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孝宗乾道元年,早春三月,是個草長鶯飛的時節,滁州風光秀麗春意盎然,細雨淋淋更添了幾分詩意。
在清流縣城南隅有一處荒棄小院,雖是狹小卻是十分的整潔。
方石堆砌的桌案旁,一年輕人坐在椅子上,木然地望着春雨零落的天空。
葉宇,是他名字,一次意外,讓他靈魂橫跨千年,來到這個羣雄並起的南宋王朝。
成了少年郎他,在試着接受這個世界時,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廢了。
這幅身軀的主人與他同名同姓,葉家在滁州也算得上是大姓,葉夢庚與葉夢新兄弟二人以茶葉、瓷器經商,打下了諾大的一份家業,而葉夢庚則正是葉宇的父親。
半年前葉夢庚夫婦二人先後重病身亡,其弟葉夢新便暗中勾結官府霸佔了兄長家業。
接着以葉宇並非葉家子孫爲由,將葉宇掃地出門。
葉宇幾次憤恨欲要討回個公道,最後非但沒有得償所願,反被兇惡的葉夢新打斷了雙腿。
半年來由於沒有足夠的錢資診治腿傷,乃至如今落下殘疾的病根……
就這樣靜靜的凝思着,任由雨水浸溼泛白的青衫。此刻他恨自己時運不濟,重生在一個窮困潦倒的廢人身上。
吱呀!
院門輕輕地打開,走進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女。
此時少女的雲鬢已經被雨水打溼,右手環抱着碩大的木盆顯得很是吃力。
少女擡眼見葉宇正躺在院中,情急之下將木盆丟在了一旁,來到近前慌忙關切道:“少爺,春寒雨水傷身,您大病初癒淋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少女說着便伸出玉臂欲要攙扶葉宇進屋,可葉宇卻一動未動,自嘲道:“如我這般模樣,又與生死何異?”
葉宇的話雖是輕聲低語,卻是透露着自己的憤恨與絕望。
少女聞聽也是黯然無聲,雙眸中噙着淚,用懇求的語氣安慰道:“少爺放心,待秋蘭攢下錢資,定會請名醫給少爺醫治腿疾!”
晶瑩的兩行清淚,彷彿一顆顆水晶珠子從少女的雙頰落下,葉宇有些心疼伸出手,想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少女神情突然一緊,顯然被被葉宇的動作驚了一下。但卻沒避讓,任由葉宇有些笨拙的幫她拭去淚水。
“談何容易!”說到這裡,葉宇不竟黯然神傷。
葉宇此言不是無的放矢,尚且不說如今家境能否攢下錢資,即便能請來名醫恐怕也是枉然。
他雖然不精通醫理但也頗有了解,自己這雙腿已經時隔半年之久,腿骨已然癒合成結,想要恢復行走可謂是難比登天。
況且如今他所處的是宋朝,醫療水平相較於後世顯然是落後很多!
“即便少爺……此生不能行走,秋蘭也會終生侍奉左右,做少爺的柺杖!”
少女將葉宇冰涼的右手握在手心,被雨水打溼的俏臉上露出決絕之色。
沉靜中的葉宇內心突然猛地一怔,他緩緩地直起身來看着眼前,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的面龐,心中尤生一種久違的暖意與感動。
眼前的少女名喚秋蘭,是當年葉宇母親身邊的貼身婢女。
自從葉宇被趕出葉家之後,所有的親友的都離他而去,唯獨秋蘭依舊悉心的照料着他這個廢人。
爲求生計過活,秋蘭不辭辛苦的日夜勞碌,由曾經府上衣食無憂的丫鬟,成了終日勞作的浣衣女。
“何苦呢?”葉宇低頭看着秋蘭皸裂粗糙的雙手,不知道該說什麼。
秋蘭的樣貌雖算不得傾城美人,但也是個清麗脫俗的少女,不愁嫁不了一個安穩人家。
記憶中葉宇曾將賣身契交予秋蘭,也是希望秋蘭恢復自由之身有個歸宿。
可讓葉宇沒有想到秋蘭依舊不離不棄,執着地照料着他這個殘疾之人。
“夫人對秋蘭有救命之恩,如今夫人與老爺仙逝,秋蘭又豈能置少爺於不顧!”
秋蘭說到動情之處,竟不由淚如雨下抽泣起來。
葉宇聞言沉默良久,眼中漸漸有了溼意,最後恣意地仰天狂笑起來:“葉宇,你還奢求什麼?秋蘭即可如此執着爲你,你又豈能輕易放棄?沒了雙腿你還有千年智慧,命運在自己手中,你又有何懼?”
“少爺,您這是……”
秋蘭被葉宇突如其來的癲狂嚇得可是不輕,思忖三日前少爺的大病之後一直言行詭異,莫非是病根還未有除去?
