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的發展果然如葉宇所料,當日成衣鋪以眼爲尺的裁衣量體,經衆人私下裡紛紛傳道之後。
平日裡門可羅雀的小院,如今卻成了城中商鋪老闆的聚集之所。
當今之世,因爲朱熹還沒有發跡,故而後世有名的程朱理學,還沒有正式的發展到鼎盛。
但是理學自程顥、程頤二人之後,這種理學思想一直在慢慢的醞釀。
也正因爲如此,南宋較之於北宋而言,男女授受不親的道德桎梏更加嚴苛。
尤其是到了之後的明清,就更加形成一種禁錮。
由於這種思潮的蔓延與盛行,使得男女之間相處多了幾分顧忌。
這種思潮的對與錯尚且不論,但是對裁縫這一行業而言,葉宇這種能以眼爲尺的本領,是他們如今迫切急需的。
平民百姓裁布做衣尚在其次,尤其一些豪門富戶的大家閨秀,想要做身合適的衣裳也要丈量尺寸。
雖有專門的裁縫女工,但是其中也有着諸多不便。
可若是能夠在不觸碰身子的前提下,就可以量出尺寸裁縫衣裳,這是任何人都十分期望的。
因此清流縣所有裁縫行業的老闆,對葉宇都是志在必得。
其中不乏有不少人抱有質疑的態度,畢竟沒有親眼所見也很難信服。
對此葉宇也只能故技重施,以解除衆人心中的疑慮。
待葉宇送走李桐之後,便獨自一人坐在輪椅上閉目休息,這幾日嘴皮子猶如跑火車,應對了一個又一個商鋪東家。
此時秋蘭從廚房端着茶壺,輕聲捏步來到近前。
“窮處鬧市無人問,富住深山有遠親……”葉宇微眯着眼,右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咯咯咯!少爺真會說笑,如今哪裡來的富裕?”秋蘭一邊笑着,一邊給葉宇斟茶。
葉宇嘴角微微上揚,輕輕道:“以後會好起來的……”
放下茶壺,秋蘭習慣性的站在葉宇身後,有些不解的問:“少爺,算上方纔離去的李掌櫃,已經是第四個,您決定答應那一家?”
“那一家?”葉宇緩緩睜開雙目,直起身來端起茶盞,吹了吹縈繞的熱氣:“既然得不到我所要的,又爲何要選擇他們?”
“可是那李掌櫃給出的條件很優厚,少爺您爲何有意推脫呢?”
“他?”一提李桐此人,葉宇不禁冷冷一笑:“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終究難成大器!與之爲伍,實在是禍福難料!”
秋蘭回想起之前成衣鋪的事情,也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葉宇見秋蘭神色有些躊躇,於是安慰道:“不用擔心,該來的總歸會來!秋蘭,你這茶煮的是越來越好了!”
“是嗎?”得到葉宇的讚許,秋蘭甜美一笑甚是開心。
就在二人說話之際,院門外傳來一陣輕而有序的敲門聲,葉宇示意秋蘭前去開門。
秋蘭將院門打開,發現門前站立的是一名女子。眼前女子秋蘭並不陌生,正是當日在成衣鋪裡見過的蘇月芸。
“蘇小姐,您這是……”
蘇月芸莞爾一笑,甚是知禮道:“月芸今日特來拜訪葉公子!”
“哦,蘇小姐請進!”
秋蘭引蘇月芸向院中走來,葉宇見狀並不感到意外,而是率先拱手寒暄道:“原來是蘇小姐蒞臨寒舍,實在是讓葉某始料未及!”
“葉公子客氣,當日相助之恩豈敢有望,故此受家父所託前來探望!”蘇月芸施身還禮,淺笑迴應道。
“請坐!”
“多謝!”
“……”
一陣寒暄之後,蘇月芸屏退跟隨而來的婢女,葉宇見狀便知是該步入正題的時候了。
於是示意秋蘭暫且退下,石桌旁僅留二人品茗相談。
“近日貴宅可真是車水馬龍,葉公子有何感想?”蘇月芸看了葉宇一眼,接着輕聲詢問道。
“感想?不過是‘熙熙攘攘,利來利往’八個字罷了!”
簡簡單單八個字,卻道出了天下人的本心,這一點是蘇月芸之前沒有想到的。
她沒有想到,葉宇會看得如此清晰透徹。
“看來葉公子是深有感觸,但不知葉公子有何打算?”
葉宇知道,蘇月芸這是在問自己的選擇,因此故作茫然感嘆道:“不瞞蘇小姐,葉某至今仍十分茫然無措!”
噗嗤!蘇月芸掩面一笑:“葉公子,爲何不能與小女子坦言呢?”
葉宇聞聽此言,緩緩擡起頭看着蘇月芸,凝聲問道:“蘇小姐何出此言!?”
蘇月芸與葉宇對視了一眼,隨即又很快地低下了頭:“葉公子這幾日一直未有做選擇,想必是這幾家給出的條件不合公子的意。我蘇家雖家小業小,但只要葉公子願意,一切都可以商榷!況且……”
“況且什麼?”
