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決定要辦是一回事,實際操作起來則是另一回事了,其中有兩項讓張國明和沈念宗兩位安撫使犯愁的問題可不好解決。
整個根據地裡能指揮作戰的將軍,只有留守並整訓安插了最多悍卒五個軍的裨將宋煥章一人,能派出去支援項慕林和徐子丹蔘加解救黛絲娜戰鬥的護衛隊,也只有宋煥章所部作爲機動兵力的這五個還未完全形成戰鬥力的五個軍七千餘人。這是根據地唯一的一支軍隊了,卻要謹防海州、漣水、邳州一帶李蜂頭殘餘賊兵有所異動,是絕不能勾抽外出參戰的。
當然,根據地還有各州縣新組建的守備隊,但這些剛由當地民兵轉爲守備軍的部隊忠誠是有的,但他們一則沒有使用火銃、雷火箭等兵器野外作戰的經驗,二來在此護衛隊已經全部出動的情況下必須緊守自己的防地,保證地方的穩定。
另外,在之罘島還有已經發誓效忠新主林強雲,發誓效忠根據地的七百蒙古兵和二千多女真、契丹等非漢族軍兵。但沈念宗和張國明都一致認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實在是不敢、也不放心使用這部分人馬到金國地境去讓他們爲根據地出力,反是在此期間讓管帶的護衛隊將官們對其進行更爲嚴格的水軍訓練,準備此後將這批人安插到戰船上充實水戰隊。
其次,說是要對金國派出謝婚使,夾帶一部——哪怕是隻有五百人這麼少的——軍兵去金國境內,又要取得其官府的通關文書前往鄧州,這裡面就大有講究了。如果說護送謝婚使,再要經過與此毫不相干的往南,那……總得尋出能夠說得過去的藉口吧。另外,若是這樣的話。那就要讓林強雲娶賀國長公主完顏瓊花成爲敵國的“駙馬”,這在沈念宗、張國明兩位視金國女真人爲世仇地士子文人來說,是絕對不可接受的事。既便他們不介意林強雲多一些妾婢,而且世仇的公主成爲地位卑下的妾婢能大快其心,也還有好些問題需要解決:
根據地裡既有三菊姑娘,在外療傷治病的還有應君蕙這兩位,已經把事情通報給了林強雲,也一直沒有回覆。林強雲是怎麼想的,會做出什麼決定,到底會不會接受這樣的一個公主爲妾爲婢。張國明和沈念宗兩人都不敢保證。
需要救急的時候無兵無將,即使有兵將可派。
也還有一個通過金國境地的大問題需要解決,張國明和沈念宗急得團團轉毫無辦法之下,只能將情況向正指揮大軍奪佔山東全境的陳君華通報,並要求他以最快地速度將解決辦法傳回膠西。
幸虧山東地境內信鴿不至於迷失,幸虧陳君華還在濟南府坐鎮指揮,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就有信鴿將陳君華的信帶回膠西了。接到信地兩位安撫使立即按信中所說的辦法。沈念宗去見阿海,與其商談加大出售轟天雷數量,及售給雷火箭,租借小炮、操炮使箭軍隊的事宜;派人去請來了宋煥章,讓他帶人立即去甲杖庫領取足夠的小炮和彈藥裝備,並在整訓的護衛隊中遴選出五哨信得過的人馬,由宋煥章自己率領,與一位名叫應師顏地應家子弟,假雙木商行東主之名一同乘船南下,再沿黃河直赴汴京。得了金國的通關文書後取道去鄧州會合項慕林,救回懷有身孕的黛絲娜。又緊急調回與王寶一起駐守益都的韓宗武,讓其統帶、繼續整訓宋煥章走後留下的四個半軍護衛隊。
膠西城南門外五里的蘇臺,是一個只有十來丈高的小土坡,碼頭通往膠西城的大馬路就從蘇臺西側的腳下經過。蘇臺北側的馬路邊近里長地一段。是當地官府新建成不久,專門用於接待各方使節的驛館。
長條形的十數畝地面上連片百多間房屋的驛館,分爲十數個只隔了一道夯土牆的、有院無園地院落。每個獨立的驛館各有兩進十來間房舍,且院子都小得可憐。這樣有如農家小院般青瓦泥牆只塗上幾遍石灰水就算粉刷過的房子,對於住慣了雕樑畫棟寬庭大院的人來說,這樣的建築無異於關押囚犯的牢房。即便是裡面地人能夠隨意出外走動。這裡也實在太擁擠了,讓人有種伸展不開手腳地束縛感。
大金國的賜婚使、通州郡王阿海和他帶來地金國長公主完顏瓊花。還有一些隨來的官吏及五十個宮女佔據了最靠近膠西城的三個驛館小院。護送公主及金銀、布帛、銅鐵等物的一千二百名護衛,則在蘇臺東北側,也即是驛館後面安營。
