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看清廳裡的七個人在親衛的監視下神情淡定,不像是懷有什麼歹意的模樣,林強雲這才覺得稍稍放心,讓親衛們將自己送到廳上去與這些人見面。
二十多個蒙紗燈籠把大廳照得明晃晃,雙手都不方便的林強雲向客人們點頭致意,嘴裡說:“林某人身受重傷無法行禮,衆位鄉親還請原害則個……”
三位坐着的客人連忙起身,連聲說:“不敢,不敢。”
林強雲聽清他們的發聲不似長汀、蓮城的口音,倒是帶着較濃的江西老表味,微擡右手示意客人們坐下說話,問道:“還未請教幾位貴客尊姓大名,仙鄉何處,是於何時到閩贛一帶落籍的。”
只聽中年武士“呵呵”一笑,從懷裡取出一個信封託在手上亮聲說:“我等姓名來歷稍後再行奉告,請林東主先看看故人的書信再說如何。”
林強雲拆開厚厚的大信封,取出四五張寫滿字的紙一看落款,原來是在瑞金城外有過一面之緣的陳三槍所寫。信中先是問候,爲林強雲數年間將生意做到廣南、兩浙數路地面表示祝賀外,就是訴說了一大通細民百姓們活不下去而要造反的原因及贛南近況。最後,請林強雲這位出身鐵匠,發財後也不忘本源曾救活了數千婦孺,還幫助過頭陀軍的商行東主,善名義舉傳遍江西、福建兩路的“飛川大俠”,看在兩人有過互相尊重的友好約定、看在贛南數十萬農民軍也曾是百姓細民份上,於此緊要關頭義伸援手,售給部分刀槍、弓箭,並派幾位能製造攻城器械的匠師爲助。
“這麼說,你們已經佔據了龍南鬆粹山立爲老營。又兩次斬殺了朝庭派來招安的官員,現時正準備進取整個贛州作爲爭奪天下的根本?”林強雲看完了信後,沒問來人地姓名,而是以信中所言之事。
結合自己得到的情報,直接提出自己對贛南農民軍的責問:“陳三槍在信中說,會昌、信豐、安遠及龍南四縣雖被農民軍奪佔,你們只將大宋原有的貪官污吏、豪門、兼併之家及富戶全數誅殺。在破壞了治理地方地官府後,並未在當地委官治政,只是由貴軍領兵之將據地自尊。而且,據在下所知,貴軍每攻佔一地。就放任軍中的兵卒燒殺搶掠,連一般民戶、稍有衣食取暖裹腹的貧苦百姓也不放過。對於不肯投入貴軍的文人士子,更是極盡凌辱虐殺之能事……”
中年武士對林強雲隱含指責的話無動於衷。心中卻在暗自哂笑:“這個商賈畢竟年輕。可也好不曉事,這一點點搶掠殺戮也拿出來說嘴胡亂指責。虧得此人還是道門的‘上人’,難道他連亂世之中,人命本就賤如草芥的道理都不懂麼。這個世道,誰強誰就能主宰別人的生死命運,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地。”
倒是兩位文士到底是讀過書的人,聽出了林強雲話語中的強烈不滿之意,生恐一言不合之下壞了自己此行地目地。連忙拱手申辯道:“林東主。我們也知贛南各軍中擄掠、殺害無辜的事着實是做了不少。但值此民不聊生災禍迭起的亂世,法度不全並非贛南一地所有的現象,而我軍中之人良莠不齊。當然是難免有些少不法之徒做出趁火打劫、行那作奸犯科殘民害人之事。萬事草創之初,發生此類令人遺憾之慘劇,卻也是無法避免。林東主且放心,我們回去後,本軍將本着爲百姓細民謀阮命之道的宗旨,定會嚴加整飭部伍,以期不再發生此類事故。還望林東主能夠予以諒解。”
