,現今本地有爲民做主的官府在,想必不至於再讓這對老夫婦成爲路邊的餓殍吧?”?

看看漸漸圍過這裡來的衆人,老者應道“那是自然地了,官府連斷手缺腳的外來乞丐都會帶去安置,如何會讓這一對老夫婦餓死於道旁呢。等着看罷,時纔有差人進內通報去了,縣尊大人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說起他們本族,這卻是另一個事,他們家姓姜,附近坊裡僅此一戶,別無其他親族,叫其何來理論。還是得官府爲之公斷的。”?

衆人再走到縣衙門口,林強雲則先和親衛一起遠遠的避到一邊觀看,過了一會才悄悄走進大堂去聽審。?

以前在根據地時,林強雲曾聽沈念宗、張國明說起過根據地應用的律法是依照大宋刑律實行。現在他就是要看看對於這起民事訟案,縣官是怎麼審判的。林強雲記得張國明在講到宋法的利弊時,提到有明文規定“在法,鞠獄必長官親臨”,“州縣不親聽囚而使吏鞠審者,徒二年”,說是比前代的律法大進了一步。?

林強雲聽說過,按《宋刑統》的律法,是禁止親屬之間互相論告的。不僅卑屬告論尊長是犯罪行爲,要給以刑事處罰,還規定尊長告論卑幼也得治告論者之罪。而且。律法中還規定沒有訴狀或是訴狀書寫不全,官府都不會受理案件的。他就是想看看這位縣官對此案是否審理,最終的判決結果又會是個樣。但他卻不知道,《宋刑統》中對於祖父母、父母首告子孫懺逆不孝不在此律之內。張國明、沈念宗當初對各縣地主官考試時,早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纔會有許多文人士子被送到“無憂書苑”去。?

此時,縣衙果然有人出來將一衆人帶入大堂。主審的縣官倒是不錯,問過情況後又派人將老夫婦的子媳拘到大堂。照樣依情理法審理。不到一個時辰,便有判書出來了。?

一位書辦站在公案旁大聲宣讀:“某坊某裡,耆長某人,姜姓。見住於……經查,姜某逐老父母不加贍養一事,決判如下:……養子防老,父老邁而子不養,實大悖人倫。爲大不孝之罪,此等天怒人怨之惡劣行徑,怎能留待日後還報其身。今依法判姜某‘勞改’三月,扣取食宿監押後地所得工錢,除應繳訴訟所費三千錢外,其餘交由其父執收。姜某若能痛改前非,役滿後可放歸其家,爲父母養老送終。姜妻發回原處居住奉養老人。着地方耆老、坊長同共監察其行,若有陽奉陰違之舉,地方各色人等允於首告……”?

判書還沒讀完,有親兵來找到林強雲,小聲告訴他說:“局主,武將軍、盤將軍、山都和沈小統領他們回來了,現時在安撫使衙門後院等局主回去。”?

林強雲喜上眉梢,急聲道:“啊哈,總算回來了。怎麼樣,我們的人沒傷亡吧,他們都還好麼?”?

“屬下沒問,看他們的情形好像還不錯。”親衛回答道。?

“走,我們回去。”林強雲轉身擠出人叢,向外大步急走。?

周夤奇道“勞改?這是什麼刑罰?”?

有人在旁解釋:“勞改就是苦役。”?

“原來如此。”衛襄聽得痛快,拍了周夤一下,不禁鼓掌大聲叫道:“好,斷得公道,此判合乎天理人心,果然是個好官。”?

周夤:“這位縣尊的判書算得上是滴水不漏,被拘役的人犯還能得到工錢,既可由其工錢中扣下食宿訴訟所費,免去衙門的公費度支,又讓其父不會因子被拘役而失去生活來源。不知此地所有人犯都是如此判決的麼?”?

兩人身邊有好事者說:“兩位公子爺,我們這裡地各種人犯,除入侵的李蜂頭賊兵或蒙古韃子有現行殺人地斬立決,或被殺的有苦主提出不要賠償只抵命者外,一般都不處極刑,全是依其罪行判罰賠償和苦役。有所區別的,不過是所服刑期的長短、活計地輕重、所幹活計的安危罷了。”?

衛襄問道:“哦,這卻是爲何,難道說殺了人也不償命?還有,官府判了人犯苦役也給付工錢,又是怎麼說?”?

