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這段時間,因爲他們做香鹼,已經把整個泉州所有能買到的牛羊油基本上全都包了,連每天做三千塊香鹼的油料也很難買到。你林強雲再怎麼能幹,沒材料的話,總不會憑空變出香鹼來吧?
林強雲躲到後進的一間房裡,吩咐沒事別來打擾,自己靜靜地考慮以後應該怎麼把生意做下去。
油脂還不是主要的問題,沒有牛羊油還可以用柏籽油、菜油,這幾種油料照樣能把香鹼做出來。最讓他揪心的倒是越用越少的天然鹼。即使按每天生產三千塊香鹼來計算,還剩餘的二萬多斤被稱爲“白泥面”的天然鹼也用不了多久,最多也就六七個月吧。
原來林強雲以爲,一千貫錢給了孫老頭之後,他的那位同鄉爲了其餘的錢,一定會再到泉州來的,不知道爲什麼那人竟然把四千貫錢不當回事,沒有再到泉州來取。他決定回去後找孫老頭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如果再不買到天然鹼的話,那這香鹼和雪花膏都將陷入無貨可賣的境地。
在泉州這裡做香鹼,目前需用的泥面可能還不會很多,每年大約有十萬斤就夠。但是如果有蕃商來買,或是自己做起海外貿易的生意,那一年用掉百萬甚至數百上千萬斤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從金國榷場販來的。”林強雲回憶去年買下孫老頭店房時他所說的話,小聲自語:“必須先打聽清楚目前大宋與金國有幾處榷場可供貿易。對,應該立即派出人去把這種材料落實……不對,應該是瞭解清楚全部交易情況纔是。嗨,叫別人去還是不行,應該我自己去走一趟,順便到臨安轉上一圈。”
吉時一過,胭脂店開張後的情況果然像應君蕙所預料的那樣,五千塊香鹼一個半時辰不到就全部賣完。而五十盒“養顏雪花膏”則被南外正宗司趙氏皇室的人全部包攬,一盒都沒有落到別人手裡。好在大部份來胭脂店的人們只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情,早知道這麼俏的好貨絕對輪不到自己,買不到也無所謂。至於想買而沒買到的人,則是有錢無勢,沒法與皇族的人相爭,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有忍下了。
宋金兩國是生死大敵,要去榷場探看兩國交易的情況,並相機把自己需要的貨物買到運回泉州來,就只有走水路才最方便。近海行船,林強雲倒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要不遇上大風大浪,光是些小股海盜還奈何不了自己的護衛隊。但想起孫老頭的老家是在淮南東路的盱眙軍,他的同鄉應該不會到太遠的地方買到這批白泥面。那麼,自己所要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盱眙軍了。
“可惜這時候沒有地圖,也可能有地圖我找不到。”林強雲用力捶了一下左掌:“如果有地圖的話就不要請人帶路了。不管他,到臨安後再想辦法找人帶路好了。”
林強雲抽空把這個想法與沈念宗一說,沈念宗臉色大變,即時就嚴肅地說道:“強雲,這事得和本忠兄弟、歸永他們好好商量。淮南東、西兩路正是金、宋、李蜂頭三方勢力糾纏交錯的戰亂之地。從我們所得知的消息來看,李蜂頭不僅只是做漢奸賣國這麼簡單,此人可能野心極大,將來會有爭奪天下的舉動。”
林強雲問道:“依大叔之意,我們要如何才能買到所需的材料呢?”