對於林強雲的話,兩位文士心中深有同感,也曾向農民軍的將領們提出過必須改變,可惜兩人說的話有人聽卻是沒人做,沒有絲毫效果。他們心知肚明,別看此時贛南地農民軍攻城掠地橫掃數縣聲勢驚人,若是再這樣搶掠殺戮下去,肯定是離覆滅的命運不遠了。現時這樣的暴烈殺戮行動,動不動就抄家滅門地殘酷無情,在他們兩人看來,甚至比過去官府貪贓枉法,利用手中的執法權幫着豪門、財主以溫吞水的方式,慢慢盤錄細民百姓的軟刀子更令人難以接受。
似贛南農民軍這種說得好聽點是“劫富濟貧”,說得難聽些則是土匪強盜的無恥行爲,一貫以來爲所有造反者認作是理所當然的做法,實際上已經在農民軍所佔據的地盤上引起了當地百姓的極大惡感,導致一些人爲自身的身家性命奮起進行極其猛烈的抵抗。不少原本同情農民軍的尋常百姓、小地主、地方家族,已經認識到農民軍的土匪流寇性質,開始組織私兵據守堡砦自保,拒絕向農民軍提供過去因爲想要求得一時之安而有求必應的軍需物資。
林強雲轉過了一個話題,直視中年武士和兩位文人說:“你們所據的贛南四縣,若是在下所記不錯的話,其地總人戶只有三萬餘,包括逃匿戶一起,最多也不過五萬戶上下,估計丁口總數怎麼也不會超過三十萬。再加廣南東路的興寧、長樂兩縣,總丁口充其量也就六十萬上下。而如今,你們聚集於贛州等四城之下的人馬,按陳三槍信中所說,就多達三十餘萬,佔了總人口數量的一半以上……那麼,贛南、廣南這數縣的人丁除了參與造反、跟隨你們攻城掠地打仗的人外,基本上是沒什麼人在田地裡耕種了。”
看到坐着的三個人都點頭承認,林強雲不由得再提出問題:“如此說來,這幾年從官府倉庫,兼併之家及富民手裡奪得的糧食銀錢,你們並無其他錢糧的來路了?恕在下愚昧,我想請問一下,你們難道沒想到過,光憑這樣四處搶掠只是解決一時之需,一年半載的時間或許不會出現什麼大問題,但長此以往能保得住始終都能搶掠到數十萬大軍所需麼?”
中年武士“嘿”的一聲悶哼,自信地說:“林東主不用爲我們擔心。本教……本軍士卒全是客戶、佃奴之類受慣了苦的人,只消很少的食物,甚至吞糠咽菜便能與官兵力戰。”
“本教?他們是摩尼教地人。難怪這些人的衣服不論什麼樣式都是素白的原色。這樣說來,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從事生產。只是屬於一些沒飯吃活不下去而造反的農民,純粹是隻顧眼前一時之快,不管將來生死地流寇。什麼起義的農民軍,根本就是難成大事的一羣烏合之衆。”摩尼教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兩浙、兩江、兩廣和福建諸路,主、客人戶中都有他們的無數信徒,自己也曾在瑞金城外的五通廟與其結下毀壇擒妖的仇隙,雖是對這些毫無目的造反地農民並不看好。但看在陳三槍這人還算不錯的份上,林強雲決定對這些人提醒一二。
整理了一下說辭,林強雲正容說:“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啊。若是所佔地面內的官倉、兼併之家、富戶地錢糧都用完食盡。而朝庭又勾抽大批官兵前來征剿。忙於抵抗無法再對外擴張佔地地時候,你們又如何解決大軍所需的錢糧呢?”