那人笑道:“爲何,這還用問麼?官府早印有小榜文出來說得清清楚楚,任何人敢於干犯律法作奸犯科,就要讓其爲作了的壞事受到相應的懲罰,並對受害者賠償。打個比方罷,有人因某事殺了人,按律當斬。可官府就是不判你償命斬首,而是讓你去服至死方休的苦役,那可比殺了他以命抵命厲害多了。至於給付工錢這也是有講究地,此地所有需要勞力的活計,無論官私經營全都須付工錢。而苦役人犯所得工錢扣掉食宿監押的度支外,全部用於賠償苦主。”?

那人說完話欲待走了,卻被周夤一把拉住,向他作了個揖,問道:“那麼,請仁兄再指點一二,按律當斬的死囚被判爲終身苦役,官府就不怕其脫逃出去,又再犯下大罪麼?”?

那人似是另外有什麼事要去辦,只是匆匆的說:“殺人的罪犯被判刑後,要在面頰、額頭上刺字,既便逃出苦役營也很快被捉回,會加重處罰。若是惡意殺人、罪大惡極不可饒恕者,除刺字外,還有其他辦法令其連逃都逃不了的。實在對不住,在下還另有他事。不能陪兩位多說了。就此告辭,後會有期。”?

兩人提着衣包出了縣衙,看太陽到了中天。是近午時分了,衛襄走了幾步回頭對周夤道:“敬深兄,尋個食店填五臟廟罷,肚子餓了委實難受得緊呢。”?

“嗬,總算讓我等到你叫餓的時候了。爲兄還道助之修成了僻谷術,一直不會肚餓,沒想到此時先叫出來了。這就走。尋個稍大些地地酒樓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頓,也好補補賢弟這十天來暈船少吃少喝的苦楚。”?

兩人信步前行。所見的食店飯莊倒是不少,百丈地路邊就看到四五家,但周夤看內裡的人品流複雜,自覺入內有**份。硬是將心急的衛襄拖走。最後終於來到一間有三間店面,名爲“飄香樓”地酒店外。看清這個酒店確是哨樓.周黃這才與衛襄糖手進店。?

酒店門前三四個夥家,幾乎是一人一句的叫喚,走慣南北的老客可以聽出每人叫的都是同一句話。但夥家操着不同的口音向客人招攬。卻又讓人聽得不是一個意思。?

走在兩人前面的幾個商販談論這種招客的方法,一人說道:“錢老兄,聽這幾位夥家叫得倒是動聽,可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各說各話,不會將人客都嚇走麼?”?

“看你這人說的,此正是店主會做生意地過人處吶。膠西這裡乃山東這一帶的首府,南來北往的人客何其多,有了這幾位夥家操着南北口音招客。那就把南北的客人都叫進店來了。開店地人麼,不怕人客多,就怕生意清淡。”?

迎客的夥家招子極爲犀利,看兩位士人提着包裹,便知他們是南方來的人客,立時有一個年輕的夥家走前向他們迎來。一口軟語南音的夥家講起北方話來讓人聽得極爲彆扭,周夤開口對夥家道:“我們不是北地人,能用兩浙地話說給我們聽麼。”?

“啊,兩位是兩浙路的來的客官,真是失敬了,快快樓上雅座請。”夥家開聲,卻是臨安口音,衛襄、周夤和他能講得成話。?

夥家將二人引到一個臨窗的小間,一面勤快的擦着凳、桌,一面對他們說:“小的臨安人,我們算得上是同路的鄉親,有幾句話先說給公子爺們聽。請問你們是從南方第一次到此地來麼,可知這裡的一些規矩。”?

“我兄弟正是第一次由江南到此。此地還有規矩?這倒還未有所聞,煩請給我們講講。”周夤微笑點頭。?

“兩位公子爺,這張紙上印有到這山東所要留心地一些注意事項,兩位看了後千萬記得,不可干犯。”夥家笑容滿面地取出一張四寸多大、六七寸長的白紙交到周夤手上,站直身體說:“請兩位休惱小的多嘴,你們若是帶有大宋的會子時,在市面上不能流通使用,須得先去金行……哦,忘了先告訴公子爺,這金行就似行在臨安的‘會引鋪’、‘會子務’兌換鹽引、茶引、會子般,專以兌換大宋會子的商鋪——兌成銅錢、金銀或是本地將要在四月發行的紙鈔。否則你們開始的幾天還能用會子來使用,時間稍長就沒人再賣東西給你們了。”?

