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被玉尹那一聲長嘯驚醒,起身就看到玉尹在對面斗室中,施展拳腳功夫。全文字無廣告
說起來,耶律大石是文臣,沒練過拳腳。
只是他沒練過,卻不代表他看不懂!事實上契丹人尚武,耶律大石雖是文臣出身,但是對馬上功夫並不陌生。玉尹這一趟拳腳使得好壞,他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當玉尹收勢時,耶律大石忍不住大聲叫好。
“確擾了尊駕休息。”
玉尹長出一口氣,朝耶律大石點點頭,表示了歉意。
而耶律大石則笑了,擺手道:“十三郎何必客套,方見你拳腳使得這般利落,怎地會被人逼得背井離鄉?以你這功夫,便入不得內等子,想必做個教頭也不困難。”
看樣子,耶律大石對大宋的情況並不算陌生。
玉尹則嘆了口氣,撩衣坐下,背靠牆壁道:“這說來,卻話長了!”
“嘿嘿,左右無事,長夜漫漫正可排解寂寞……這樣,再着人拿些酒水,咱們便隔門長談,說不得日後也能被傳作佳話……馬爾驢糞,馬爾驢糞,還不滾出來。”
玉尹鬧出這麼大動靜,外面的獄吏如何能不知道?
只是,他們得了上峰的暗中囑咐,不要過去打攪裡面兩人,所以便沒有露面。而今耶律大石呼喚,馬爾驢糞也不好再躲在外面不吭聲,忙連聲答應,一溜小跑上前。
看得出來,耶律大石雖爲階下囚,可是這身份還是不同一般。
若他只是個普通人,說不得那馬爾驢糞早就衝過來一頓破口大罵,順帶着拳打腳踢。
不過,馬爾驢糞卻一臉謙卑笑容,“這麼晚了,林牙大石有何吩咐?”
“取兩壇酒,與對面兄弟一罈,咱要與他隔門暢談。”
“啊?”
“啊你個球,這是一兩銀子,只管拿酒來。”
說着話,耶律大石從懷中摸出一兩銀子,丟到了馬爾驢糞面前。
馬爾驢糞忙撿起來,看了一眼玉尹之後,便扭頭走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他捧着兩壇酒進來,在耶律大石門口放了一罈,把另一罈放在玉尹手中。趁着背對耶律大石的時候,馬爾驢糞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柄帶鞘的匕首,塞到玉尹手中。玉尹一怔,卻見馬爾驢糞朝他點了點頭,便起身迅速離開。
趁着馬爾驢糞起身的一剎那,玉尹把匕首藏進了袖子裡。
這廝,難道是受了孛要合的指示,把匕首送給我防身嗎?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偌大可敦城裡,玉尹認識的人,加起來可以用一隻手數過來。而能夠送他匕首的,恐怕也只有餘黎燕和蕭孛要合。其他人嘛……怕是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來,十三郎,咱先乾爲敬。”
耶律大石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
玉尹也沒有遲疑,給自己倒了一碗,朝耶律大石舉了舉,也一口喝得乾乾淨淨……
“之前十三郎說得罪甚玉蛟龍,難道比十三郎還要厲害嗎?”
玉尹長嘆一聲,點頭道:“沒錯,那廝家學淵源,又有名師指點,更兼家中有些浮財,整日裡好勇鬥狠,帶着一幫子閒漢橫行霸道,自家也是隻有退避三舍……”
“那玉蛟龍,叫甚名號?”
“玉尹!”
耶律大石一怔,啞然失笑道:“莫非他爹孃,是官迷嗎?
起個名字叫玉尹,分明是像他有朝一日出將入相……怎地變成了開封城的潑皮?”
玉尹唉聲道:“說起來,這廝倒也是有些可憐。
他老爹本是五龍寺一等內等子,號稱開封第一力士……十年前,他老爹和你們契丹人爭跤,最後戰死於獻臺之上。此後他便拜了那周侗爲師,練得一身好拳腳。自家雖然也能使得拳腳,卻非這玉尹對手。後來自家憑藉嵇琴,在馬行街有了些許聲望,卻不想遭了這廝嫉恨。幾次三番尋釁,自家一怒之下,砸了他家的肉鋪,而後獨自一人逃到了陽曲……事情便是如此,讓你取笑了……”
玉尹說完,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倒了一碗酒。
卻見耶律大石眉頭一蹙,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後,耶律大石問道:“那玉尹的父親,可是喚作玉飛?”
“咦,你怎知道玉老叔的名號?”
耶律大石,卻苦澀笑了!