中年武士面現不悅之色,語氣透着不耐煩:“本……已經說過了,林東主不用爲我們擔心,這也不是你這……商賈所能管得了的。贛南現時還有大批銀錢、糧食,儘夠我三十萬大軍三月之用。再有三個月的時間,本……就不信還會攻不下贛州等四城。一旦……呵呵,此際正是攻奪贛州等四城的大好良機。哪裡容得麾下軍兵回去田裡耕作,壞了我……我軍的大事。林東主,閒話休提。我們還是講說一下陳三槍信中所提的事情吧。”
“你們連聽聽林某人的話也這麼不耐煩,想早點被官兵剿滅也不必這樣急嗎。嘿嘿,‘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吶。”信中所提地事,不就是想要購買刀槍、弓箭麼。這些造反的流寇來找自己購買兵器,傳出去雙木商行就無法在大宋立足了,弄不好還會招致毀家殺身之禍。林強雲心裡既驚且懼,決定先問清這幾個人的身份再說,呲着牙擡起右手拍了拍腦袋道:“哎喲,看我這記性,倒是忘了請教三位貴姓大名。嘶,身上有傷可真是不好受,動一動就痛得緊……哦,這位壯士是……”
最下首地文士起身拱手施禮:“好教林東主得知,這位乃大光明教法王張摩尼,人稱‘張摩王’者是也,現時這本軍左帥。這位爲本教摩王麾下左軍師許,在下摩王麾下右軍師鞏。我等此來除代本軍右帥陳三槍帶信之外,實是要以金珠財寶向東主購全木作坊所產的刀槍弓箭等兵器,還想以重金募請貴屬作坊中的高手匠師,赴贛南爲本軍制作一些器具,萬請林東主予以成全。”
“這些果然是食菜事魔中人,難得他們也有恁般好的肚量,沒與我計較在瑞金五通廟破去妖道裝神理鬼的伎倆,壞了他們騙人錢財的好事。罷了,這些人不可多加理會,也不能得罪他們即時翻臉。且弄些少韃子處繳獲的弓箭應付一下,將其打發走再說。”林強雲心裡有了定計,他要好好地利用一下摩尼教,爲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當下對那位張魔王笑了笑,靜下心來緩緩說道:“魔王,兩位軍師,有道是‘水火無情,刀槍無眼’,又道是‘天災,戰亂爲最’,更令人心痛的實乃一首詞中所述:‘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啊。這樣吧,我們雙木作坊中的工匠本就極少,就是再多錢也無法勻出一個給你們的。刀槍這類兵器呢,我們只有少數高手匠師方能打造,收了別人定頭錢的刀槍已經排到兩年之後弱了,實在是無能爲力。所以,我只能暗中爲貴軍提供少量弓箭……”
“什麼,你只肯賣給我們一點點弓箭?這也……”張魔王一聽這話就跳了起來,臉紅脖子粗的叫嚷。
四名親衛忽地一下攔在林強雲榻前,四把手銃擊錘大張指向張魔王。另內名親衛則將軟榻向後推開,護住林強雲退出十多步方止。
兩位軍師一把抱住張魔王,急叫道:“魔王,冷靜些。林東主,叫住你的人不要動手。我們實無歹意,有話好商量。”
張魔王才跳起來欲待發颶,他們就發現四周有不下十四、五具已經張好弦的手弩對準了自己,數十點閃閃發光的鋒利矢尖。鬼眼也似的盯着幾個人地身體。張魔王自忖,就算是自認武功高強,只怕也無能從數丈這麼近的距離開安然脫身,他當然不敢輕舉妄動。
林強雲輕輕搖手:“魔王稍安勿躁,請聽在下把話說完。”
張魔王道:“你說,你說。”
林強雲:“嘿嘿,我所說提供給你們部分弓箭,除了要收取本錢之外。還要依我兩個條件才行。”
在張魔王等人聽來,林強雲發出的笑聲有着太多的不懷好意,只是他們在求人之時。也只好先聽聽部分弓箭是多少。對方提出什麼條件再論其他。鞏軍師拱手道:“請林東主直言。”
林強雲:“先付三千婚錢做定頭。另外,包括運費在內,你們還必須準備好一萬婚銅錢,我可以墊出本錢爲貴軍代購五百張北方來地強勁蒙古短弓、配上三萬支羽箭。”
“一萬三千婚錢能買五百張弓和三萬支羽箭?”幾個人都沒想到林強雲所說的“少量”竟然是五百張弓、配三萬支箭這麼大的數量。而他們過去在向各地廂軍偷偷購買弓箭時,花費十五萬貫,摺合二萬四千七百多婚錢,才只買到兩百張舊弓和一萬多支箭矢。沒想到林強雲開出的數量和價錢都是他們萬萬沒想到的多和便宜。在刀槍弓箭奇缺的贛南農民軍來說,五百張弓、三萬支箭。其實是相當多的遠攻兵器了,遠比他們想要得到二百張弓、一萬支箭的數量多了一倍不止,這如何不叫他們喜出望外。
驚愕中。只聽林強雲話語再傳入耳中:“在此我要說明一點,蒙古韃子製作地弓箭雖說粗糙,且都是白坯沒有上過漆,遠不如我大宋官府‘弓箭作’所制的弓箭精緻漂亮。但它們的質量卻是完全沒有問題,只要弓手拉得開就保證很好使用。稍時在下令人取樣品讓你們看過,先試射一下,覺得可用就要下定了。你們可以在收貨時先對弓箭比照樣品進行查驗,認爲無誤後再將其收下。若是願意購買這樣地弓箭,我們會在一個月內將其送到貴軍指定地交貨地點,到時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兩不相虧。如何?”