周夤道:“多謝好心相告,我們進完食後會去兌換會子的,這紙上的規矩也將記熟。好了,給我們上些酒菜,坐了這些天的船在海上走,實是要好好補一補了。”?

林強雲比衛襄、周夤早了兩天回到根據地,上月二十九那天他正與趙善湘談完出售“雷火箭”、“轟天雷”給官兵的事,離開官船時早有根據地派來的信使在等他。?

這次接獲的信,除了把應天成帶來一百多應家子弟到根據地,安排的情況向他報告外,還把李璮兵少糧缺,相當多賊兵投效根據地,而邊戌拈揮官王寶趁機接收了兩縣十餘個大鎮,把洱水防線由洱水河東推進到河西的事情也報告。並要求林強雲與陳君華立即趕回山東,對此做出安排。?

把信交給陳君華看完後,林強雲問道:“去臨安向皇帝和史彌遠交差,應該可以稍緩一時,山東卻是我們立足的根本,我想還是先回根據地去。對此。叔是怎麼看的?”?

陳君華:“既然如此,我們立即起程回山東,待根基大事底定後你再去臨安不遲。不過,我們應該怎麼走,倒是要好好的盤算一下。如果要快,那就須從楚揚運河入淮出海,水路不足九百里,可這一路上還有很多李蜂頭的賊兵,可能會有不可知的危險。若是回頭走大江再去膠西,近兩千裡地水路怕是會要十來天的時間。”?

林強雲想了想。斷然道“武不慚他們去支援盤國柱,現有幾艘防沙戰船空下。我們就乘這三條船從運河上走,入淮出海回根據地。其他的船隻留幾艘等候盤國柱和不慚將軍他們外,還是南下到大江會合海舶,叫他們接上通州地方凝那些人後儘快趕回去。至於臨安的皇帝和史老奸麼。可以讓天松子他們先去打點應付,這樣應該可以了。”?

那天,被打了一馬鞭的山都跳腳朝走遠的賊兵背影罵了一陣出氣,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別人又不是成心打你山都的。誰叫你要裝成石頭讓人打呢。?

“恩人說過,打沒有生命的物事不會幹犯刑律,所以他們打了我這個石頭也沒錯。真是拿他們沒辦法,只能以後用手弩和寶刀將這火辣辣的味道還給他們。”擡頭看了看前面冒煙處,山都雙手合什祝告道:“恩人呀,你要告訴南鬆那小子,別把賊兵全殺光啊,好歹留幾個給我山都報這一鞭之仇纔是道理吶。”?

沒來由被抽了一鞭地山都。嘟嘟喃喃地將身上的斗篷掖扎妥當,一閃身鑽入枯草中,片刻間又消失在這一片山野裡,過了不久,他地身影出現在三十多丈外的一株小樹上。稍作停留,看清賊兵的去向後,山都立即滑下樹幹。馬上再次消失了。?

“立春”這個節氣在月初趁着人們忙於打仗之時悄無聲息地溜走過去,“雨水”應該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罷。“立春”一過掉,就算是已經到了春天,但冬地身影還是拖拖拉拉的挨在大地母親的懷裡,不肯就此離去。似是感覺到了末日即將來臨,與“冬”一起形影不離、連續吹了這麼久的“北風”這個壞孩子,想必他也累了,從昨天半夜時分就趁人們睡熟的時候突然停下,連聲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也等於向人們預告,它大有可能自此一去不返,再想見到他地出現,恐怕要等到今年年末了。?

太陽雖然還沒有出來,但從天空上已經現出身形的那絲絲縷縷的帶狀白雲,還有東天那一大片慢慢透出、越來越高的霞光來看,今天應該還是個利於使用火藥兵器的大晴天。?

疑似是山裡人家起炊的輕煙,從一個小山谷中嫋嫋升起,在這無風的早晨可以直上數十丈的高空,使得六七裡外地人都能看到。但在有馬騎着的人來說,這六七里路並不是很麻煩,走過去最多也不過兩刻時辰就到了。?

到了谷口的山溪邊,受了傷的李蜂頭心有忌憚,勒停坐下的馬不肯再往前走。一則是他沒看到有進出這個小山谷的道路,也看不出山徑樵道的痕跡;二則因傷腿痛得狠了,又在流血,他要讓親兵扶他下馬再包紮一次;三來是他怕裡面會有埋伏,本着‘爲帥者不涉險地’的宗旨,讓親兵們去先探明虛實,反正找到食物總會先給自己這個大帥吃飽,自己犯不着冒險。阻止住其他人跟進谷內後,李蜂頭在別人爲他包紮的同時,也吩咐親兵準備好,聽到招呼後隨時上馬進入谷內弄些吃的,或者在有警訊時立即遠離谷口往安全的地方走。?