沈念宗想了許久,搖着頭說:“本忠兄弟告訴我,上次抓到的七個蒙古人派來的漢奸招出,不但李蜂頭在打你的主意,蒙古的順天等四路工匠都總管姓侯的,也準備一有機會就將你擄去爲他們效力。萬一被他們探知了你將北行購貨的計劃,此去無異於羊入虎口,實在是太危險了。我看,還是要從長計議,從長計議的好哇。”
“但是,我們做香鹼的材料怎麼辦,制燒鹼的石灰倒好說,這裡到處都有,但那些泥鹼怎麼辦,再不早點想辦法,過得幾個月就會沒法做出香鹼和雪花膏了,一旦沒有了雪花膏和香鹼,這間胭脂水粉店恐怕……”林強雲只想到自己生產的原材料不夠用,還沒想到此去會有什麼危險,被沈念宗一說,心裡也有點猶豫起來。但他此刻的腦子裡塞滿了一個錢字,還是沒有太把沈念宗的話放在心上。
沈念宗果斷地說:“現在說什麼我也不聽,告訴你,在沒有得到我、歸永和本忠兄弟三人的一致同意之前,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在這泉州乖乖給我呆着,最多可以回汀州去走走。”
泉州城人稱“刺桐城”或“刺桐港”,番邦外國到泉州來的蕃人也有稱之爲“光明之城”的。本州自神宗元豐年間(1078~1085年),就已經是城市人口達到二十萬人以上的六大都市之一了。
走在街上,店外、屋門口全掛着用紗絹做成外罩的燈籠。行人幾乎人人手提燈籠,街巷、瓦舍、酒館燈火通明,人聲喧鬧。
若是站到高處看下來,整個“城市都在閃爍,處處都有燈光”。在這有高度照明的城市夜晚,不正是代表泉州城財富盈溢,不正是夜生活文化高度發達的象徵麼!
夜晚的街市雖然比日間少了很多行人,各個商家店鋪也大都已經關門打烊,只剩下店門前掛着隨風搖晃的燈籠,向四外發射它顯得略有些昏暗的光線。它們明確地向路人表示,已經關上門的店鋪,明天照樣還會開門做生意,需要購貨的請早。
山都蹦蹦跳跳地提着胭脂店夥家點燃後交給他的燈籠,好奇地不住四處張望,這麼明亮清楚而又迷濛的夜晚,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心裡既歡喜又緊張,另一隻手緊緊地拉住林強雲的衣服下襬不敢鬆手,生恐一旦把手放開恩人的衣服,說不定恩人會在自己不知不覺中突然消失,那時自己到哪裡去找回恩人啊?
四個打扮得露肩袒胸體形粗圓的女人,正站在路邊小聲說話,看到林強雲和四兒、山都,立即扭着肥大的屁股走到路中間,成一排攔住他們的去路,挺着如山般的胸脯直向林強雲身上擠。她們身上散發出來濃烈的騷臭味,薰得林強雲氣都喘不過來,連退了好幾步才稍覺好受了些。
山都一下把手裡的燈籠朝林強雲手中一塞,閃身向幾個女人衝去。
幾個胖女人只感到眼前有條人影閃動,頭上的髮髻似乎被人扯動了一下,正想扭頭看看是什麼人作弄她們。大缸般的身體才扭動頭上就被扯痛,這才發現梳理好的頭髮已經披散並被綁到一起。
山都從容把林強雲手上的燈籠接過,拉着恩人的衣服下襬,扯着他繞過幾個移動的水缸徑自走了。
一直沒有出聲的幾個胖女人,在林強雲他們走出十多步後,才尖聲大叫。林強雲聽不懂她們叫些什麼,只知道她們不是漢族人,也不是中國人。估計是跟隨蕃商到泉州來的外國女人,不知因爲什麼原因淪落爲上街拉客的低等妓女。
三月初二日“寒食節”,林強雲吩咐,孩子們放假一天,不用操練讀書認字。
今天風和日麗,四野草長鸞飛,農夫村婦們爲了一年的生計,忙着開溝引水、牽牛扛犁,沒牛的也帶上鋤頭下了田。
許多田丘播下的稻種已經長出寸許嫩生生的秧苗,再過些時就可以在深翻過耙平了的水田裡施田(插秧)了。
這天有禁火之俗,人們只能吃冷的食物。
相傳春秋時晉文公負其功臣,介子推憤而隱居於綿山。後來文公悔悟,放火燒山要逼介子推出來做官,介子推抱樹*而死。人們同情介子推的遭遇,相約於其忌日禁火冷食以爲悼念,此後相沿成習,謂之曰“寒食”。
昨天是“炊熟日”,林強雲家裡的人們也免不了和別人一樣,把稱作“子推”或“子推燕”的棗糕用柳條穿成串,插在門楣上。
高興得歡蹦亂跳的孩子們,興奮地拿着分到的“子推”棗糕,許久才捨得咬上一口。
“真甜!”丫頭牽着弟弟倔牛兒,走向其他在院子裡玩耍的孩子:“你們知道爲什麼我們的‘子推’比別人家的甜嗎?”