張魔王可沒想過“強勁蒙古短弓”與大宋官兵所用的精製弓有什麼不同,也沒多想不曾上過漆的蒙古弓,是否適合在江南潮溼的天氣里長期使用。只是興奮的雙掌一拍,喝聲:“好,弓箭的數量夠多,這個價錢也便宜,林東主做生意確實是公道,我們就這樣定了。請說你要何等條件,方肯爲我軍購得弓箭。”
林強雲:“我的條件是:其一,這批弓箭賣是賣給你們了,但卻在任何時候都不得向外透露是由雙木商行售出,只能說你們是從蒙古人的手中購得。其二,林某人與蒙古韃子有仇,即將懸賞收購韃酋地人頭。此後但凡有任何大光明教對蒙古韃子不利的消息傳言江湖,你們可以不作表態,但卻萬萬不可出言否認。若是依了我這兩個條件,又能信守承諾的話,以後我還可以爲貴軍提供弓箭。如何?”
張魔王把眼光看向下首地兩人,兩位軍師不約而同地向他點頭,張魔王喝道:“就依了東主所約,我們這樣說定了。”
林強雲微微點頭,輕聲吩咐榻邊的親衛幾句,讓他去取從韃子手中繳獲的蒙古弓箭。
蒙古的角弓確實如林強雲所說,只是以木片、牛角、筋腱做成的白坯弓,外表很是粗糙。
張魔王拿起送來已經上好弦的弓,隨手一拉,僅開了一半左右。不由得“咦”了一聲,反覆對手中的弓打量起來。隨後,張魔王取了一支白杆箭,走到大廳正中搭箭拉弓向外射去,他的身體也在箭離弦的同時向廳外飛掠。
片刻,張魔王大踏步走入廳中,左手揮着弓右手掄箭嘴裡叫道:“好弓,時(屎)箭,殺人的利器。林東主,就是這種弓箭,我們要了。兩個條件也依東主所言。我們照辦就是。至於收貨的地點麼,本王看就定在廣南東路潮州曾山附近海灣邊的盧村寨。那地方有我大光明教的一個分壇,我會派小兒在那裡相候。只不過,那一帶海上有不少水賊打劫。須得小心薪能確保平安,林東主以爲可否?”