被指派先行入谷偵查虛實的十多騎,大概因爲覺得追兵已經過了頭,想來這個山谷內總不過是些山民、獵戶之類的人家。就算有村寨也沒幾戶人,不怕他們對自己這些勇武的兵卒會具有什麼大的安全威脅,全都放心大膽地往谷裡闖。?

近百丈長的山谷內並沒有看到房屋,快走到谷底時,方發現輕煙是由谷中小溪邊一堆半乾溼的木柴燃燒所發,明顯是有人燒起煙來引誘他們入谷的。一個頭目大叫:“我們中計了,快出谷去向大帥稟報……”?

山谷後頭的半山上。盤國柱一邊舉着千里眼朝谷口察看,一邊嘆着氣不斷拍腿跺腳,對左右的親衛們說:“今天肯定沒我們地份了。只有十多個賊兵進來,怕是受不起苗起家他們一什人和那小鬼頭一通雷火箭轟的,做他們的點心也不夠吶。”?

距谷口二十多丈地山坡上,沈南鬆和苗起家他們在聽到谷外有馬蹄聲時,就已經將棒香點燃,準備好一切等這些笨賊們進入這張網裡。?

眼看十多個賊兵都走到柴堆邊,發現沒人而大喊大叫地調轉馬頭往谷外奔。苗起家用手肘推了推沈南鬆:“小沈統領,打不打?”?

沈南鬆咬着牙恨恨地說:“好個李蜂頭。系還古怪(客家方言,意爲實在狡猾),識得先派人進來探消息。唉,反正也騙谷口外的賊子們不倒了。那就打吧,把他身邊的賊兵多消滅一些也好。”?

苗起家對左右叫了聲“點火發射。”當先燃着引線朝回頭的賊兵射出雷火箭。?

十支雷火箭炸開,十五個賊兵全都被拋下馬,沈南鬆將手弩的無羽箭換裝上鋼針後,第一個衝下山坡。看到一個沒被炸傷的賊兵擡手就是一下射出,再抽出手銃對準另一個狂衝前來的賊兵狠狠地扣下懸刀。他看也不看頓了一下再搖晃邁步地賊兵,只是向側邊閃開數尺,讓那個賊兵盲目撲過,舉起手銃吹了一下銃口的白煙,專心地撥出彈殼收好,從容不迫地塞入一顆子彈朝前走去。?

這些李蜂頭地親兵確是兇悍,除了重傷的拖着傷殘的身體瞪着惡狠狠的眼晴外。還能行動地人都抓起刀槍,向快步走來的硬探隊員衝上,要以命博命。?

沒有絲毫憐憫,也由不得硬探隊員們有半點慈悲心,不但賊兵全部被殺,連受傷倒地的九匹馬也被憤恨不已的沈南鬆補上一刀。其他跑散的六匹馬被捉住了四匹,另兩匹則因肚腹部被彈片炸着血流不止而沒人去管,就這樣讓它們在山坡上亂跑掙命。?

谷口外地李蜂頭聽到谷內傳出的爆炸聲,叫了聲“不好”,慌得把剛解下的“獵鹿刀”也忘了拿,在親兵的幫助下拼力爬上馬背就跑。?

這一去,又回到了剛纔出來的那片樹木,恰恰讓他們躲過山都的伏擊。?

已經潛近到谷口三十多丈的山都,眼看已經遠去的賊兵,跑出藏身地灌木叢,跳起腳大罵:“死賊,笨賊,沒良心的壞賊,我好不容易快摸到你們身邊,只差十多丈就可以射出箭了的,連一刻子都等不及就跑,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早些死有什麼大不了的,要跑得這麼急麼?”?

罵歸罵,別人已經跑得連人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山都無奈地走下山坡,嘴裡嘰裡咕嚕的不知說些什麼,一邊往李蜂頭剛纔歇腳處走來。他剛纔從千里眼看得清楚,好似李蜂頭解下了一件什麼物事,上馬逃走時那東西還留在地上沒見他帶走。?