金兵們來到這裡倒是很守本份,除了在軍營裡呼喝賭錢、叫嚷吵鬧的聲音稍嫌大了點外,連營門也不跨出一步,不需監視的護衛隊、暗察院的人多所費心。能有如此軍紀的金兵,不僅僅是這支軍隊全都是女真人,對金國十分忠心,而且他們有家人親族在汴京爲質。更主要的是這批金兵明白自己此行的任務仍是來求人,到達此地前上官也下了嚴令不得生事。再加上來到山東後官府對他們的食物供應不缺,糧米以外還有蔬菜、肉禽蛋等送至,過得比在汴京時還好。
一身漢裝打扮的完顏瓊花,按往常一樣在宮女的服侍下花了半個多時辰草草打扮好,便百無聊賴地坐在窗下,靜靜地張大憂鬱的雙眼,似看非看地盯着只有數丈見方的院子,時不時沒來由地嘆上一口氣,以表示心中的無耐。女真人的規矩,家庭中的女人和他們的奴隸一樣,只是家主的財產,除了掌有實權的女主人之外,別的女人——包括家主的女兒在內——實際上與奴隸基本無異。作爲父親和家主的男人,有隨意將屬於自己的女人、女兒像奴隸一樣送人、買賣的權力。即使是身爲皇家的女子也是一樣,隨時有被作爲禮物和其他的物品一樣被“送”,或者說“賜”給別人的境遇。只不過皇家地女兒頂着一個公主的光環,讓接收這件禮物的人覺得稍貴重一點,而且還有相當不錯、甚至比主要的禮物更讓人喜歡的搭頭貨——比公主更美麗的宮女、數量不菲的陪嫁財物——罷了。
完顏瓊花這次莫名其妙地被帶出來時,她還暗自慶幸:父皇總算想起自己這個自小就沒有得到過一點親情父愛的女兒了。更暗自高興總算從那個連面都沒見着的死鬼駙馬家,那個有如牢籠一般的府邸中逃出來了。只是,所有見到的人,其實就是自己下嫁駙馬時帶去的十名宮女,還有另外又多出的四十個宮女,對於自己要被送到哪裡去、做什麼,都是一問三不知,什麼事情也不清楚,或者是知道了也不敢亂說。
完顏瓊花也沒有過多的去探問,反正能逃出那個只能在房間、後花園。還有就是小廳裡走動外,就不能外出一步的地方就好。只要能看到野外的景物她也就心滿意足了。至於自己這次又要被父皇賞賜給什麼人,接收她這位公主的新主子又是誰,這個人是醜是俊,是老是少都沒有關係。她只要這個新主子還能人道,能給自己一點好幾年前就曾夢想過的那種……男女間交合地快樂,讓自己能品嚐一下——宮裡的那些老少女人一直在喋喋不休談論的。一輩子都盼望得到的,哪怕是隻有一次也好的——“寵幸”的滋味就可以了。體驗過男女間交合的樂趣,也就不枉自己到人世間來走過一回。
經過十來天的船上行路,一行人來到膠西就被安置到一個小院子住下,在這裡已經住了八九天,除了剛到此地時有個小吏來打理安排一切外,她們就再未見到過這裡的任何一位官員。完顏瓊花也沒覺得這裡有什麼不好,反正她也認命了。
倒是作爲賜婚使,並另外帶有特殊使命的通平郡王阿海,這些天急得坐立不安。
阿海是個四十多歲地中年人。不怎麼壯實但高挑的身材,配上一個顯得相當不小的肚子,再襯托上因爲縱情酒色虛浮的馬臉,讓他看起來很是滑稽,讓人無論如何也看不出是個身在富貴中人的王爺。
阿海。早年是金國相當有名地儒將,更是金宣宗的四駙馬。但自興定三年(29年)在淮陰一帶敗於李全,被解除兵權後,這十多年來阿海的名字差不多已經被人忘記了。若非這次滿朝文武爲了出任這件名利雙收的賜婚差事爭得你死我活,掌權的內族白撒和金帝完顏守緒無奈之下想起了他,恐怕阿海還是被軟禁在家裡不得外出。
今天。阿海像往常一樣。一大早起來就吩咐帶來的護衛守在驛館門外,密切注意膠西城地南門。看是否會有本地官府地要人來見自己。按這位通平郡王現在的情況,他幾乎已經對此行地目的差不多灰心了。他不敢奢望這裡的官府會派多大的官員來打發自己,只求這裡能隨便派個官吏來將情況向自己說明一下,多多少少能用帶來的金銀財物,還有這個做了寡婦但還沒破身的公主和數十名宮女,換得些轟天雷就好了。
一名護衛慌慌張張地跑進大門,過門檻時還被子拌了一下差點摔下地去,背手立於小廳門邊的阿海不由皺起了眉頭沉喝道:“何事如此慌張,成何體統?”