林強雲笑道:“沒問題,海上地些少盜賊還難不倒雙木鏢局的水戰隊。這樣吧,我們先小人後君子,收到你們的定頭錢後的一個月,我們準定將弓箭送到。”
張魔王坐到椅子上,向後一招手,接過一人遞來地一疊紙鈔。微笑道:“林東主,泉州金行換來的那個叫什麼‘齊魯紙鈔,的會子作爲定頭錢可以吧。”
林強雲:“當然可以,若是全部用齊魯紙鈔支付這筆貨款。要下饒你們五百貫錢。只收一萬二千五百貫齊魯紙鈔好了。”
“如此,這裡三千貫齊魯紙鈔,請林東主查收。”張魔王向一名親衛招手,將紙鈔遞過。
林強雲看親衛點算無誤,笑吟吟地說:“好了,下月——也就是五月二十五日,我們鏢局的人會將貨物押送到潮州盧村寨,你們準備派人帶銅錢或是齊魯紙鈔去接貨吧。”
張魔王:“我們方面不消林東主操心。接到貨後自會按約收貨會錢,不會少了雙木商行一文。”
林強雲:“既然生意做成了,我就另外送給陳三槍和魔王一個人情罷。你們若是有什麼家眷、親人需要離開江南西路到別處避禍。可在接收這批貨物時搭我們的貨船,悄悄到京東東路幾個羈縻州去,暫住一時或是長住定居也都可以。如果想在那兒安家落戶,自食其力謀生的話,也絕無問題。實話說,林某人在那兒還有些小小的產業,也還說得上幾句話。無論去的人是男是女,只要他們不是好吃懶做地廢物,都能找到賺錢謀生的事情做,憑着自己的雙手就能賺到穿得暖吃得飽地花銷。”
張魔王與許、鞏兩位軍師眼中一亮,急聲追問:“有這樣地好事,林東主所說可是真的?”
林強雲嘴角一撇,輕聲應道:“那是當然,我林飛川說話板上釘釘,何時曾有過說話不算話的壞名聲了。”
五月三十日早晨,雖然每天必須進行的晨練因爲幾處的骨傷還沒法身體力行,但讓親衛們推着到外面遊走了一圈,柱着柺杖小心的走上幾步鍛鍊一下,看看多時沒見到的田園菜地葉面上的露珠滾動,欣賞朝陽從東天慢慢升起地美景,扔幾塊石頭驚一下沼澤中的水鳥,蹲在岸邊用草梗調弄早起覓食的螞蟻,林強雲覺得身心舒暢、精神大好。
回來後與應君蕙、黛絲娜三女一起喝着甜甜地滾燙豆漿,配着炸得焦黃的油條,吃得渾身大汗的林強雲愜意地摸摸肚歡叫道:“痛快啊痛快不過,我們家大師傅炸油條的功夫差了點,這些油條不夠鬆脆,香頭也不怎麼好。要是我來炸的話,保證可以做成鬆脆噴香,百吃不厭。”
荷絲娜喜滋滋的拍手歡叫:“公子主人會做這個油……油……炸秦……秦檜,不如就做給我們大家吃好不好。”
林強雲高興地說:“好,什麼時候我去做,專門炸一鍋我們自己吃。”
應君蕙故意裝成不相信的樣子問:“大哥會煮牛肉勾湯,會炒牛肉,還會做各種肉丸、魚丸,會釀豆腐、釀卵,這些我倒是都吃過了。可是,小妹還從沒聽過大哥會做油炸食物,你真能做出來?”
林強雲受不得人激,馬上捋起衣袖說:“會煮好吃的東西有什麼難的,只要肯動腦筋肯動手就容易學會。我記得以前小時候在困難時期,一根這樣的油條要賣兩塊錢,一個學徒工每月的工資只能買到根吶。我饞得要命,就是沒錢去買,那時候就發誓以後自己來做,做得多多的讓自己吃個夠。後來在上山下鄉去做民工時,總算跟一個指揮部食堂的大師傅學了幾手,會做不少菜點。
可是,因爲我沒什麼錢,也沒法做得很多讓自己痛痛快快地吃上一回。沒想到啊沒想到,今天我一早上就吃下了五根,把別人半個月的學徒工資都吃下肚去了。”
應君惠懷疑地問道:“兩塊錢一根‘油炸檜’,這麼貴。大哥是說膠西剛送來讓我們看的金銀錢麼,你指的是金錢還是銀錢啊?”
“咳,咳,這個麼……”被問得十分尷尬的林強雲。正不知如何回答時,忽然靈機一動,轉移話題地笑道:“不說這個了,去把我們廚房裡的大師傅叫來,我問清楚他是怎麼炸這‘油檜’的,或者不用我自己動手就能吃上香脆的好東西也說不定。”
大師傅是個胖胖地中年人,聽說東主不滿意自己做的早餐,心下忐忑地來到大廳。
林強雲一聽大師傅講了做油條的過程。就知道問題所在,立即就將自己知道的一種配料與方法說了出來。另外還有一種不加明礬的配料,此時因爲沒有需要的發粉。他不想講。
那胖師傅聽完後唯恐自己忘了。連忙證實道:“東主是說,做‘油炸檜’的麪粉不用包子、饅頭種去發,而是用一定量的白礬、鹼面和細鹽,加溫水溶化後添麪粉,揉至面光、盆光、手光,靜置兩刻時辰後又揉,連續搓揉三次方能停下?”
