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當黎明的第一絡陽光落在城外的營地上時,篝火餘燼還在升騰着梟梟的青煙。
一些早起的僕從與奴隸這時正在爲主人準備清晨的食物,帶着糖、薄荷、檸檬的濃茶,麪餅與前天夜裡剩下的肉食就成了早晨的食物。
這時溫度迅速從黑夜的寒冷之中迅速回升,忙碌着的僕役與奴隸們變得輕鬆了一些。他們的歡聲笑語,在清晨安靜的營地中悄悄傳播開來。
“哈!轟隆隆……”
催馬的聲音,就像是沙漠裡騰起了一道閃電。馬隊在硬沙土路上奔跑時,發出彷彿打雷一樣低沉的聲音。
隨着聲音,一道長長的土黃色煙塵,從城門那兒直奔向營地。
在這城外並不大安靜的地方,這樣一聲吆喝會打斷大多數人的美夢。甚至一些所謂的“不法商販”也會擔心,是不是他們的交易惹惱了這兒的主人。
昨天夜裡因爲打賭而久久不能入睡的舒鈺兒被這聲音驚起,睡眼惺忪的她隔着紗簾。
待到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心中不由咯噔一步。嘴裡小聲嘟噥着的同時,忙忙的着衣,一疊聲催着自己身邊的粗使丫頭。
“糟糕……怎麼是他……快點,都快些吧,那個磨人的大郎又來了呢!”
騎在最前面的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被阿拉伯人稱爲岡都拉的長袍,倒還真使他顯出幾分瀟灑來。
“討厭……這個傢伙,大清早擾人清夢!”
舒鈺兒除過心性高,與其他小丫頭們沒有什麼過大區別。由於地位,還帶着點小小的嬌縱與潑辣。
只是主家的“大郎”到來,卻也由不得她怠慢。
急匆匆的的洗潄已畢,她帶着自己的粗使丫頭彎着腰站在車旁,恭恭敬敬的迎接大郎趙旭的到來。
後者這時正帶着自己的護衛,帶着一溜煙的塵土,越來越近。
“咦……二郎……哼,那個眯瞪在那兒呢?”
等自己打扮得乾乾淨淨,低着頭候在車旁時,舒鈺兒的腦袋裡才轉起了圈。
第一個反應到的,卻是要那個二郎近在眼前。或者只有他在身邊的時候,她纔會覺得安全些。
漂亮的眼睛透過眼角在四周一灑覓,沒看見趙伏波的身影,心中不由恨起來,立即就用上了給他新起的“綽號”。
可現在卻也由她不得了,那個趙旭的馬兒距離她越來越近。
“奴婢恭候大爺!”
趙大郎騎着一匹俊俏的白色阿拉伯馬,只幾個起躍就已經到了舒鈺兒的面前。接都猛一帶馬繮,漂亮的白馬發出一聲響亮的長嘶。
接着它用柔軟的小碎步,載着趙旭在舒鈺兒她們幾個身側的身側兜了幾個圈子。
當白馬載着趙旭來到自己身後時,舒鈺兒都能感覺得到馬鼻子裡噴出的熱氣。甚至她都能感覺得到趙旭的目光,透過宮裙的衣領處在看着自己的脖子。
這就是趙家的女人與當地女人不同的地方,除過外面罩着的“阿巴婭”長袍之外,內裡穿得卻是趙家裁縫裁剪的宮裙。
雖然遠行之時不免稍嫌炎熱,但對舒鈺兒這樣冰肌玉骨的姑娘,卻又哪裡會當一回事。如若在家的時候,趙家的女人們,無論是否混血,穿的一律是漢服宮妝。
剛剛因爲趙旭來得太急,舒鈺兒卻沒有來得及披上她的“阿馬婭”長袍。只好穿着身上那件遠行時的宮裙,在道旁迎候。
“唉……”
一聲輕輕的嘆息從身後某人的嘴裡發出,因爲這場嘆息,舒鈺兒頸後的汗毛都要立起來。
但因着家規,此刻在大郎示下之前,她卻只能一動也不能動。心中卻只一個勁的詛咒着她的寵物——眯瞪。
“這個死眯瞪,一大清早跑到哪兒去了呢,怎生想法找人好給他送個信去!”
這時馬蹄“的的”中,那匹白馬卻載着趙旭來到了舒鈺兒的面前。一柄合起來的竹扇來到舒鈺兒的下巴處,接着挑起她俯着的頭。一雙眼睛,細細的在舒鈺兒的臉上端詳着。
使舒鈺兒害怕的是,那雙眼睛中似乎有一團火,而那團火一旦燃燒起來恐怕會把自己燒成污濁的灰燼。
看着舒鈺兒的趙旭笑起來,接着俯下頭,貼近舒鈺兒輕輕說了一句。
“嘖嘖嘖……還是我們漢人家裡的姑娘好哪,不但皮肉細嫩身上女兒家的體香卻更是讓人受用不盡!哪似那些粗皮糙肉的女人,偏又奇臭無比,真真是要臭掉人的命啊!”
大郎的話使舒鈺兒臉上如同火燒一般的燙起來,心中對於趙大郎昨天夜裡的遭遇也猜得到一二。
定是那水蛇腰身有狐氣(狐臭),心中好笑之下又多少有些擔心。
“這個眯瞪的二郎啊,一會回來了定要你好看。一大早不在這裡呆着,卻讓姑娘我受這等騷擾!”