“不知道。”七八個孩子齊聲應道。
丫頭小聲說:“我媽叫人在棗糕裡放了糖,公子交代說,放些糖更好吃,要讓我們快些長大,以後好幫公子做事呢。”
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也說:“正是,我媽也告訴我,少主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不但帶我們到這裡有飯吃有衣穿,還教我們識字、學算數、練武,長大後就要爲少主做任何事,纔對得起少主和我死去的爹爹。”
其他的孩子們雖然沒說什麼,但也都認真地點着頭。
這時候,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手裡拿着一個用長竹片綁成的徑大一尺六七寸的圓圈,跑到衆人面前,大聲叫道:“大家看,我這個圈圈放到地上一推它就會滾着走。”
說着,男孩把這個成不規則圓形的竹圈立放到地上,用力在圈上一拍,那竹圈一蹦一跳的滾出丈許遠去。
幾個孩子齊聲歡叫:“哇,真的會滾着走!”
男孩得意地說道:“這東西是我想了好久才做出來的,怎麼樣,你們說好不好玩呀,我們大家一起來玩吧。”
院子裡孩子們的歡笑聲整整響了一整天,所有雙木商行的人們全都臉上帶笑,有些童心重的大人,也忍不住加入到這羣孩子們的遊戲中去,直到渾身大汗方止。
黑風峒來的人們最是高興了,他們還從來沒有這樣無憂無慮地玩耍過,也從來沒看見過自己的孩子有過這樣歡樂。這樣的歡樂,都是少主帶給他們的啊!
雙木商行的生意越做越大,在福建路各地的市井、本地商界中名聲鵲起,主家林強雲的名字傳遍八閩,“雙木商行”從籍籍無名一下子躍升至福建路本地商榜的前五十名內,隱然有後來居上之勢。
“誅心雷”飛川大俠的各種傳奇故事,也由悠悠衆口傳向人們能走到的四面八方。福、泉、漳三州的勾欄內,若是說話講經說銀字兒的沒有幾段飛川大俠的傳奇故事,肯定是會把聽衆丟掉不少,大大減少他們的收入。
林強雲開的彩帛鋪、成衣鋪、梳子毛刷鋪和雜貨鋪,幾天來生意平平,只賺得到少量利錢,管賬先生算了算,每日賺來的一點利錢,剛好能維持日常開支,想多留一文也難。難怪原來的東主一聽到沈念宗要盤下他們的店鋪,二話沒說就趕緊出手。
倒是位於萬壽街上張嫂管的糕餅糖果鋪,把生意做得有聲有色,鋪子裡賣的壽糕、雞蛋餅讓泉州市民多了兩款他們沒吃過的點心,更令城內外孩子們感到興奮的,是這間店鋪的糖果,一個錢兩粒,含在嘴裡慢慢溶化可以甜上老半天,別提有多愜意了。
糕餅糖果鋪開張到現在的五天時間內,每天收入從最少的第一天六貫,到昨天收入三十四貫爲止,共賣得一百二十七貫,平均每天銷售額在二十貫以上。五天得到的利錢就達四十餘貫,比鐵器、鞋襪兩間鋪子所賺的錢要多上一倍不止。這樣的結果,讓算賬的沈念宗吃驚得張大了口,許久說不出話來。