“況且以小女子看來,葉公子也是有意於我蘇家,否則也不會幾日來未有抉擇……”蘇月芸笑意中帶着自信,十分篤定的說道。
“蘇小姐,看來你直到今日纔來,也是有意爲之,是要探一探葉某的心思……”
葉宇沒有想到,眼前的蘇月芸竟然如此深諳人心,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雖然他很欣賞蘇月芸的判斷能力,但是被人看穿了心思,總是感覺很不痛快。
見蘇月芸含笑以對甚是自信,於是又接着道:“不過,蘇小姐要知道,人心是最容易變的!”
蘇月芸見葉宇露出不悅的神色,依舊鎮定自若不以爲意,接着抿嘴一笑道:“人心善變,小女子自然懂得,但對於城內衆多商賈而言,我蘇家勢微也無實力一爭,這才直到今日才登門拜訪!今日前來,小女子是帶着誠意而來!”
“哦?多少?”葉宇漫不經心地問。
“我蘇家願與公子合作,每月盈利公子可佔四成!”
“四成!?”葉宇聽到這個數目,心中不由的暗暗吃驚不少,思忖這蘇家父女倒真是大方。
但是如此優厚的待遇,自然不會輕易得到,於是葉宇冷靜之後沉聲問:“說說你們的條件!”
葉宇的沉穩表現,讓一旁觀察的蘇月芸頗爲賞識,繼而回應道:“條件只有一個,希望公子能夠教授小女子,如何做到以眼爲尺!”
“你與他們的條件倒是如出一轍!”
一想到之前幾撥人的條件,不由得訕笑無語:“我倒是想教授你們,但又談何容易?”
這其中涉及到立體幾何學,比例換算……這一連串的後世數學知識,又豈是宋朝簡單算術所能相比的?
想要能夠做到這一點,恐怕真的要將後世的數學知識引入如今的宋朝。
這個能實現嗎?葉宇沒敢去想,反正以目前的能力,他沒有能力去想。
否則就會被說成是歪理邪說,引發難以估量的後果。
葉宇的擔憂與沉默,在蘇月芸的眼中就是‘技不外傳’的表現。
對於葉宇所說的學習艱難,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百年難得一見的眼尺,要是輕而易舉的學會,那也就不是奇蹟了。
“葉公子放心,只要您盡心相授,小女子定會勤加學習!”
“那好!葉某答應便是!”葉宇很想向蘇月芸解釋,可話到嘴邊又苦澀的嚥了回去。
如今事情已經談攏,蘇月芸急於將這個消息告知父親蘇全忠,因此只是閒談了兩句,便起身告辭。
對此葉宇也沒有挽留,在送走了滿意而回的蘇月芸後,葉宇發現茶水已涼,正打算輕喚秋蘭添水,一轉頭卻看到秋蘭在遠處的柳樹旁,低着小腦袋撅着嘴,不停地摘葉子。
才一會的功夫,腳下已經鋪滿一地。
“喂!秋蘭,我栽種的柳樹,被你摘成禿子了……”葉宇看着已經枝葉盡毀的柳樹,感到一陣的惋惜。
話不說還好,這一說,秋蘭的手上更是勤快了,轉眼的工夫,又是一層柳葉散落在地。
並且嘴裡還不住的嘟囔着:“成了禿子正好,出家當和尚,省了剃頭的功夫!”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院子本就不大,所以葉宇能聽的一清二楚。
秋蘭的一番話倒是把葉宇逗樂了,於是笑道:“當和尚有什麼好的,你家少爺可是六根不淨之人!”
“少爺是不是看上了蘇小姐?”扔掉樹枝的秋蘭,神色暗淡的轉身來低聲問道。
額……
這莫名其妙的發問,倒是讓葉宇覺得茫然。
又見秋蘭一副神色哀怨的樣子,這才恍然明白了一些,於是佯作不悅道:“胡言亂語!”
“可是她很美……”
“沒有什麼可是!”
葉宇強勢地打斷秋蘭的話,隨後自推輪椅來到秋蘭近前,沉聲的說:“秋蘭,不該想的別想太多!”
此言一出,秋蘭頓時雙眸淚如泉涌,緊要嘴脣委屈自語道:“是我想多了,少爺喜歡何人,與我這個婢女又有什麼關係!是我不該想,不該妄想!”
嘎!
葉宇心道這到底是怎麼了,一句話怎麼就這麼難解釋呢。
一向安靜聽話的秋蘭,如今情緒如此失控,着實是讓葉宇手忙腳亂。葉宇心中暗道:一句明顯的話,怎麼女人都能揣摩出千百個含義呢?
不過這也讓葉宇明白了秋蘭的心意,見秋蘭欲要掩淚離去,他急忙抓住手臂,隨後一用力攬入了懷中。
秋蘭驚嚇之後欲要掙脫,但葉宇卻死死地抱住不放。
“秋蘭,聽我說!我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你,那麼當我終老睡去的那一刻,看到的也應該是你。我希望你能一直推着輪椅,和我一起走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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