“王爺,有宋國京東安撫副使沈念宗沈大人來見。”
阿海心下一喜,沒來由的自己也慌張起來,一邊撣袂整衣,一面急急吩咐道:“快……快快有請……”
沈念宗與阿海的商談極爲順利,那位金國的王爺阿海一聽說雙木商行同意大批售給轟天雷,並還願意賣出一千枚雷火箭,立時便喜翻了心。阿海以爲,肯定是那位雙木商行的年輕東主,也即山東東路的實際主事人,探知了賀國長公主的美貌,以及雖然長公主有寡婦之名卻仍然是處子之身的消息,所以纔會願意以這樣的方式來結好大金國。
既然已經達到來此的部分目的,對於安撫副使沈大人提出,他們要以楊妙真“白雲軍”名義的六百多兵卒要借道去鄧州公幹的事,阿海自是拍胸打保票滿口答應了下來。六百多人到南京路去能有多大的作爲,在數十萬兵馬集中的地區裡,六百多人比滄海一粟還渺小,阿海根本不怕會出什麼事。所以敢擔這個責任。當然了,爲了此後還能繼續從山東購得兵器,賜婚地事也不能放棄,若是雙方成了親戚的話,再怎麼也要好說話些。因此,雖然沈念宗沒給阿海什麼肯定的回覆,這位王爺還是在下午親眼看着千餘枚轟天雷裝上船,次日隨五艘大小戰艦並回汴京的時候,將完顏瓊花和副使留在了驛館。
“強雲啊,也是叔大意了。”沈念宗這幾天又氣又急。人已經看來老了不少,自責地對林強雲說:“初一下午接獲傳回的信。明白你要抗蒙保金爲根據地爭取時間的計策後,爲叔便派人去將在城北西營內與小孩兒兵廝混的山都召回,讓他隨韓宗武假楊妙真‘白雲軍’的部隊一同赴京兆、鳳翔,也不會讓南鬆這不曉事的孩子,用你沒收回留在他處的金牌假傳軍令,私自調出十艘防沙戰船帶了一軍小孩兒兵南下……唉。他們都是隻有十三四歲的孩子吶,人小力弱,萬一……這可怎麼辦啊?!”