生意最好、得利最多的自然還是應君蕙打理的胭脂水粉鋪。每天獨有的五十盒的雪花膏、三千塊香鹼就能收回二萬二千五百貫。這且不去計算,光是因爲雪花膏和香鹼而帶着賣出的其他胭脂水粉,平均日銷售額就達四百二十餘貫錢。
好在應君蕙雖然從前沒有做過生意,但她卻實在是精明過人。
她在接手這間店鋪時,並沒有像其他人般馬上進行改頭換面的整理門面裝修,而是把原在這間店內做了多年的夥家、賬房先生請回店裡繼續做他們的老本行,並向這些人請教有關胭脂水粉的各項知識。弄清楚了之後,應君蕙把店內存留的所有貨物都進行了清點,凡是價廉質次的全都清出銷燬掉。
應君蕙要使這間店裡的胭脂水粉都賣出名氣,她要讓來到店裡買過胭脂水粉的客人,全都知道從這裡賣出去的貨物雖然價錢很貴,卻是泉州城裡最好的。一旦他們還有再需要胭脂水粉的時候,都會想到這間雙木胭脂水粉鋪,回到這間店來購買,她要讓自己所管理的這間店成爲泉州城裡口碑最好、信譽最高、價錢最貴的名店之一。
當然,她也要讓自己管理的這間胭脂水粉鋪,成爲大哥除了獨家的雪花膏和香鹼之外不算,僅賣現時的胭脂水粉就可以成爲最賺錢的店鋪之一。
今天,林強雲到新開的十一間店鋪走了一圈,近午時分來到南門大街。嘿嘿,林強雲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禁笑出聲來。這條熙熙攘攘的大街,比十天前自己的胭脂水粉鋪沒開張之時,明顯的熱鬧了不少,大概是胭脂水粉鋪吸引了不少年輕男女上門的緣故吧。
走進門可羅雀的扇子鋪,店裡的二個夥家和一個坐在櫃檯後面的管賬先生連忙把東主讓到店堂桌邊坐下。垂頭喪氣的夥家送上待客的茶水,無精打采的向東主打了聲招呼,又到店門邊站着,看看是否能招徠到個把買扇子的客人。
管賬的先生和林強雲是同宗,愁眉苦臉地向林強雲訴苦:“公子呀,你看我們的店一天難得有幾個人上門,呆在裡面的幾個做扇師傅一天只做幾把扇子還賣不掉,看不見別人店裡的情景還罷了,他們也樂得清閒。我們……唉,這可怎麼辦吶?”
“沒幾個人上門?”林強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能不能說清楚些,以前幾年的生意有否比今年更好,過去不是這樣嗎?”
林先生道:“我們開的是扇子鋪,當然是只有到天熱時纔會有很多客人的,過去這樣,現在相同,我想將來也並不會有所改變。”
林強雲奇道:“既然你明明很清楚扇子鋪的生意和天氣大有關聯,知道現在淡季的生意就是如此,爲什麼還把臉皺得這麼難看。難道說,應小姐會因爲淡季裡沒生意,扇子賣得少就不付給你們工錢嗎?”
林先生:“那倒還不至於。可是……”
林強雲笑道:“我知道了,你們一定是看到隔壁的胭脂店生意那麼好,心裡覺得不舒服,是吧?”
