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尹和凌振之間,沒什麼需要客氣。
“叔父,今日來小乙是有事相求。”
“哦?”
“小乙有些東西,不方便入城,卻又不知該如何安置。思來想去,便只有叔父這邊適合,所以想求叔父方便則個。當然了,若叔父有難處,那便當小乙沒說。”
有些東西,不方便入城?
對於開封這種大都市而言,又有什麼東西,算是不方便入城呢?
凌振雖然久在軍中,但對於江湖門路也算不得陌生。有句話說的好,叫做兵匪一家。有時候這兵就是匪,匪就是兵。凌振一直呆在開封,沒經歷過這種事,但卻聽聞不少。
事實上,便是東京禁軍之中,也存在着見不得光的事情。
大宋軍中糜爛,是個不爭的事實。
否則就不可能出現太原城,任老公可以購來軍馬。
凌振聞聽,頓時笑了。
“小乙這話怎說得?便放在這邊,看誰能找上門。”
“叔父,這些東西的來路……”
“小乙休說這些,既然來了我御營之中,便是我御營所有。放心,叔父雖沒甚大本事,可這點擔待還有。”
一句話,便免去了許多口舌。
凌振既然這麼說了,玉尹也就不再贅言。
過了一會兒,外面有人通報,說是有人來找玉尹。
玉尹便走出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帶着蘇燦等人進入御營之中。
原本以爲,蘇燦說的萬貫珠寶不過一箱。可是等玉尹看到,知他想錯了!蘇燦帶了五個大箱進來,除此之外,還有三匹他口中所說的大宛馬。只看那三匹馬,玉尹就嚇了一跳。
這三匹馬,乍看一白兩黑,色澤分明。
那白馬,通體上下一色雪白,沒有半根雜毛。從頭到尾,身長一丈,高約有八尺靠上。往那裡一站,便顯示出非凡之處,搖頭擺尾,嘶吼不停,看上去甚是不俗。
“這是……”
便是凌振看到這白馬,也是吃了一驚。
“照夜玉獅?”
“啊?”
凌振顯得非常激動,指着那白馬道:“這是照夜玉獅……我的天,小乙何處得來如此好馬?”
話音未落,卻又聽到兩聲馬嘶。
那兩匹黑馬突然間仰蹄咆哮,險些把那牽馬的人拖翻在地。
凌振連忙喊道:“把它們分開,分開……這三匹馬都是馬王,聚在一處,斷然不會安分,把它們先分開來,絕不可以使它們在一處……嘖嘖嘖,這可是王追馬啊。”
他手指那兩匹黑馬,忍不住嘖嘖稱奇。
“這等寶馬良駒,便是一匹就已經難求,怎地一下三匹寶馬?”
王追馬,又名烏雲踏雪,也是罕見的大宛良駒。
這三匹馬,任一匹拉出去,都是萬金難求。玉尹看着那三匹搖頭擺尾的戰馬,着實有些發懵。
三匹馬王,性情都有些暴烈。
聚在一處互不認輸,鬧得這大堂外一陣混亂。
楊再興和高寵看到這三匹馬,眼睛都直了。
“小乙,這是……”
“你二人各選一匹吧,平日裡便寄放在凌叔父這邊,若要練習,便來這邊……這裡位址偏僻,不宜被人發現。馬放在軍營中,也能少許多麻煩,省得將來……”
他話音未落,高寵和楊再興便搶步上前。
高寵衝着那照夜玉獅,楊再興則奔着那匹王追馬,兩人各自使出手段,把戰馬拉到一旁。三匹馬一分開,立刻安分下來。剩下那匹烏雲踏雪,則施施然立在庭院中。
玉尹猶豫了一下,也沒再說話。
這時候,凌振也清醒過來,看了一眼大堂上那五個箱,突然苦笑道:“小乙,你這回惹得事情怕是不小,這些東西雖不知是什麼,但好不要在開封出現,否則必有禍事上門。至少在一年之內,這些東西絕不可以出現在開封的坊巷中。”
三匹萬金難求的寶馬良駒,五個加封的箱。
便是好賴猜想,也知道這裡面干係巨大。
便是凌振,這時候也有些後悔,該不該接下這單事情。
哪知道玉尹卻微微一笑,回身走進大堂上,打開了一個箱。
眼前一道毫光,讓他不由得眯起眼睛,連忙閃身後退。待站穩了身形,再睜眼看去,卻見箱裡並排放着三十六個木匣,每個匣裡,盛放着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寶珠。三十六枚寶珠,光毫閃閃,流光跳躍。玉尹大吃一驚,忙合上蓋。
擡頭看,卻見凌振,已經張大了嘴巴,如同癡呆一樣。
夜明珠,三十六枚大小相同,一模一樣的夜明珠。
也許這一枚珠並不讓人吃驚,可三十六枚一模一樣的珠,若放到市面上,會惹出何等轟動。
“五郎,你們……”
玉尹看着蘇燦,不知該如何說是。
而蘇燦則苦笑道:“哥哥這回知道,我等爲何要來麻煩哥哥。
這五口箱裡的東西,價值恐怕超過百萬。但這東西若不出手,便如同一堆廢物,甚至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我們只能賤價盡出手,若不然必會有禍事上身。
哥哥若有門路,便幫我們走一回。
這些東西,只要能換來個一兩萬貫便可,我等真個也沒有其他辦法。”
蘇燦這番話出口,玉尹暗自稱讚。
田行建這些人還是非常清醒,只想盡出手,而不求能獲得太大收益。沒錯,這東西不可能原價出手,且不說有沒有這門路,這些東西只要敢出現在市面上,就會引發軒然大波。百萬貫?這東西只百萬貫嗎?玉尹打死不信,就那三十六枚夜明珠,價值恐怕就在百萬貫之上。這些東西,絕對是燙手山芋,弄不好便會惹來禍事。
玉尹有些後悔了!