“叔,彆着急,明天我就和青雲大哥等高手大俠們一起率親衛到鄧州去,將小孩兒兵、南鬆他們找回來,順便也將黛絲娜一併帶回。”林強雲向沈念宗等人問清,那一百三十幾個自己特別關照的小孩兒兵,這次全被南鬆帶走了,心裡更是放不下。不過。他還是暗自慶幸另外數十個年紀大地孩兒兵不歸南鬆管,而且已經分派到各衙門和商鋪去學習了,總算還留下了數十個忠心耿耿的底子。此時見了沈念宗一副坐立不安的樣,馬上便決定帶親衛出動,好歹將小孩兒兵在沒有完全損失之前保住一部分。
“局主萬萬不可。”張國明被林強雲勸說了幾次之後,也不再叫主上了,他倒是跟着護衛隊的戰士們一樣叫起了局主,聽林強雲說要親率軍兵到金國境內去的話,立時就提出反對的意見:“到汴京追回小孩兒兵和南鬆小統領、增援徐大俠、項什長救人,派兵助金抗蒙地事已經有人去辦了。怎麼也輪不到局主親自出馬吧。現時根據地的楮幣發行。各處新收到旗下的州縣委吏安民,到臨安去對朝庭上下打點遊說。應對受蒙古委託將到此地的史相公之婿趙汝楳,以思謀對策爲根據地爭取到儘可能多的時間,這都離不開局主主持呀。”
“不不,強雲你不能去,叔也贊同張大人的意見,根據地需要你在此地主持大事。”聽說林強雲要親自率軍到金國,沈念宗同樣是大吃一驚,他絕對不希望南鬆有了危險再賠上一個更重要的親人。
林強雲果決地說:“不用多講了,我並不一定要從黃河上行再轉道去鄧州。據衛襄和周夤兩位告訴我,還有一條沿大江而上到達漢陽軍,防沙戰船溯漢水而上可至襄陽、若是河道暢通,則還能直上到達光化軍甚至可達此行的目的地順陽縣。如真能從這條水路走的話,有我們水戰隊強大火炮地支持,的何愁會有什麼危險?!叔啊,你就放心讓我去吧,如果真不能直上到被金國所佔的光化軍,強雲也絕不會蠻撞到以身犯險的。”
沈念宗:“真能這樣走?”
張國明對本朝的地理有較多地認識,想了一會後對沈念宗說:“沈大人,我朝水軍的戰船可直達襄陽、光化倒是不假,但自嘉定十二年(29年)興化軍被女真韃子奪去後,便不知襄陽以上那一段的河道是否可通了。”
林強雲:“不如這樣,我帶一隊戰船先去襄陽,如果能繼續上行就到順陽縣去辦事,若是不行再轉回臨安。叔、張大人,你們看如何?”
沈念宗:“哪……剛纔我們所說幾項要緊事怎麼辦?”
林強雲:“叔,這些倒不用太過擔心。有幾項事情給大家說,你們先記下,此後便按這些原則辦理。根據地的紙幣發行,按周夤來向我報告的情況看,主要是楮幣還沒有得到各商戶的信任,故而一時還沒法擴展到根據地以外地地方去使用。好在我們這次僅發行了不到兩千萬貫,正合根據地流通所需,現時再增加十數個州府,可以多發行一二千萬貫,夠用便好。到時候如有需求。我們再依金行地本金加大發行也還不遲。至於銅錢稀缺已經造成錢荒之事,我們不如將庫房內的金銀拿出一部分,鑄成金銀兩種錢幣結合銅錢一併使用試試,若是能行地話……”
“好啊!大哥話說得不錯。”一直坐在邊上沒出聲地三菊此刻嬌聲喝彩,並從懷中取出一枚金幣放於桌上道:“大哥這主意真好!爹爹、各位大人,去年有個回回蕃商到此出售硫磺,誇口說他們天方大食國有數不清的奇珍異寶。我們商行的管事氣不過其盛氣凌人的鬼樣子,又知道大哥送了一面‘仙人鏡’給小妹,便引其人到來花了一枚金幣以求一觀。那蕃商見了‘仙人鏡’後驚爲至寶,死乞白賴的向我們求購。小妹想。我大宋這些時的硝石、硫磺、雄黃等製造火藥的材料,已經被我們大肆購買價錢貴起了不少。不如多幾處可購進的商戶讓我們選擇。便讓商行管事告訴蕃商,讓其下次全部運來這三種物料就會以物換物賣一面給他。諾,這便是那蕃商看‘仙人鏡’所付的金幣,按金行驗金銀成色的櫃頭說,這一枚金幣按其成色與鑄工算,可值‘小平’錢五百文足。”