“正是這樣。”林先生說:“公子啊,應小姐對我們說過了的,生意好、賺錢多的店鋪,店裡的人年底將會有更多的紅包錢,哪間店爲公子賺的錢越多,他們的紅包也越大。可我們……我們這間扇子鋪……唉,到年底我們只能得個小紅包,眼看着別人拿着大大的紅包眼紅嘍。”
林強雲掃視了一下店堂,兩開間的門臉約有四丈長,深度爲二丈五尺左右。店堂四周沿牆掛着各式團扇、蒲葉扇、繡花絹扇和草編、席織扇,林林總總、大大小小的扇子不下百餘種。林強雲看到牆上交叉掛着的,竟然還有兩柄二尺大四尺長大得嚇人的芭樵扇呢。
一間這麼大的店面,空置在這鬧市半年沒什麼生意,卻是太過浪費了。低頭想了很久,也沒能想出什麼能改變現狀的方法。他只好丟下一句“先這樣做着,讓我想想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就走出店到隔壁的胭脂店去。
聽到胭脂店在這短短的五天時間裡,總銷售收入有十二萬六千多貫時,林強雲大感意外,興奮得眼裡射出閃閃精光,盯着手拿賬本的先生大聲問道:“你不會算錯吧,真的是十二萬六千一百一十五貫錢?”
聽到林強雲這樣問,這位年近四十的管賬先生臉刷地一下白了,結結巴巴的迴應說:“東……主,不……不會……不會錯的,每天夜裡小人都要算上……算上好幾遍,又與應小姐對……覈對過收到的錢款、銀子。確實是只有十二萬六……六千一百一十五貫錢的收入,小人把每一文、每一錢都算進去了,沒敢少算一分一釐啊。”
管賬先生把林強雲問話的意思弄擰了,他以爲這位年輕的新主家賺這間店收入的錢太少,是因爲自己沒認真算賬。年輕人火氣大,有時候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一個不好就要丟掉這個飯碗。
要知道在這時代,除了工匠外,一個受僱在店鋪內做事的幫工,不論是店內的夥家還是全權管理店鋪的管事,一旦被東主解僱以後,再想在當地找到一份原來熟悉的工作,是絕對難上加難的。不管你被解僱的原因是什麼,也沒人敢冒得罪這人原東主的危險收下被趕出店的人。而且,別人也會想,既然會被東主趕出店鋪,那也就說明此人如果不是手腳不乾不淨,就是幹了其他損害店鋪的事情。即使是這人的原東主在生意上的冤家對頭,也不會傻得把這樣對主家不利的人收留到自己的店裡做事。這個被趕出店門的人除了到異地他鄉另謀生活外,別無他途可走。
正是因爲這樣的原因,凡上了一點年紀的人,只要是有了家小的,都決不敢逾越雷池半步,小心謹慎地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唯恐一不小心行差踏錯而丟了這個得來不易的飯碗。
林強雲看這先生嚇得身子抖個不停,忙出言安慰他說:“別怕,我沒說你把賬算錯,只是奇怪怎麼僅只五天的時間,這間胭脂店就會有這麼多的錢收入。”
先生擦了一把汗,臉上的神色好久才恢復如常,平息了心中的慌亂後說道:“公子嚇死小人了,我一家大小九口人,全指着小人的這份工錢吃飯,萬一事做得不好被公子趕出店去,全家人除了去街上乞討外別無他路可走。”
“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幹,沒人會把你趕出店去。”林強雲原來並不清楚,爲什麼這位管賬先生會這樣看重在這裡做事的去留,這時總算明白了。
“大哥!”應君蕙欣喜的叫聲入耳,一陣風般衝到林強雲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說:“四五天也不來看看自己的店,有這樣做生意的店主嗎?”
那位先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當地,輕咳一聲後便低下頭不敢看他們。
看到管賬先生在屋內,應君蕙的臉刷一下紅了,手足無措地一下摔開林強雲的手,退到一邊的胡椅前,低頭站在那兒不再說話。
先生慌忙告罪匆匆向門外跑去,心裡不住地說道:“老天爺,可憐、可憐小人,這位東主和小姐別惱羞成怒纔好,留條活路讓小人走啊!”