山都走到谷口時,一眼就看到小溝邊那把用麻布包得緊緊的刀,走過去信手撈着布包就要往背上甩,沒想到一下沒把那布包提動,反被扯得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倒下地去摔個大馬趴。?

山都“咦”了一聲,好奇地蹲下身解開布包一看,高興得跳起來“喂呀”一聲長嘯,兩三個跟斗翻到剛走出來的沈南鬆身前,拉住他的手往布包邊跑,大叫道:“小小子快來看呀,山都把恩人的寶刀揀回來了,這可是三個州的地面吶。”?

沈南鬆不屑地撇了撇嘴:“三個州的地面,你能換到麼?那就讓你山都將三個州的地面揹着好了。我可不在這麼重的物事,省得到時候讓李蜂頭那賊子給跑掉了。”?

“哎喲,我也不要,就交給盤國柱大小子好了。”山都跑到布包前收住腳步,一把抱起布包就要往山谷內跑。?

“別走,給我看看。”顧大郎正愁沒合用的兵器,聽到寶刀兩字那還不拿來看看,雙手一張攔住山都。?

一彎腰,布包入手後顧大郎便知此包內的物事不凡,拿出來將刀抽出鞘時還暗“啐”了聲:“這麼短小。算得上什麼寶刀?”揮動了幾下後,感到輕重十分稱手,順勢往身側一株臂粗的小樹上拉過。那小樹“禿”地一下應手一分爲二,上半截“嚓”一聲插入地上豎着。?

顧大郎“咦”了一聲,仔細看了看小樹的斜口,將這把刀輕撫了一下,對沈南鬆豪笑問道:“哈!雖是隻有兩尺長,也將就還可使得。就是它了,先借來用用不妨事吧?”?

“你先拿它用沒要緊的。若是願意來參加我們護衛隊地話,回去後我和大哥說。把它發給你好了。”沈南鬆心裡牽掛着要去如何追殺李蜂頭,不經意地回答。?

顧大郎將“獵鹿刀”舞動了幾下,耍出幾招刀法,越使越覺得順手。聽了南鬆的話後應道:“哎,我說小老弟,再讓我想想好麼。我答應你,幫你們殺掉李蜂頭後,會跟去山東那裡看看。若是真如你所說的細民百姓能過上好日子,我顧大郎就加入你們地護衛隊。不過,我可要和你老弟先講好,即使投奔你們,別處我是不去的,只和你在一起。如何?”?

沈南鬆知道大哥對這位救了他一命的顧大郎很在意,想了想顧大郎提出的這個條件也沒什麼不可接受的,自己代大哥答應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便舉一隻手掌說:“我代大哥答應你了,我們就此一言爲定。”?

顧大郎在沈南鬆的小手上一擊,莊容道:“一言爲定。”?

當天,紀積厚和盤國柱等人商量後,覺得李蜂頭本人已經受了傷,他身邊的賊兵也僅有三十個又累又餓地疲兵,構不成太大的打擊力度。這一帶往北方向去有好幾處地方是絕路,稍不小心就沒法走到有路地方,不愁李蜂頭這些人會逃出山去。?

紀積厚把自己這二十九人的硬探分成了五個小組,與盤國柱帶來的五什親衛組成混合圍捕隊,連同山都、顧大郎、沈南鬆、盤國柱和另兩個親衛六人的一組共六隊人。按這一帶二十多裡方圓劃分開地域。由外往內搜索前進,發現李蜂頭後不必死拼,只用雷火箭遠擊,控制住東南北三個方向,將其一直往北面地山區趕就可以,到時候要給他們來個一網打盡。?

接下來的四天,一切都按紀積厚所計劃的一樣,進行得很順利。左衝右突的李蜂頭帶其親兵朝東面尋路時被一頓雷火箭打回頭,死了幾個人後又急慌慌的往南,雷火箭和無羽箭再消耗掉幾個人,到賊兵們往西方碰了釘子朝北逃竄時,李蜂頭地身邊,連他自己在內只剩下十九個人和十一匹馬了。?

殘存的人多馬少,倒不是因爲馬匹都被盤國柱他們殺掉的,除在險要處掉下山摔死了兩匹馬外,其他的幾匹馬都是這三天中李蜂頭他們作爲食物自己所殺的。之所以僅兩三天的時間就缺損了這麼多馬,並非他們這些賊兵肚子大特別會吃,而是每次剛殺了馬,或者還沒燒熟馬肉吃下肚去,便被追兵趕得屁滾尿流地狼狽逃命,除了他們拿在手上的肉食外,根本顧不得將其他的馬肉帶走。故而,每到餓極了需要進食時都得臨時再殺一匹馬,方不致沒有食物。?