衆人取了那金幣細看。只見其直徑約爲五分,厚僅半分左右,拿到手上大約一錢許重。一面中間爲一個帶光環拿根杖的人形,周邊環狀排有十一個比林強雲所教給旗號兵拼音字母還怪的字,林強雲也只能從中認得“Q、O、D”三個,如何讀法卻是不得而知;另一面看似是株百合花的圖形,周邊同樣環排了字母,不過卻有十四個,這面的字林強雲能多認出一個“”。可能是很少使用或是剛鑄出來不久,能看到鑄工並不是很精細。表面上有明顯的坑窪麻臉,粗糙得很,與本朝的銅錢相比,無論是鑄造工藝和技術水平都差遠了。
以前製作過金牌,林強雲一看就知道這枚金幣的含金量不足。其中肯定加有銅和銀進去,心下不由一動,喜滋滋地說道:“我們的金銀兩種錢幣,完全可以像衝制子彈殼般,做出鋼範後用水車帶動千斤錘頭地大夾板錘來衝制,不必似朝庭各處錢監般的熔開金銀材料後數枚數枚的鑄造。此事可讓吳炎派人主持。再令以前隨我製作金牌的孩兒兵配合就行。另外。金幣用八金、一銀、一銅的比例配料,銀幣可用銀八八、銅一二的比例配料。將金銀幣的材料熔制好後,用軋機將其壓軋成衝制所需的厚度,再經退火處理過後,就可以進行衝壓成型了。至於金銀錢幣要做成多少重,那就須得金行的人去認真計算,把結果交給吳炎,他們纔好按要求的重量做出合適地鋼範。”
搖手止住想要插話的李青雲,繼續說道:“新收到我們根據地旗下的各州縣,北清河以內的,可以從原根據地的衙門中勾抽部分吏員,再配一些去年省試得中還在各衙門學習地舉子,應該可以暫時滿足這些州縣的管理需要了。其他的地方用護衛隊進行軍管,先以霹靂手段清除當地有惡行的勢力,等我們有人手時,再慢慢派出合格的吏員建立穩固的政權。”
“至於趙汝楳來根據地,以及謠傳他將爲蒙古人作說客,或者蒙古韃子真要用其公主來和親地事情麼,我想先拖上一段時間再說吧。看看此次我們派兵援助,金國能保得住他們的多少地方,也看看接下來蒙古人對我們根據地的態度如何,然後來決定怎麼樣應對。總之,我們所做地一切,都必須以根據地得到鞏固發展爭取儘可能多的時間爲目的。”
“臨安的朝庭既然把我們這裡當成了羈縻州看待,那就還是照以往的辦法,以原先的三州地面奉趙宋朝爲宗主。其他新取的十數州不再向其奏報,北清河以東用李璮的名義,北清河以外則以嚴實出面分別和蒙古人周旋。爲保證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這段時間裡,在不影響根據地官府正常運轉、不影響民生的情況下,可以向其交付一定數量的銀錢財物作爲賦稅。當然了,若是蒙古人有過分的要求,我們也不排除像在鄒平野一樣,再給他們來一次狠狠的打擊。”
“一旦我能夠抽身了,便會立即趕赴臨安。想辦法得到當今聖上、史相公的信任和支持,以穩定江南市場,保住我們的根本,讓根據地可以取得江南人力、物力、財力地支持。此外,根據地的農業還是以糧爲主,加大桑、麻、吉貝(木棉)、白疊(草棉)的種植,大力發展本朝南渡前就在京東東路極爲興旺的紡織業;多尋找各色能往外運銷的手工製品,擴大我們根據地的商品輸出。還有,我已經將製造‘紅毛泥’的方法告訴了衛襄,並委其總責此事。因此。趁着這次鄒平大勝蒙古韃子,手裡有十數萬青壯俘虜作爲廉價勞力之機。要求每縣都建幾座大磚窯,爭取把各州縣城內的房屋一改從前以木材爲主的平房建築,儘量變爲以磚瓦加‘紅毛泥’竹筋爲主的樓房,一則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火災時的損失,二來能夠節省建房用地。”
張國明聽林強雲說到“火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脫口驚叫道:“阿也,主上不提,下官還真個是得意忘形了。天佑我根據地上下官民,天佑我根據地數百萬細民百姓吶。沈大人,明日我等即刻下令,要根據地各州縣馬上設立‘潛火鋪’,組建‘潛火隊’火災。”