離開胭脂店,出城走向碼頭江道第四區最早開張的瓷器店。這裡的生意很冷清,都是本地住家的人來買些日用瓷器,百錢以上稍大點的生意一宗也沒有,照這樣下去,不要說賺錢了,連夥家的工錢也要林強雲掏腰包賠出來。這都要怪十數年來海舶到得太少,所以外運的瓷器纔會受到如此的冷落。
孫老頭看到林強雲臉色不善地走進店內,心中沒來由的砰砰亂跳:“這下糟了,莫不是剛纔心中所想的,沒當心被東主遠遠地察看到,究竟是哪件事被他知道了啊。”
忐忑不安的把林強雲迎入店後客廳坐定,孫老頭揮手叫夥家放下茶碗退到店裡,靜靜站在一旁等候東主問話。
林強雲心中轉動的是扇子鋪和去購買天然鹼的事情,根本沒注意孫老頭臉上神色的變化。殊不知他越是不說話,孫老頭越是緊張,已經急得快把一顆心從嘴裡跳出外面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林強雲擡起頭盯着孫老頭問:“你給我說說,你那位把白泥面留在這裡的同鄉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久了……”
話沒說完,孫老頭腦袋裡“轟”地一下震得他眼冒金星,“完了!”心裡亂成一鍋粥的孫老頭暗自慘叫:“貪心,這都是貪心害了自己一家呀,這可怎麼辦哪……若是被東主趕出去的話……”
他的臉變得又青又白,“噗通”一聲跪到地上,爬伏着不敢擡頭。
出現這樣的情況,林強雲知道在孫老頭身上出事了,這事肯定是對自己不利,否則他不會害怕成這個樣子。看樣子,極有可能是這老頭沒將付給他的一千貫交給他的同鄉,自己把這筆錢吞沒了,難怪會沒人找上門來討還餘下的四千貫錢呢。
這樣的人決不可以重用了,再讓他管理這間瓷器店的話,說不定將來還會出大問題呢。林強雲心急天然鹼的來路,說話的聲音也轉爲嚴厲:“老老實實的把話說清楚,不要想能夠隱瞞得過我的雙眼。快說吧。”
“求公子饒了小老兒吧,都是小人不合一時貪心,把公子要我交給同鄉的錢藏下,這些錢還在屋裡沒有動過分毫。”孫老頭涕淚交流,哭着說道:“別的事我沒敢做呀,求公子看在我一家大小六口人的份上,放過小老兒這一回,以後再也不敢了。”
林強雲心裡很憤怒:“好啊,我說怎麼那人連四千貫錢都捨得不要,原來真是這個貪心的老頭子把別人的錢弄到自己的錢袋裡了。假如不是這次爲了材料的事情問起,一千貫錢就真會被他給私吞。可惡!如果把他趕走的話,那他一家大小六口人,說不定真會淪爲的乞丐。但這樣的人決不可以讓他繼續管理瓷器店,最多隻能把他作爲夥家或是利用他與各處的瓷窯相熟,再留用一段時間。實在不行的話,那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皺着眉頭說:“你先起來把事情說清楚,難道你連個信也沒傳給你的那位同鄉嗎?”
聽完孫老頭的哭訴,林強雲心裡有了主意,要孫老頭把他同鄉的姓名和住所寫明,然後才冷冷的說:“即是這樣,做錯了事就要受罰,扣你一百貫工錢,仍可以留在店裡做夥家幫忙。但那一千貫錢必須馬上交出來,由我另外派人付給你的同鄉。這樣做,你可是願意?”