林強雲點頭道:“正是。搓揉了三次後,麪糰就會皮光滑潤。具有良好地延深性、韌性、彈性和容易攤開。然後,在麪糰和麪盆接觸處抹上油,將麪糰整理並用溼布蓋好讓它發。根據春、夏、冬季節的不同,放置大約二到四個時辰。天熱時發麪的時間可稍短些,天涼時發麪則放時間長些,冬天還須注意保溫。”
胖師傅興奮地說:“將麪糰放了一定地時間後,在面案上刷一層油,就和平時我們做‘油炸檜’一樣,將弄好地面團倒扣在案板上,攤開拉成長條狀,蓋上溼布稍置,接下來態切好壓條後下油鍋去炸它即可。”
林強雲:“沒錯,就是這樣。哈哈,以後我們有香脆膨胖的好油條吃辦“”
這時候,宗玖和陳自明兩人帶了位客人施施然進入大廳,見了林強雲三人同時拱手行禮:“見過東主。”
“來來來,三位快來坐下,我正與大師傅說起這‘油炸檜’怎麼做纔好吃的事呢,現時也講完了,你們也吃些早點我們再說話。”林強雲很熱情的招呼三人。
只聽那客人說:“林東主,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時才吾等也在廳外聽了一會。既然有法子可以將‘油炸檜’做得更好吃,何不把此法傳授與你下面的食肆商鋪,也好讓更多的人能吃上美味早點,也更彰顯嶽爺爺這位大宋的英雄,令人人痛恨的秦檜這個奸臣賣國賊讓百姓們都來咬嚼一番呢?”
“哈哈,這位仁兄說地是。”林強雲沒想到這人不但爲自己出了個,生意之道,還有恁般好的說辭,心下暗思這種小生意不必與人爭搶,不如做個人情讓那些無能謀生的人去做更好。立時向那位大師傅說:“大師傅,你快去將小子所說地這些試試,做成了就由你負責帶出一批願意做此等小生意的徒弟,讓他們在臨安各大街小巷擺幾個專賣豆漿、‘油炸檜,之類的早點小攤,也算是積修陰德了。”
大師傅喜滋滋地走了後,林強雲才注意起這位說話的人來。
這位客人正是上月林強雲回臨安時,一同在船上觀賞錢塘潮的那位掛劍黑瘦青年。此刻經陳、宗二人介紹,方知他乃潘閬的後人,名叫潘億,字興兆,進過學,習過武,也熟讀兵書戰策,深研過歷朝律法。
那天,潘億被邀來到林宅做客後,從別人口中知道林強雲就是雙木商行的東主,也是名滿江湖的飛川大俠,還是當今世上道門的唯一“上人”後,就對這位奇人發生了興趣沒再離開。一個多月來,他有時與宗玖一起在處作坊間走動,有時到臨安城內探親訪友,更多的時間則是與親衛或鏢師等人廝混。親衛與林家的上上下下都很熟了,連三兒、翠娥都對他潘先生長,潘先生短的叫得親親熱熱,就是一直沒能再與林強雲相見。
這是第二次看到潘億,與他一番交談,相互論起自蒙古崛起這二十多年來,到時下爲止的中原大變局,林強雲感到受益良多。有不少過去沒法理解的事情被潘億講說後,頓時就像撥雲見日般的明朗了。
心喜之下,林強雲派人將冉琥、公治渠、衛襄等人也一併請回家來,要大家對根據地目前治政、民生、律法方面提出他們的看法。
談到爲官治政之道。
幾個人都認爲目前根據地地情況很好,從百姓細民絕大部分都能吃飽穿暖,就只有讚歎而沒有什麼話說。
林強雲向潘億請教:“京東羈縻州時下所頒行用於治政的,俱爲我大宋定下的成規律令,不知興兆兄對此有何見解,望兄有以教我。”