看看沈念宗、應俊豪和李青雲等人一臉不解的迷惑神情,張國明長長地吁了口氣說:“各位,休怪本官危言聳聽,常言道水火無情啊。本朝南渡前本官不甚了了。僅南渡後本朝就生髮了不知多少大火災,死傷無數人丁,燒燬億兆財物。各位,且聽本官細說:紹興元年(3年)十二月臨安大火,燒萬餘家。紹興二年五月。臨安火延六七裡,燒萬餘家;同年十二月,臨安又起大火,燒吏、工、刑三部,御史臺及公私室廬損毀極多。嘉泰四年(204年)三月,臨安起大火。燒尚書中書省、樞密院、、六部、右宰相府、制敕糧料院、親兵營、修內司。延及學士院、內酒庫、內宮門廡,計燒二千零七十餘家。嘉定元年(208年)三月戍寅至四月辛巳。臨安起大火,燒御史臺、司農寺,將作、軍器監,進奏、文思、御輦院,太史局,軍頭、皇城司,法務庫、御廚、班直諸軍壘,延燒五萬八千多家。城內外亙十餘里,死於火者五十,踩踏而死者不可計數。臨安城中廬舍燒燬十之七八,當年的文武百官只好住到船上。此後,於嘉定十三年(220年)臨安起大火,燒三萬餘家。本官大略記得的就是這麼多,其他還有大大小小的火災也沒法記全。”
應俊豪“呵”的一聲嘆道:“說起火災的事,在下也想起一件趣事來了。據聞,紹興十年(40年)十月,一場大火燒盡了臨安地數萬屋室。當天火起燒發了性時,有一個姓裴的坐賈,不去搶救其所開質庫(當鋪)、珠肆內的財物珠寶,反是丟開一切跑出城外,凡百見了竹、木、磚、瓦,蘆葦、椽捅便不問價錢全都買下。人們都道其人因大火燒光了他的家財而發了顛,各自暗中爲其嘆息。卻不料到了次日,高宗聖上傳下旨意:‘竹木材料免徵稅,抽解城中人作屋者皆取之。’故而這裴姓坐賈得了暴利,所得遠遠超過了其被火燒燬的全部財物。”
衆人皆嘆:“此人倒也精於算計,琢磨臨安火後必是超量建屋的材料,故此敢於置萬貫家財於不顧,反去做這筆更有利錢收入的生意。”
林強雲仔細地將原先用石灰漿砌磚改爲“紅毛泥”砂漿砌磚、“紅毛泥”竹筋用模板澆搗樓板的方法一一與衆人詳細解說,直到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意思方止。
沈念宗問道:“強雲,照你說的話,每批紅毛泥做成後應該製出四寸半大地方塊,在壓過得出其強度後方可使用;以及做樓板時必須在下面加幾道紅毛泥和竹筋的大梁,並要認真計算的道理叔懂,可是……爲何在使用紅毛泥時要在內里加入二、三分的芒硝,又還須得用熱水將芒硝化開才能使用呢,這倒須得與叔講清楚才行。”
“這個麼……”林強雲想了想纔回答:“我們這種紅毛泥須得一個多月才能固化成型不會變形,爲了解決此一問題,要加入芒硝加快其凝固的速度,以便我們能快點將所建地房屋做好。”
“唔,我明白了。先將紅毛泥的強度試驗出來,就可以計算出應該加多少石子、細砂,再以計算出的結果做一二次試驗,然後才能心中有數,可以得出大梁和樓板上能放多重的物事。強雲,你是怕沒經過計算、試驗做的大梁、樓板會因不結實塌掉而傷人吧?”李青雲問道:“強雲,按你這麼說,若是雙木商行在臨安也做成此‘紅毛泥’出賣,不是也能賺取大量的銀錢了麼……”
“大哥說得對,就是必須在事前認真計算、試驗後方能放心大膽地用紅毛泥做房屋。呀!做成紅毛泥在臨安出賣。在臨安建造紅毛泥做的房屋……耶?!”林強雲一愣之下,很快想起一事。大喜道:“對啊,去臨安弄他幾個建築隊,確實是能賺取那些大富人家的銀錢,說不定連官府、皇宮大內的銀錢也大賺它一把。好主意,真真是賺大錢的好主意吶。青雲大哥,多謝你爲雙木商行出了個好主意啊。此後若能在臨安有建築隊時。一定要大哥幫我來打理此事。”
