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楊陽回到太樂署後,便向太樂令提出請辭。
離開的時候,他摔碎了心愛的瑤琴,併發誓此生不再操琴!離開太樂署之後,楊陽便回到家中,數日後,他離開了開封,前往嵩山書院就學,從此苦讀詩書。
十數年後,楊陽再次返回東京時,已成爲當時一位著名詞人。
此皆後話,不復贅述。
且說馬車離開觀音巷,上榆林巷後,直奔東角樓而去。
從左掖門入了皇城,車上少女便下了馬車,遞上腰牌,在宮中侍衛的帶領下,入延福宮,進坤寧殿,來到西寢閣外。這西寢閣,又有個別名,便是東宮所在。
太子趙桓,便居住於此。
而今太子和徽宗皇帝之間的關係,已到了不可寰轉的地步。
宋徽宗甚至有意廢立趙桓,另立趙佶第三子,鄆王趙楷爲太子。這鄆王趙楷,是懿肅貴妃王氏所出,性子和趙佶頗有些相似,是個琴棋書畫皆有所成的傢伙。
比起木訥甚至有些刻板的趙桓,徽宗皇帝顯然更喜歡趙楷。
此人好繪畫,尤其擅長花鳥,也算是當時一位大家……這麼一個人有靈性,且聰明伶俐的傢伙,徽宗皇帝如何能夠不喜?只是趙桓爲太子多年,已有了自家班底,想要廢立,並不太容易。甚至連趙佶最寵信的大太監樑師成,也表示反對。
這種情況下,徽宗皇帝和太子之間的關係,也可想而知。
少女來到西寢閣後,甚至沒有讓人通報,便徑自進入。趙桓和徽宗皇帝的另一個不同便在於,趙佶好女色,子嗣無數,嬪妃更多不勝數。而趙桓呢?卻是個專情的人,只愛太子妃朱璉一人。以至於年過二十四歲,膝下只有一個孩兒,名叫趙諶。在古代,特別是作爲一個太子,二十四歲只有一個兒子,可謂血脈稀薄。
太子妃朱璉曾多次勸說趙桓納妾,可都被趙桓拒絕。
以至於,西寢閣偌大宮殿,卻顯得極爲冷清。
“姐姐,姐姐!”
少女進了西寢閣,便叫聲呼喚。
從偏殿走出一個少婦,看年紀也就在二十出頭的模樣,生的千般嫵媚,舉止端莊。
“十八妹,你怎地來了?”
少婦,正是太子妃朱璉。
而那少女,卻是她的妹妹,朱璇。
算起來,按照朱家的排行,朱璉行十二,朱璇行十八。
故而朱璇稱朱璉爲‘十二姐’,朱璉則叫朱璇爲‘十八妹’。
趙桓不在宮中,又去忙碌他的事情了。朱璉這段時間不是太好,方服了藥,正在休息,便聽到朱璇的叫喊聲。
朱璇忙走出來,帶着些嗔怪之色。
“怎地說了許多次,進了宮中,需守規矩纔是,偏你大喊大叫,又成何體統?”
朱璇一吐舌頭,笑嘻嘻跑上前,一把摟住了朱璉的胳膊。
“十二姐,你身子骨好些了?”
“嗯,前日唐恪着人送來天山雪蓮做藥引,依着太醫的吩咐用了藥,倒是覺得清爽許多。十八妹,怎地今天不在家做女紅,卻跑來這邊,是不是又惹了禍事?”
“纔沒有!”
朱璇俏臉通紅,狠狠的瞪了朱璉一眼。
別看朱璉是太子妃,但是對妹妹卻極好,甚至有些寵愛。
以至於朱璇從來不害怕她,甚至連太子趙桓,也不太害怕……
“諶哥兒呢?”
“呃,被官家喚去考察功課了!”
別看太子趙桓和趙佶關係緊張,可是趙佶待趙諶卻是極好。也許這就是隔代親的緣故,反正趙佶隔三差五,便會着人把趙諶叫去,或是遊耍,或是考校功課。
而趙諶也很聰明,甚得趙佶所喜。
可能正是這麼一個原因,趙佶最終,還是沒能下決心罷黜太子趙桓。
要知道,趙佶可是個大權在握的皇帝,如果真要下了決心,便是趙桓羽翼豐滿,便是樑師成等人暗中維護,趙佶一樣可以把他廢掉,另立三子趙楷爲太子。
朱璉也知道,這父子之間關係緊張。
可是她只是太子妃,性子有很溫婉,不好勸說的太狠。
只好讓趙諶經常去東寢閣那邊走動,作爲趙佶趙桓兩父子之間的緩衝。爲了這一隊父子,朱璉可稱得上是費盡了心思。
趙諶,年方七歲。
授常德軍節度使,拜崇國公!
朱璉姐妹一同進了偏殿,而後在殿上坐下。
“十二姐,猜我今日看到了什麼?”
朱璉噗嗤笑出聲來,“十八妹這般興奮,莫不是看中了某個小哥嗎?”
“十二姐!”