潘億也不做作推辭,侃侃言道:“‘教’之一字億愧不敢當,飛川兄言重了。當此衆位方家之面。小子就將平日積攢所得奉於列位尊前,作拋磚引玉以求恭聆各位高見。”
潘億微掃了一眼衆人,對衛襄點頭笑笑說:“助之兄乃水心先生葉適的親傳弟子。想必對同是浙東地龍川先生陳亮陳同甫這位大賢有所瞭解。諸位。龍川先生於律法一事曾有言曰:‘漢,任人者也;唐,人、法並行也;本朝,任法者也。’龍川先生還曾言道:‘神宗皇帝思立法度以宰天下。’故而億以爲,本朝之律法乃自有漢以來最完備之法,歷數夏、商、周以降,秦、漢、隋、唐以至本朝,只有我大宋可以稱得上以法治國。此種法制之完備及施行,俱是神宗朝實現的,此中介甫先生出了大力。實是功不可沒也。”
見到沒人有說話的意思,潘億又道:“本朝法治之完善,大好舉措有三:一是對所有頒行的律、規分門別類區分細化;二則嚴令內外官員必須熟知本朝各項規、法、律令,用以正確審案判案;其三,向天下露布律法、規定,讓細民百姓知其內容,做人行事有所憑依,儘可能讓天下人不犯法、少犯法。因此,京東幾個羈縻州若是沿用我大宋之律法、規定,在我這學識有限之人看來,根本就覺得是理所當然之事,哪還能提得出什麼意見來。不過,億思之,有了官吏、有了律法遠非治政敷用,此外還須套用本朝監察之制,有定時或不定時對官員的監督,方能使吏治清明,百姓樂業。”
衆人談得高興,不知不覺就到了巳時正末,午飯之前剛好沈念康也回來了。
午時前回到臨安的沈念康,帶着一家三口自三月秒到荊湖南、北兩路去查察屬下的店鋪,於五月二十日在江陵府接獲利州、隨州通過信鴿轉送來的密報,覺得事關重大,立即就啓程返回。
沈念康帶回地密報中有兩處傳回的消息:利州的報告說,本月初,在金國京西諸路大敗退回河東路地窩闊臺,到宮山地九十九泉去避暑。而拖雷這個兇人則於四月退至原西夏境內,與速不臺一起重整軍兵,趁完顏合達、移刺蒲阿率軍東去之機再度出師。他們的三萬蒙古騎兵避開白雲軍駐守的延安府,從保安州一路南進,路上有城能突襲則取,遇堅城即繞過,利用騎兵的快速到達寶雞,在金國寶雞守軍猝不及防之下,蒙古兵毫無傷亡的輕取了寶雞城。然後,拖雷、速不臺遣者卜客爲使,向宋朝的利州路借道要糧。
隨州急報,還是那個名叫拖雷的蒙古四王爺,派出以喇嘛國師爲首的一批刺客潛入棗陽境內,在金見離開忠順軍地當天晚上,對二月才因母喪起復的孟珙行刺。這次蒙古韃子派來的刺客雖然不如過去那樣多,但卻無一不是武功高強之輩,且還有熟知忠順軍地內奸接應。因此,不但孟珙受了重傷,留在忠順軍中的一什孩兒兵在保護孟珙的激戰中全數陣亡。
連棗陽至(金國)唐州路上的百姓,也因韃子在逃走時爲了匿跡滅口而屠光了數個村子。
結合早前得到的各方消息,林強雲判斷,在京西諸路剛勝了蒙古兵的完顏合達、移刺蒲阿,之所以會被金國勾抽到泗州屯紮,大約是因爲楊妙真按自己的要求,繼續在楚州搭建浮橋,做出渡江南侵的態勢,金朝怕紅襖軍殘部南下不利,轉而西進犯所至。
看到後一條隨州來的急報,心痛十來個與自己親如兄弟的孩兒兵慘死,悲憤交加的林強雲勃然大怒,當堂厲喝道:“又是法王和那些喇嘛,又是這個蒙古人中最爲兇殘惡毒的殺人魔拖雷,此獠不予以誅除,將來我漢民百姓還不知會有多少人冤死在他的手上。”