李青雲還一直在回味林強雲所說的話,嘴裡卻迴應道:“能幫得上兄弟的忙,大哥自是義不容辭。”
應俊豪見了人們的情緒不再爲沈南鬆地事消沉,心裡高興之下也呵呵地笑道:“強雲吶,此時你的雙木商行又是日用百貨,又是刀劍、轟天雷等兵器,再加上這種什麼紅毛泥,可謂樣樣齊全了。
現時青雲賢侄也被你拉了去做房建屋,就不知祖叔公能爲你做些什麼幫得上忙地。”
“咦?”林強雲被應俊豪的話說得一怔,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中一閃而過。緊張地問道:“祖叔公剛纔說些什麼,請您再講一遍。”
應俊豪笑道:“老夫是問有什麼事祖叔公能幫得上忙,你小子儘管說出來就是。”
林強雲:“不對,祖叔公再往前面講。”
應俊豪:“前面的話,咳。老夫是誇你雙木商行買賣日用百貨、刀劍兵器和紅毛泥……”
林強雲拍掌笑了,叫道:“啊哈,祖叔公好厲害,果然薑是老的辣,這不又弄出一項生意來了嗎。”
“此話怎講?”幾個人異口同聲問出的話,讓他們自己聽了都覺得好笑。
林強雲道:“祖叔公剛纔說到了日用百貨這個詞。讓小子想起了‘百貨商店’來了。”
見人們瞪大眼睛等自己的解釋。林強雲頓了頓說:“我們雙木商行在臨安共有二十九間商鋪,其中米麪鋪爲十一間。日用雜貨鋪七間,珠子寶貨鋪五間其他六間爲酒樓、行(妓)院和書畫扇子等。除了行院、酒樓外,所有地店鋪全都是單層的平房,扣掉住人的房間外所佔賣貨的面積都不是很大。況且各家店鋪分得比較散,人客進到我們的店內要想買齊他們需要的貨物時,一間店鋪必然不能滿足他們的所有要求,這裡就會走失部分生意。因此,我想將這二十多間店鋪都進行改建,全都做成三層以上的樓房,用下面的兩層來開商鋪做生意,上面的則用於住人。這樣我們商鋪地面積就擴大了,可以將所有的日用百貨全都集中到一間大店鋪內來,讓人客一進入我們的店鋪裡就可以買足他們所需的全部貨物。只要我們的百貨商店內出售的商品價錢比市面上的稍稍低那麼一點點,哪……但凡進到我們百貨商店裡的客人,就會有很多一次性買足他們所需的物事了。”
應俊豪笑罵道:“你這小子,唉……倒也真虧了如此會算計!也罷,將來你們的百貨商店真要是開得起來時,祖叔公拼了這張老臉不要,也去幫你打理這般樣樣貨物齊全的商鋪。”
接下來林強雲向三菊交代,讓她在吳炎回到膠西后叫鐵工門勾抽弟子,儘快做出各種不同規格地細鋼絲篩,以便即將投入生產紅毛泥地工廠使用。
請沈念宗通知雙木的相關管事,通知運貨地船隊和南方的店鋪,立即購進一批毛竹運到根據地、臨安以備使用。
各種能想得起的雜事,讓林強雲和沈念宗他們一直忙到子時前後,大家方纔散去。
……
三月初八午時,棗陽城西門外的大校場內。京西第五正將、神勁軍統制孟棋,臉色肅穆地立於點將臺——現時暫充地監斬臺上。臺下的九千神勁軍將士,直面用木頭搭起的刑臺上五花大綁跪於前的原神勁軍三個都頭。所有的兵將們都知道,今日這三個膽大包天的都頭會被當衆處斬,完全是他們去年冬十一月,各自將配發於本都的五十支雷火箭盜賣了十支。值得慶幸的是,三十支雷火箭還沒出棗陽地境,便事發被一次追回了二十七支,只有三支雷火箭流落在外不知去向,至今還沒被追回。
“已至午時三刻!”一聲長長的報時吼叫。一支令箭被重重地拋下地,再響起一下“斬!”的厲喝。三顆頭顱在飛濺地鮮血中滾落臺下。
……
同是這三月初八這一天上午,金國鳳翔路鳳翔府城南五里的雍水邊,經過了七八百年爭戰,早在秦朝便建起地雍城現時已經是一個廢墟了。此時,這片十餘平方里的廢墟,卻成了蒙古滅金中路大軍匠戶的老營。到處是打製箭鏃的鐵匠爐;斧鑿齊下對運到的大木料進行去皮、劃線、修整的木匠廠;掄動大小錘黎將大塊超過重量地石料修掉邊角,使其達到控制的重量,以便於放到彈槽內發射的石匠。一片“叮叮咚咚”的響聲,顯得這裡忙而不亂。