原以爲不過三匹馬而已,幾萬貫的東西也當不得事。
可現在看來,這可不是幾萬貫的問題,而是關乎身家性命的事情……
有心反悔,卻不太可能。
這種事既然應下,便是反悔也難逃干係。
他看了蘇燦一眼,又看了看剛恢復過來的凌振。
沉吟片刻後道:“五郎,東西先放在這邊,我來想辦法處理掉。至於會是什麼價錢,我現在也不敢保證。反正這東西若真能出手,自家和你們,便一人一半,怎樣?”
蘇燦二話不說,點頭表示同意。
“那三匹馬,我要了!
本以爲是普通西域良駒,卻不想……自家也不能白要這等好馬,五郎空手而回,怕也不太合適。這樣,自家討個便宜,兩千貫與你,權作是與你和七哥的好處……”
蘇燦聞聽,頓時大驚,連連擺手。
“哥哥怎說得話來,先前已說好,是贈與哥哥。”
“五郎,你且聽我說完。”玉尹深吸一口氣,努力把心情平息下來,而後道:“你與七哥幹得是無本買賣,這腦袋系在腰間,雖是都有危險。再者說,你和七哥手底下都養着人。若這般空手回去,只怕兄弟們心裡,會生出怨念,所以帶回去,先給穩住兄弟們的心……再者,你這些貨物,不是說出手便能夠出手。什麼時候出手,自家也不好說,甚至很有可能,到來年會有消息……這麼久,若沒個防身錢怎生是好?
這筆錢,你必須收下。
不僅是爲我自己,也是爲你和七哥着想。”
蘇燦聽了,不由得沉默了……
半晌後,他一拱手道:“哥哥這番情意,五郎記下了。
哥哥說的不錯,這次做出忒大事情,恐怕一時半會兒,我等也難以開張。家裡百十號兄弟在,也確是需要錢兩,哥哥考慮的比我等周道,我代七哥,先謝過哥哥。”
說罷,蘇燦一揖到地。
這一回,玉尹沒有在阻攔。
你給我帶來這麼大的麻煩,我便是受你這一禮,也不爲過。
蘇燦道:“日後哥哥若有用的我兄弟之處,單憑吩咐。河東河北十九寨,只要哥哥一聲召喚,絕不推辭。”
凌振猛然擡頭,沉聲道:“你說的是那河北傅選、孟德、劉澤、焦文通的十九寨嗎?”
蘇燦笑道,“傅選焦文通,乃河北寨。
小底與田七哥則是河東十二寨所屬……”
玉尹懵了!
“什麼十九寨?”
哪知凌振卻用古怪目光看着玉尹,半晌後苦笑道:“小乙好本事,這河北河東十九寨,便是河北河東綠林道上大的幾家好漢。你而今與他們結交,日後河北河東兩地,大可橫行。本以爲小乙只在開封立足,卻不想在這綠林道上,也有好大名聲。”
河北河東十九寨嗎?
玉尹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直到現在,他仍弄不清楚這十九寨是哪十九寨。
不過聽凌振這口氣,他恐怕是已經卷入了這江湖中事。
蘇燦帶着兩千貫,離開了東京。
玉尹坐在御營的大堂上,仍感覺一陣陣眩暈。
堂上那五口箱,猶如五個燙手的山芋,讓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雖說當着蘇燦的面,他應下這件事,可真要讓他處理,一時間卻沒有頭緒。想當初,水滸傳裡的梁山好漢,只劫了十萬貫生辰綱,就惹得朝廷連番出兵。而今這百萬貫的珠寶被劫,天曉得又要惹出什麼樣的麻煩。不成,這東西在短時間裡,絕不可以露面。
不過,隨之而來又有一個問題。
那些個被田行建蘇燦幹掉的‘肥羊’,又是什麼來歷?
能找來三匹汗血寶馬,能擁有如此驚人的財富,這些人是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玉尹的心中,滿是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