手中摺扇挑着舒鈺兒的下頜,看着她的眉目如畫,嗅着她的體若薰蘭。
只可惜當着諸人的面,卻又不敢動手動腳,以防回到了黃沙城不好交待,趙旭搖頭晃腦的心癢難熬。
在馬上直起身子看了一番,心下卻高興起來。再底俯下身來,向舒鈺兒悄悄道。
“二郎這個小沒心肝的,哪裡值得你這等花榮月貌的標緻人兒爲他吹風受沙。瞧瞧,一大清早就把鈺兒你扔在這兒,自己跑了個不見蹤影,不如跟少爺我回城裡去吧!”
舒鈺兒卻繃着一臉,眼睛雖不與趙旭碰觸,但說起話來的時候卻表明了態度。
“舒鈺多謝大公子的關照,只是如同已經完了差事,又惦記着三娘要我等辦完事早去早回,舒兒不敢耽擱,只等二公子回來卻要趕着起程呢!”
推辭的話一出口,卻惹惱了一夜心火未曾消過的大公子趙旭。他的臉兒一沉,用極低的聲音恨聲道。
“小蹄子,卻是想隨了二郎麼,今天大爺就要拔了你的頭籌!至於二郎麼,哼哼,沒幾天好活的小傻子,哪有機會享這等豔福啊!”
說罷,擡起頭擺出大公子的架子,朗聲說了一句。
“你等諸人都忙去吧,我只和鈺兒在車裡說幾句重要的話。一會沒有我的招喚,誰都不準進到車裡來,不然的話家法伺候!”
說到最後的時候,大郎臉上突然露出猙獰之色。
一旁的僕役與護衛們,一個個鬨然而喏,四散去做各自的營生。甚至舒鈺兒身邊的小丫頭,也一個個低了頭急急的跑了。
倒是趙旭的護衛們,想是辦慣了此等事情,一個個早提着兵刃圍着馬車。
眼見只餘自己,舒鈺兒卻已經慌得心兒都亂了。倘若真被眼前這個目露兇光的大郎成了事,那自己恐怕只餘尋死一條路好走了!
慌亂之中,卻不顧家規揚起頭向四周急瞅着。只可惜圍觀的人中,別說趙二郎,他身邊的人卻一個都不曾見到。
一時氣苦之下,舒鈺兒心中悲嘆。
“罷了、罷了,且由他去吧,事後一死明志,倒叫那眯瞪二郎後悔去吧!”
心中想着卻在大公子一疊聲的催促下,一步一回頭的,慢慢向車廂裡磨去,心中只盼捱得一刻是一刻。
這時大公子趙旭卻不再顧及舒鈺兒,反是自己一頭闖進了舒鈺兒的車裡去,在車裡一個勁的直叫。
“快來……快來……”
沿着車門前搭着的踏板來到車門前時,舒鈺兒心中斷定,自己今天是難逃得此劫,恐怕與那個眯瞪的二郎卻只好來生再見了。
接着眼一閉心兒一橫,卻低頭進了車廂。
此刻趙旭卻已經橫躺在車內的,自己那佈置軟綿溫香的鄉榻之上。舒鈺兒停住腳步,芳心中生出一種油然的恐慌來。
“快來……快來……”
大公子趙旭此刻早已經把手中摺扇扔在一旁,兩手伸出成虛抱狀,嘴裡只一疊聲的叫個不停。
在車內幽暗的光亮下,兩眼中的火焰卻已經熾烈的幾乎要噴射出來一般。
嘴裡的叫聲裡透露出某種得意,就好像是一隻山猴兒吃到了早就饞着的鮮桃一般。
“讓開……”
猛然間一聲炸雷般的呼起響起,聽到這個聲音舒鈺兒先是心中一鬆,心中卻又恨將起來。
“這個死二郎,敢是要嚇死姑奶奶我了,一會定要你這個眯瞪二郎好看……!”
恨着的同時,卻又反身退出車內。
大約這都是姑娘家的心性,倒想要看看這個眯瞪的二郎是如何來救自己的。
卻見不遠處兩匹馬卻飛奔而來,前面的人騎着一匹黑馬,身上牛皮甲,手中一杆大槍,槍頭上卻是白色長纓。
身後那人騎着的是一匹黃馬,手中馬盾、長刀,卻不正是那個穆克又是哪個。
“來騎止步……!”
圍繞在馬車旁的趙家西房裡的護衛,擺着手中粗粗的鐵槍迎了上去。與穆克一樣的馬穆魯克騎兵,高大、健壯。手中鐵槍一擺,卻帶着一股子雄渾致極的力量。
反觀奔來那匹黑馬上的趙伏波,卻不過是個剛剛長成的少年,甚至手中的大槍在臨敵之時居然就抖了起來,就彷彿他已經緊張的手抖腳顫了一股。
看着這個光景,舒鈺兒的心卻緊得彷彿繃起來的弦那樣。這時只消一個小小的動靜,她一定會叫出聲來。
尤其看着馬穆魯克手中粗粗的鐵槍,猛向趙伏波顫抖的槍頭上撞去時,她被嚇得緊緊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