匠戶老營的北面斜坡上,開出了一大片平地,這裡一字排開四十多架剛做好巨大的架子,還沒來得及裝上活動砲杆、重料箱的回回砲。
每架回回砲架相隔十丈,各有數百高鼻深目膚色蒼白的回回奴隸,在工頭的皮鞭揮舞、高叫喝罵聲中奮力地從遠處往這裡搬運五六丈長的砲杆、帶有吊架地配重大木箱。
匠戶老營西側雍水河邊,由近百名蒙古兵提刀執弓圍了一個裡許長的河岸。似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在此地進行。
安平、懷州、河南、平陽諸路工匠都總管孫威,身材倒是和蒙古人一樣僅高五尺六七,粗壯闊大的身板顯得孔武有力,腰間掛着的金符顯示出他在蒙古軍中地地位非同一般。身穿蒙古皮袍的孫威是個漢人,但卻另有一個蒙古族名。就是蒙古成吉思可汗用強弓試射了他奉上的“蹄筋翎根鎧”不能損傷後,高興地賜給他的名字“也可兀蘭”。
孫威有一張粗糙銅褐色的方臉佈滿點點的小疤痕,配上粗眉細眼實在是個很難看地人。裸露於外地手臂和臉上一樣,也滿是點點的小疤,內行地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常年與火爐、錘子及鐵鉗等工具打交道的鐵匠。
這位已經年近五十的大匠師身體相當差,與站在他身邊與其身材、相貌都相同的兒子孫擇比較。只怕是沒幾年的命好活了。
“可以點火射出……咳……咳……”孫威被一連串的咳嗽打斷了話聲。整個身體像一隻大蝦般弓成一團蹲下地。
“爹……你還是回營帳裡去歇息罷,這裡由孩兒來看着就好。怎麼個情況孩兒定會詳詳細細地記下來。”孫擇急急地拍着父親的背,一面小心地勸說:“前天那支雷火箭將我們匠戶營僅有的五個火藥匠師炸死了三個,另兩人又傷得厲害,到現時都還說不出話,我們此刻就是知道了雷火箭野外爆炸的威力,也沒法破解此等利器,爹爹爲何一定要浪費這好不容易纔得來的雷火箭呢。射出了這支雷火箭後,我們不就只有一支箭了嗎,以後還如何能研究出其火藥是何等物事配製成的?”
“孩兒……咳……你不用說了……咳……”孫威好不容易纔止住了咳嗽,氣喘吁吁地強自站起身說:“爲父深受成吉思可汗的大恩,除獻上做出的蹄筋翎根鎧外別無建樹,此時眼看活不了多少時間了,若能在有生之年再爲大汗解開這雷火箭的火藥之謎,也算報答蒙古兩代大汗對我孫家的大恩了。擇兒,你代爲父下令,讓他們將雷火箭點着火射吧。”
眼看着蒙古戰士將點燃了引線的雷火箭射出,落在十五六丈的地方毫無動靜,這下不但孫威着急,連孫擇也不由得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了。孫擇心裡一急,便躍上馬背策馬往那支大頭箭鏃處衝去,嘴裡還一個勁地念叨:“不可能的,前天明明炸死炸傷了五個專研火藥的大匠師,今天怎麼就會會不炸了呢,完全不可能的啊……”
當孫威的馬跑到距大頭箭落地處還有一丈左右時,落於沙灘地上的雷火箭“轟”的一聲爆炸了。只見地下爆出了一團黃白色的煙塵。孫擇一驚之下,感到臉部、額頭,還有眼睛上猛地一熱,在他舉起手臂遮擋撫摸、意圖探清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覺得已經看不清眼前的物事了。與此同時,耳中聽到有無數砂石雨打芭蕉般地衝到身上,擊得全身無一處不痛,孫擇最後入耳的聲音就是座下的馬發出了嘶吼,似乎遠處還傳來父親撕心裂肺的喊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