“咱如何能不知曉此人……這玉飛使得好撲,咱也是非常敬重。
十年前,咱方中了殿試第一名,爲翰林應奉。當時宋金夾擊之勢已經形成,陛下見情況不好,便命耶律餘睹爲欽差,出使東京。咱那時候,便在使團擔當副使。
其時,陛下不希望宋金聯手,於是便提出了建議,希望宋遼修好。
但你們老趙皇帝卻不肯答應,一心要與女真人聯手……於是咱便出了個主意,和老趙皇帝比試相撲。按照咱的想法,用這種手段,震懾一下你們那位老趙皇帝……那廝才學過人,卻不是個當皇帝的材料。秉性懦弱,只要讓他害怕,也就可以達到目的。也是你們那老趙皇帝太過自信,便答應下來,派出五龍寺內等子爭跤。”
耶律大石似乎陷入了回憶中,滔滔不絕。
玉尹靜靜聆聽,卻不知不覺,要咬碎了鋼牙……
他知道,他正在聆聽一樁陳年舊事。而這樁陳年舊事,恰恰關係到他那位從未見過的便宜老子,玉飛之死的秘密。臉上雖一派平靜,但雙手卻在不經意間,握成拳頭。
“這件事,自家也知道。”
“哈哈,你當然知道……看你這年紀,說不得當初還曾去觀戰,看熱鬧呢!”耶律大石嘆了口氣,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本來咱這邊佔了上風,接連獲勝!眼看着就要達成目的,誰想你們老趙皇帝居然派出了那個玉飛,生生贏了我們十幾場。
當時耶律餘睹感覺着臉上無光,所以便讓咱想個辦法,讓那玉飛敗下陣去……
說實話,咱挺佩服玉飛。
當晚咱派人送去黃金百兩,希望玉飛第二天能退出,不想被那玉飛趕了出去。時咱身邊,也確實沒有厲害角色,不得已之下,咱只好找了人,用那百兩黃金買通了五龍寺的一個內等子。
玉飛爭跤之前好飲酒壯膽,咱便讓那內等子做了一壺毒酒,在玉飛上臺之前給他飲下……唉,而今想想,真個是可惜了一條好漢。那玉飛暴斃在臺上,咱也全了面子。老趙皇帝當時口口聲聲答應與我大遼結盟,可轉過身,便對我大遼用兵。
想想,也算是報應吧!
咱用了下作手段,到頭來你們那老趙皇帝也撕毀盟約,與女真人聯手夾擊。
不過便是他再厲害,到頭來還是被咱打得落花流水,平白便宜了那幫子未開化的虜人。”
“好賊子!”
玉尹心中按耐不住怒火,突然怒聲暴喝。
耶律大石一怔,詫異向玉尹看去。
玉尹也知道自己方纔失態,索性破口大罵道:“爾等遼人用此等手段壞我大宋豪傑,自家雖說和那玉尹有仇,但卻從小敬佩玉老叔……你,你,你們真個下作。”
耶律大石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了。
“兩國交鋒,本就是各出奇謀,各爲其主而已,何來下作之說?”
“可是你們卻不敢堂堂正正應戰!”
“你們老趙皇帝,不也只敢偷偷摸摸的在背後捅刀子嗎?”
“你……”
“當初你們老趙皇帝和我們大遼簽訂盟約,說是永世交好。
可這邊剛簽了盟約,扭頭就去找女真人勾結,意圖謀取我大遼江山……你說咱下作,那你們老趙皇帝背信棄義,便算不得下作嗎?呵呵,其實大家都很下作,只是成王敗寇,你若是贏了,下作也是高尚;你若是輸了,高尚一樣便是下作。
你啊,終究還是少了磨礪,看不清這世道艱辛!”
耶律大石說完,靠在牆上不再言語,只默默的飲酒。
而玉尹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輕聲問道:“林牙大石,那你當初究竟買通了什麼人?”
耶律大石扭頭向玉尹看來,突然間啞然失笑。
“怎地十三郎還想爲玉飛報仇嗎?”
玉尹臉上露出茫然之色,半晌後一聲長嘆,“還不知道能否再回開封……只不過玉老叔乃是自家心目中英雄,不管那玉尹是如何不成器,玉老叔卻終究是條好漢。
自家不求爲玉老叔報仇,只希望有朝一日,能讓開封人知道,害死老叔的奸賊何人。若運氣好,說不得能讓玉尹幡然悔悟,不再似早先那般渾渾噩噩。便是改變不得玉尹,也希望讓那奸賊臭名遠揚,不再有人被他陷害……卻不知可行否?”
說着話,玉尹臉上,流露出悵然表情。
我真他媽太會演戲了,如果放在我前生,怎地也能得一個影帝之名!
玉尹在心裡,爲自己的表現暗自喝彩不已。
耶律大石卻眯起了眼睛,凝視玉尹半晌,纔開口道:“那玉飛是好漢,十三郎也是一位好漢。可惜,似你們這樣的好漢,卻不爲你們那位老趙所用,也合該是你大宋的損失……唉,當初咱找的那人,是當時禮部員外郎領儀禮局的李邦彥。
對了,那廝而今好像是你們那老趙皇帝的尚書左丞,頗得你們老趙皇帝的喜愛……
至於五龍寺那人,我卻記不太清楚名號。
依稀記得,當時李邦彥說那人入五龍寺不久,好像叫什麼吉來着?真個記不清了。”
玉尹這心裡面一咯噔,脫口而出道:“可是唐吉?”
“啊,沒錯!”耶律大石撫掌大叫,“沒錯,就是唐吉……不過,十三郎怎知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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