孫老頭這時只求能得到饒恕,聽到還能繼續留在店裡不至於被趕出門去,已經是得到上天垂顧,心中大喜過望了,那裡還敢說個不字,連忙連連說道:“願意,小老兒願意。多謝公子,多謝東主!小老兒這就去取錢,請公子稍候。”
走出瓷器店門,林強雲不再理會千恩萬謝的孫老頭,摸了摸挎包裡一百一十多張紙鈔,心裡不知怎麼回事覺得很沉重。現在家中庫房裡的金、銀、銅錢裝了整整五、六十大箱,每天護衛隊還在不斷地由各個店鋪往回運。
自己手裡的紙鈔,粗略一算總共也有近百萬貫,可以說賺的錢是不少了。
前一段時間沈念宗說的話讓他心裡有了警惕,大叔告訴他,本朝寧宗嘉定二年(1209年),正值東南會子(紙鈔)換界,朝庭規定新舊會子以一比二的比例兌換,同時輔以嚴厲的法禁。本來朝庭的原意是爲了平息擠兌風波,但卻無異於向會子的持有者宣佈會子已經徹底喪失信用,因而效果適得其反。那時的人們無論貧富誰都不願使用會子,手裡持有會子的人更是急於脫手,造成市場上一片混亂。
朝庭又強行規定,讓所有的士民工商根據財產的多少,按比例換購會子,違者治罪,並鼓勵人們打小報告告發。
於是,俯首貼耳乖乖聽命的老實人就以高價收回會子,甚至有賣田質宅以求平安的;而那些以低於實際價格拋售會子的民戶,很多倒黴鬼都因觸犯法禁而被籍沒家財。
可是朝庭的禁令沒能阻遏低價拋售和拒收會子的狂潮,會子也越來越不值錢,富戶大受損失,貧民更是雪上加霜,人們手中有會子也買不到米糧,飢餓難忍的百姓羣起搶奪商家攤販的食物。
迫不得己之下,朝庭採取三策:一是放寬新舊會子的兌換期限;二是發還民戶因拋售會子而被籍沒的家產;三是以賣官鬻爵和出售官田等籌措銀錢,以作爲回收舊會子的資本。並還採取了“悉弛其禁”的做法,這場會子危機直到嘉定五年後才漸趨平靜,距今不過十五六年的時間。
按沈念宗的估計,今、明兩年,朝庭的第十六界會子又將發行,到時會不會又似嘉定五年那樣再次暴發會子危機,這是誰也不敢保證的。他提醒林強雲要早早做好這方面的打算,以免到時候被這事弄個措手不及,遭受巨大的損失。
“是啊,如果再暴發一次會子危機的話,這一年來的辛苦就白費了。”林強雲感嘆地想,暗中向自己發問:“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能夠預防呢?”
慢慢把手中的會子兌換成能夠保值的銅錢、金銀,只要留下一定數量足夠流通就可以?不,這個辦法不成。看來光靠自己是想不出好辦法的了,應該把自己手下重要的人員集中起來,讓他們出出主意,怎麼忘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的話了,有道是“衆人拾柴火焰高”嘛。
……
淮安軍治所山陽縣城東十里有座高僅二十來丈,叫荊屋坪的小山包,原來有個三十餘戶的一姓小村,村民全姓荊。如今這裡已經成爲姑姑楊妙真和李蜂頭的老營,以原有的三十多座房屋爲中心,沿山腳圍起一道原木建的牆,把這裡圍出一個長寬各百餘丈的軍營。
原來本村三十二戶一百七十九個男女老少,現存的只有四十三個人,其中四十一個是三十五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的年輕婦女。她們所以自寶慶元年(1225年)李蜂頭佔領此處作爲軍營後,還能活到今天,並不是她們運氣特別好,也不是李蜂頭、楊姑姑對她們特別垂顧,而是軍營裡的兵卒們把她們藏在自己的營帳內不肯交出,要留着她們作爲泄慾的工具。
另有兩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男子,則是楊姑姑留下消火的面首。