朱璇頓時滿臉通紅,氣呼呼揮舞着小拳頭大聲喊道:“我在和你說正經事,你怎地這般取笑我。”
朱璉咯咯笑起來,這精神也比之先前,好轉許多。
“好吧好吧,那便說正經事……你今天看上了哪個小哥兒。”
“我看上了……十二姐,我和你拼了。”
朱璇氣得好像一頭小老虎般,衝向了朱璉。不過,兩姐妹更多是在嬉鬧,怎可能真就打起來。被朱璇這麼一鬧,朱璉的心情好了許多,連帶着出了些香汗,更感神清氣爽。
頭髮蓬亂,衣衫不整,兩姐妹總算是停止嬉鬧。
朱璉惡狠狠看了朱璇一眼,“你這丫頭,好不曉事……真不知將來誰家兒郎能管住你。”
“纔不要嫁人!”
朱璇嘴巴一撇,顯得格外嫵媚。
“好了,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情?”
“十二姐,我今天來的路上,路過觀音巷。
正好碰到楊陽那幾個太樂署的博士過去,我便讓七叔停下來觀看。結果,我在觀音巷那邊,發現了一位奇人。”
“奇人?”
朱璉微笑着問道:“十八妹又發現了甚奇人?”
朱璇道:“十二姐有沒有聽人說過,玉尹玉小乙這個名字?”
朱璉一怔,“是哪家子弟?”
“不是哪家子弟,就是那個使了好嵇琴,還操的好琴,改編三弄梅花的玉小乙。”
“呃……”朱璉恍然。
“你是說那個玉屠夫啊,我倒是聽人說過。
據說那廝使得好嵇琴,曾獨創二泉映月和梁祝,被許多人稱讚。後來又改編了《三弄梅花》,似乎也頗不凡。只是爲了這件事,連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都捲入其中,官家非常惱怒,還讓把兩位帝姬禁足,到現在也不能走出皇城一步呢……”
朱璇那雙嫵媚的大眼睛裡,閃動着熊熊八卦之火。
“怪不得最近少見兩位帝姬。”
“他又怎地了?”
“我聽人說,好像是官家敕命他做太樂署博士。”
“嗯,確有這件事,我也聽說了……據說還是康王殿下向官家提議,那又如何?”
“十二姐,那廝得了敕命,竟然請辭不就。”
朱璉聞聽,眉頭一蹙,臉上露出了些許不快之色。
她不喜歡玉尹這個人,雖然沒有見過玉尹,可是從一些傳來的消息來看,這廝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傢伙。朱璉生性嫺靜,對於那些不安分守己的,更非常厭惡。
她甚至覺得,玉尹這個人,鬧出這許多是非,就是爲沽名釣譽。
而今聽玉尹請辭不就,心中的厭惡感更重,便哼了一聲,“果是個輕浮浪蕩子!”
在她看來,玉尹這麼做,就是爲了學習柳永。
其實當初仁宗皇帝雖黜落了柳永的功名,未嘗便沒有磨礪他的意思。如果柳永真個是有心奮發,第二年科舉再考,仁宗皇帝便真個能再次把他黜落嗎?若那樣的話,恐怕第一個表示反對的,便是柏臺那幫子臺諫清流……可是,柳永卻自甘墮落,流連於青樓中,做那白衣卿相。看似迫於無奈,實則是個沽名釣譽,不忠不孝之輩。
朱璉喜歡柳永的詞,但對這個人非常厭惡。
她覺得,柳永這麼做,讓官家和朝廷,都顏面掃地。
而今玉尹又來了個請辭不就,簡直就是那柳永第二……不過,人家柳永至少還有些才華,你呢?不過是一個屠夫,附庸風雅之輩,真個是內心邪惡的傢伙。
如果玉尹知道,他這不就的舉動,竟然使得太子妃產生如此誤會,恐怕會哭死……
他不就,是不想被太樂署圈住,可沒有半分沽名釣譽的想法。
朱璇沒有覺察到朱璉心中的不快,笑嘻嘻道:“那玉小乙,真個能操一手好琴。太樂署那幫鳥廝明顯是去登門尋事,哪知道在門外聽了玉小乙操琴之後,居然連句話都沒說,便灰溜溜的走了。”
“呃?”
朱璉聞聽,頓時一怔。
她看似不問外事,但也並非消息閉塞。
似朱璉這樣的大家閨秀,哪個少年時沒有學過琴棋書畫?
說起來,朱璉的琴藝也不算差,或許當不得大家的稱呼,可若說造詣,確是不低。
她當然知道,太樂署那些個博士的水平。
或許這些人稱不上宗師級的人物,但是以琴技而言,絕對是出類拔萃。
而就是這麼一幫子人,聽了玉尹的琴之後,竟然不戰而退?那豈不是說,玉尹的琴技比他們高明許多,難道已經到了宗師的水準?若真如此,太樂署博士,似乎是有些委屈了他。
朱璉想到這裡,便蹙起秀眉。
而朱璇則興致勃勃道:“那玉尹使琴,猶如天籟。
我聽了良久,卻聽不出來曲目,想來是他自己做的曲子。人言那玉小乙生的七竅玲瓏心,前世必爲宗師一般的人物,是生而知之。我以前不信,可今日親耳聆聽之後,卻真個信了……前些時,姐姐不是想找人教諶哥兒學琴嗎?我覺着,玉小乙便是一個合適人選。姐姐何必去煩勞太樂署,使人找玉小乙不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