“秋蘭你放心!自此我再也不輕言生死便是!”笑聲漸止,葉宇輕輕地拍着秋蘭的手安慰道。
葉宇的話,頓時讓秋蘭由悲轉喜。看着少爺眼中迸發神采,秋蘭喜極而泣不能自已。邊用衣袖擦拭淚水,邊含淚而笑道:“嗯,少爺……”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此時小雨已停,西方的天際處掛起了一道絢麗的彩虹。
……
繁囂落定,狂躁歸靜,回首前塵已是過眼雲煙,葉宇如今所要面對的是如何生存。
現今葉宇所居住的兩間房舍,曾是葉家在清流縣的產業,葉夢新自從霸佔了兄長家業之後,本想將其收回以絕葉宇後路。
但礙於名聲,於是便假作仁義的贈於殘廢的葉宇。不過葉宇也慶幸這位叔父仁義一回,否則他真的要露宿街頭了。
這一日午後,葉宇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執筆勾勒着一張張草圖,並不時的在草圖的空白處留有標註。
讓葉宇感到欣慰的是,這幅身軀的主人雖是殘疾之人,但滿腹的學識着實讓他驚歎。
起初葉宇還擔心在書寫文字上有障礙,如今看來倒是自己多慮了。
葉宇思忖若不是身有殘疾,參加科舉考試也定能博得一個好功名。
想到這裡葉宇不禁停下筆,暗自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澀,又伏案認真的動起了筆。
突然葉宇聽到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當他擡頭向院門看去時,卻看到秋蘭抱着木盆神色慌張的跑了進來。
葉宇見狀不禁眉頭微皺,放下筆正要開口詢問緣由,一名青衣小廝踢開虛掩的院門,凶神惡煞的闖了進來。
緊接着伴隨輕微的咳嗽聲,院門外漫步走進一名公子。
葉宇凝目望去,見此人年紀約二十歲左右,生得倒是相貌堂堂。
頭上戴着纓子帽兒,身穿綠羅錦衣腰束錦帶,手裡搖着灑金摺扇襯顯幾分儒雅。
可是當葉宇看到此人的眼神時,心中卻生出幾分不悅,因此此人的眼睛一刻沒有離開過秋蘭。
此番此景葉宇已然心中明瞭,定是秋蘭在歸來的途中,遇到了這位好色之徒。
“這位公子,不知蒞臨寒舍所爲何事?”葉宇雖大致猜出了此人的來意,但仍舊一臉和善的詢問。
綠衣男子絲毫沒把葉宇的話放在心上,依舊用熾熱的眼神盯着秋蘭。
秋蘭見綠意男子慢慢的向她靠近,驚慌的她先是將手裡的木盆向綠意男子擲去,隨後便疾步跑到了葉宇的身旁。
木盆並沒有如願的砸中目標,綠衣男子只是輕輕地一側身便躲了開來。
直到此刻,綠衣男子的眼中才看到葉宇!
“你是何人?”
綠衣男子副趾高氣昂的率先發問,輕搖摺扇只是瞥了葉宇一眼,便不屑地將目光移向了別處。
葉宇一聽這話頓時樂了,心道這主與客的位置是不是顛倒了?於是冷冷一笑道:“這位公子想必也是讀書知禮之人,這主客之分難道不懂嗎?這話應該由我這個主人先問才合適!”
“少爺,這登徒子想……”
秋蘭此刻委屈的眼圈泛紅,身子微微有些顫抖。本想向葉宇述說其中原委,可是話剛說一半,卻被葉宇揮手打斷。
秋蘭雖不明其意,但仍委屈的將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此時綠衣公子還未有搭話,一旁的小廝卻指着葉宇的鼻子,甚是鄙夷的罵道:“我家公子爺能垂問與你,已是對你莫大的榮耀!你可別不識擡舉!”
“哦?葉某命薄福淺消受不起!門在那裡,請自便!”
葉宇雖不願招惹是非,但是見着主僕二人着實是太過囂張,此事事關秋蘭,他不由得言語冷厲強硬起來。
葉宇的話激怒了小廝,青衣小廝凶神惡煞的正欲上前予以教訓,秋蘭見狀便挺身護在葉宇的面前。
俏臉通紅的瞪着對面青衣小廝,憤怒中帶着驚慌嬌斥道:“不許傷害我家少爺!”
綠衣公子見狀初是一愣,隨即眼中貪婪之色更勝。
給一旁的小廝遞了個眼色,小廝便知趣地退到了一邊。接着輕輕一笑,合攏摺扇傲然道:“在下陸錚,閣下是?”
秋蘭的方纔護主之舉,葉宇頗感意外之餘更多的是感動,隨後對秋蘭輕聲勸道:“秋蘭,你先退在一旁!”
待秋蘭不情願的退到一旁,葉宇凝視對面的陸錚片刻,這才拱手道:“在下葉宇!”
陸錚點了點頭,接着用摺扇一指葉宇身旁的秋蘭,用平淡的語氣問道:“這秋蘭既是閣下婢女,今日本公子有意買下這婢女,不知你可否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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