這個地方越往北走越荒涼,越往北越走山勢就越險峻,人馬地行動就越發艱難。缺了馬匹代步的八個人不但可以緊跟李蜂頭一步不拉,許多地方他們反是比有馬的人走得更爲輕鬆。?

親衛和硬探也追得極爲辛苦,但因爲準備得比較充分,帶的炒米、炒麪粉足夠他們吃上半個多月的量,又有紀積厚這位雖然對這一帶不是很熟,但也不那麼陌生的本地人在,比李蜂頭這些落荒逃命的人要好得多了。?

紀積厚看看李蜂頭一夥賊兵被漸漸地驅趕到一座亂石山下,高興地大叫:“兄弟們,看緊點,就按這樣將李蜂頭趕到那座沒什麼樹的石頭山上,那裡北面是一個三四十丈的懸崖絕路,連猴子也沒法下去,只要堵住東南北三個方向,他們就插翅難飛了。”?

這裡是個亂石山,只在山頂長了些灌木雜草和不多的幾十棵樹。朝南這一面與目力所及的東西兩側,都是大小不一的巉巖亂石,別說大樹沒有,就是雜草灌木也僅稀稀拉的只見少數幾叢。不過,站在山頭上可看到東面四五里外通往天長縣的驛道,按地理位置來看,前去鴉口橋鎮也不過是十餘里的路程。?

體力最好的一個親兵上到這個山頂,往東方看去的第一眼,就見到大隊人馬從路上往北方走,依據幾面能隱約看到一點影子的旌旗判斷,這些人馬是李蜂頭部下的軍兵。?

“我們有救了,山下是我們的大隊,只須下山就能讓大帥下令,要山下的部隊全部出動,將後面的那些追兵斬盡殺絕。”當先上到山頂的人轉身對還落後半里的同夥們狂叫宣佈,對近在四五里外追來的人狠狠地做了個斬殺的手勢。?

李蜂頭的親兵們這下來了勁頭,狠命又拉又扯的驅趕馬匹,拼盡餘力往上爬。他們陸續上到山頂,看清山下果如那人所說的一樣,確是有本軍的大隊在山下經過,一個個不禁欣喜欲狂。還有人也不管遠在四五里外的人是否能聽見,心急火燎地朝大路方向放聲吼叫,以期有帶兵的將領能聽到聲音後派人過來,一則可以幫着攔阻追兵,二來麼,多點人過來此地接應,也好把他們這些疲累得連腳都快擡不起的人趕緊弄下山去。?

另有幾個上到山頭後只往山下看了一眼,默不做聲地朝北面試探着尋路下山。沒走下七八丈,這幾個人不由得叫了聲“苦也!”?

“北面是絕路,沒法再往北走了,這是一面高有數十丈的絕壁,我們這些疲兵是沒可能下去的,還是想想怎麼才能逃過背後那些人的追殺吧。”衆人一聽此言,滿腔的高興勁一下子泄了氣,再沒人能站住身體,全都一屁股墩坐下地。?

李蜂頭在兩個親兵的攙扶下,最後爬到山上,得到報告後,朝四下看清地勢,便果斷地下令:“不要坐着了,趁那些追兵還沒趕到,馬上將山頭附近的大小石塊收集起來,堆成護牆掩身,或許能捱到尋出下山之路的時候。”?

就在李蜂頭被趕上亂石山頭的這天,正月二十七日的下午申時前後,事情出人意料的又起了變化。?

親衛什長於忠,年紀才二十出頭,可能是自小就受過太多的苦難,不但人看來不止這麼多歲數,做事也是極爲老成多謀。盤國柱入山前把這上百匹不便去山裡的馬交給他看管,也正是看中他少年老成,遇事喜歡思慮周全的心性。?

於忠在硬探和親衛們進了橫山後,想到自己只有十個人,要看好這九十多匹馬還是有些麻煩。爲了不引人注意,以防出事,他將馬匹全部趕到驛道的右側,離道路遠出二三十丈。?

十天過去沒什麼事發生,親衛們只有十個人,要看管上百匹馬確是吃力得很,這些天下來身心俱疲,但還是不敢稍有鬆懈,於忠更是小心翼翼地用心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