林強雲眼光一轉,落在聽到動靜匆匆走入大廳的四海、應承宗兩人身上,沉下臉問道:“上月發出收買番邦喇嘛,重金懸賞捉拿‘大力法王’,以及收購‘天聖銅人’的江湖帖,到現在有什麼結果。”
應承宗搶在四海之前開口:“大哥,到昨天爲止,江湖人士生擒大小喇嘛、蒙古韃子共七個,誅殺喇嘛番僧三人、蒙古武士九人,活口和人頭都送來驗過,特務營爲此度支付給了四千二百貫齊魯紙鈔。三天前鎮江府的丹陽縣有消息傳來,幾位從金國江南府登封少室山來的少林老禪師,帶着他們的一幫弟子已於數日前將天聖銅人截住。只因有當地官府出面,派差役百般刁難,阻撓和尚即時上船檢視,故而銅人又被韃子乘夜從船上轉移到不知何處去了。昨天,祖叔公和丁大俠傳信回來,他們會派部分高手從池州以最快的速度到鎮江。我們前天也派出兩哨護衛隊和三艘防沙平底海鶻戰船,以鏢局的名義趕赴丹陽、鎮江一帶,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只是,那大力法王卻是至今沒有任何消息,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小時候,林強雲聽了很多朋口溫坊村十三妹的傳說,據聞那位叫“項十三妹”的男俠客,他行俠江湖的一身功夫,就是在莆田南少林所學。不過,林強雲在泉州打聽過,現時的興化軍根本沒有什麼少林寺,弄得他很是失望。
林強雲聽到“少林老禪師”五個字時怔了一下,暗想:“河南真的有少林寺,北少林的事是不會假的了。那麼,南少林又在哪裡,怎麼整個福建路都會沒人知道莆田少林寺啊?不管了,先解決目前的事情再說。”
當下,林強雲下令:“你們特務營立即派出所有能勾抽的人手,先集中全力將天聖銅人奪回,運返臨安後再候令進行下一步的行動。另外,此去先帶五千貫齊魯紙鈔給少林和尚,算是修塑菩薩金身的使費吧。如果可能的話,事了後請那些少林寺的禪師們到臨安一行,我想見見他們,也還有兩件關乎天下百姓生死的大事想請他們幫忙。”
四海、承宗躬身領命:“公子(大哥)放心,我們這就準備,今天便出發趕去鎮江。”
林強雲:“你們去準備吧。國柱、金見。”
金見本來就對自己帶去棗陽的夥伴戰死傷心,心中早想着怎麼向公子請求,再派些人給自己帶去爲死去的兄弟報仇。此時猛地聽得林強雲喝叫,眼淚都沒顧得上擦,一蹦跳到廳中。
盤國柱沒想到少主會叫到自己的名字,還以爲這下有份離開臨安去邊境立功呢,也是高興地衝向林強雲面前。
金見和盤國柱兩人同時到達,同時躬身拱手大聲迴應:“屬下在,恭領局主(大哥)將令。”
林強雲:“國柱去親衛中選出一哨人,除原有的火銃外,加配鋼弩、手銃,帶足子彈、雷火箭和無羽箭,再派新來親衛中的應傳賜爲哨副。另外,命令苗起家率其所部硬探小隊,與這一哨親衛同時行動,和金見一起押運鋼弩、雷火箭出發。到棗陽向忠順軍交割押運的兵器後,這一哨親衛和硬探轉道去利州,想辦法誅殺領兵借道宋境的韃酋拖雷、速不臺。另外,你們此去一路上可以用摩尼教的名義向江湖傳言,以十萬循的價錢收購拖雷,以五萬婚的價錢收購速不臺的兩個人頭。金見則選一小隊孩兒兵,並去領出一百具大號鋼弩、五千支雷火箭、一千枚轟天雷,再到忠順軍中效力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