村裡的其他人,除逃出十來個見機得早的外,還有幾個在外販賣各種貨物的沒事,別的全部都死於楊姑姑爲了取樂的各種毒刑之下。
李蜂頭去年十一月回軍南下,打着爲二哥李福、兒子李通報仇的旗號,實則是藉此爲名暗中大肆招兵買馬,準備南下奪取大宋現存的半壁花花江山。
楊妙真自李蜂頭回到這裡之後,再沒有派人去附近抓人來受刑取樂了,成天跟剛到不久的李蜂頭、姬豔一起躲在房間裡淫樂。
這天巳時末,姬豔抱着個紅漆描金小箱子,一邊倒換着手抓撓手背,一邊興沖沖地跑入一座瓦房正屋,大聲叫道:“姑姑,派去臨安購歡喜樂具的人回來了,我要的東西除了泉州所產的‘養顏雪花膏’外,其他的都有了。”
屋內燃着三個木炭火爐,室內外溫差相當大,姬豔一進到屋內馬上就脫下外罩的皮袍。
“豔姬啊,快來給姑姑殺殺癢,三哥不在,就靠你的棒兒還能捅到要緊處。那些該死的賤人,也不知跑到何處去了。”被開門聲驚醒的楊妙真,揉了揉眼睛掀開薄被,露出赤裸的上身,伸出雙手手懶洋洋的說。
姬豔慌忙把手裡的箱子放到桌上,走到牀邊把一隻腳踩到牀上,一手探向她的胸前,輕輕解開扎線,取下夾住**的竹夾子,稍等了一會才用手指撥動腫脹成拇指般大的**,一手在自己的腳背上抓撓,小心地問:“姑姑啊,我的手腳上癢得緊呢,脫不開手爲您殺癢啊?”
楊妙真身子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嘴裡“嘶,嘶”連吸幾口氣,叫道:“好痛,過癮,對對,就這般多撥弄幾下,用點力呀,哎……有味道得緊,不行,火大了,快把棒兒插入**裡消消火。”
姬豔苦着臉說:“姑姑,實在是……實在是手腳都癢得緊,一時棒兒沒法硬挺,小的去把兩個犢兒叫來爲您消火如何?”
楊妙真瞪着黑了一圈的眼睛,憤怒地尖叫道:“那兩個小崽子爬上身三兩下便完事,如何消得火下,除了三哥就是你了,先去把那些賤人叫來,殺住你手腳上的癢。把買回的東西拿來,先講清楚後你就專心爲老孃解這三處……哎喲,等不及了,還不快去叫人。”
楊妙真的尖叫聲傳出屋外,五六個衣衫零亂的女人慌慌張張地跑進房間,臉色蒼白地脫guang身上的衣服,戰戰兢兢走到牀前站定。
“賤貨,再敢不聽招呼就罰你們騎一個時辰木驢。”光身的楊妙真一躍而起,一手抓住一個女人頭髮狠狠的將她摔到地上,喝道:“你們爲我的豔姬殺癢,把他那棒兒給捋硬了好讓老孃快活。還不動手!”
姬豔取來桌上的箱子,拿出幾件東西指點着說:“姑姑請看,這個是羊眼圈,行樂時套在棒根上,可令男人的**益發粗硬,且無論何等方位都可令姑姑的花蕊兒受這眼圈粗毛卷摩動,妙不可言。還有這幾條外包布帛的彩棒,名爲‘軟角先生’,閒時可令人捅動殺火……”
許久之後,這間屋子傳出姬豔的大聲慘叫,其中還有楊妙真氣憤的罵聲:“沒用的東西,講得老孃火發,你卻又像個銀樣蠟槍頭,剛捅到緊要處便沒用了。叫老孃如何剎得下火去。”
姬豔慘聲哭道:“姑姑息怒,小人哪裡敢不用心服侍,實在是手腳癢得六神無主,不能一心二用呀,求姑姑快點叫人趕去泉州買回那種仙膏,小人這癢病治好後,一定爲大帥和姑姑盡心盡力。”
不一會,楊妙真一身結紮打扮齊整的戎裝,雙手按在胸部呲牙裂嘴的狠揉了幾下,怒氣衝衝地走到廳中,大聲對守在這裡的衛兵吩咐:“傳令給泉州我們的人,命其務必於三月之內,將雙木胭脂水粉鋪制的治癢仙膏購到,火速送回這裡。提前送到有重賞,違令誤期者叫他回來嚐嚐我這裡的刑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