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閒逛了大半天,連着跟蹤了兩撥人。
楊榮那空虛的內心終於得到了些許的滿足,他嘴角漾着淡淡的笑容,哼着流行歌曲的調兒進了林牙府。
跑出去這麼半會工夫,楊榮本以爲不會再遇見耶律休菱,哪想到,越怕什麼,什麼就越往身上粘。
他剛邁進後院的圓門,耶律休菱就迎面朝他走了過來。
“怎麼又是你!”一見到楊榮,耶律休菱把拳頭攥的嘎吧直響,一雙柳眉倒豎着,目光如同要噴出火焰般瞪着他,沒好氣的問了一句。
“我也不想被小姐看到啊!”又撞見了耶律休菱,楊榮苦着臉,滿臉無奈的說道:“可不知爲啥,只要我一出門,準能撞見小姐!”
“少跟我來這套!”耶律休菱瞪了楊榮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以後見到我,你最好躲遠點,免得把你打死了,到時大哥要找我麻煩!”
說完話,耶律休菱狠狠的瞥了楊榮一眼,徑直朝着外宅走了過去。
看着耶律休菱的背影,楊榮舔了舔嘴脣,拍了拍胸口,長長的吁了口氣,暗暗的想道:“好險!要是再挨她一頓拳頭,就算不死,恐怕這條小命也丟掉一半了!”
回到下榻的廂房,楊榮正想在牀上躺一會,挺挺腰,門口傳來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
“誰呀?”聽到敲門聲,楊榮坐了起來,有些煩躁的朝門口喊了一嗓子。
“楊公子,大人請你過內室一敘!”在楊榮答過話之後,門外傳來了一個家僕的聲音。
“哦!知道了!”楊榮應了一聲,穿上鞋子朝門口走了過去。
打開房門,楊榮看到門口正站着一個林牙府的家僕。
見他出了門,那家僕臉上堆滿笑容,微微躬着身子對他說道:“大人等公子半天了,公子一直都不在房內,小人適才見公子回來,不敢耽擱,趕忙就過來了!”
“多謝了!”楊榮向那家僕微微一笑,朝他拱了拱手說道:“請大哥前面帶路!”
家僕應了一聲,返身朝着主宅的方向走了過去,楊榮則緊跟在他的身後。
到了主宅大門外,家僕轉過身,對楊榮交代了一句:“楊公子請稍候片刻,且容小人進去通稟一聲。”
楊榮點了點頭,家目送着家僕走進主宅大門。
沒過多會,家僕又從裡面走了出來,對楊榮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楊公子,大人請你進去!”
跟着家僕進了主宅,楊榮越發感覺到耶律齊雲的日子過的並不是他想象的那麼奢華。
最外面的大廳裡,分成兩排擺放着一些小桌和椅子,這些桌椅顯得有些老舊,其中不少桌椅表面的漆皮都有被磨掉的痕跡。
將這樣的桌椅擺放在大廳裡,讓人一進門就有種主人家過的並不寬裕的感覺。
穿過大廳,走進大廳側面的一扇小門,楊榮發現這座主宅內部,竟然是按照環形的結構建造的。
四周的房屋都圍繞着一條環狀的迴廊建造,在迴廊的中間,栽種着一些花木。
如今已是秋季,大多數鮮花都不會在這個時節盛開,就連外面院子裡那幾株正開着花的月季,也都是一副蔫頭耷腦沒有精神的模樣。
可這條環狀迴廊中間圍起來的空地上,卻栽種着在不同時節開花的花木,眼下正怒放着的,是一片金燦燦的秋菊。
在金色的秋菊中間,偶爾的還會夾雜着一兩株開着雪白花朵的菊花,想來應該是栽種時點錯了種子,一旦盛開,主人家又捨不得拔去才留下的。
中空的環形佈局宅子,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採光要比尋常的宅子差上許多。
光線的不足,會讓宅子顯得有些陰森。
盛開的菊花給這略顯陰森的宅子帶來了幾分生機,多少消去了些陰冷宅子給人帶來的壓抑感。
楊榮跟着家僕正朝前走着,前面一間屋子的房門打了開來,穿着一身契丹貴族服飾的耶律齊雲雙手背在身後走到了迴廊上。
“你是不是覺得我府上的宅子很不好?”他一隻腳剛邁出門檻,就看到了正向着他這邊走來的家僕和楊榮,於是臉上掛起笑容,向正低着頭走路的楊榮問了一聲。
聽到耶律齊雲說話,家僕連忙側身貼着牆根站住,給走在後面的楊榮讓出了道路。
跟在後面的楊榮則走到耶律齊雲面前,微微彎腰向他拱了拱手問道:“大人身上的傷可好利索了!”
耶律齊雲笑着伸手拍了拍楊榮的肩膀,十分和善的對他說道:“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我只須以兄弟之禮相見,日後切莫再稱我爲大人!”
楊榮直起身子,對耶律齊雲說道:“尊卑有序,大人是貴人,我只是一介草民,如何能僭越了身份?”
說這句話的時候,楊榮自己心裡都感覺到一陣陣的噁心。
在穿越過來之前,他是絕對不會想到,一向崇尚民主自由,期望人們能夠真正平等的他,來到一千多年之前的宋遼時期,竟會這麼快就接受了封建的等階劃分。
“你我之間無需分什麼尊卑!”耶律齊雲轉過身,走到迴廊邊上,雙手扶着迴廊的欄杆,看着空地上正盛開着的菊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楊榮在說話似的說道:“人,應該是有貴賤之分的!不過我一直認爲,貴賤不只應以出身來權衡,還應考慮到才能!我與楊兄弟雖然接觸的時日並不多,但楊兄弟宅心仁厚,又機警聰慧,將來定不是池中之物!如果楊兄弟不棄,今日你我可結拜爲兄弟,相互約定,如若有一天在戰場相見,彼此互不攻伐!”
來到大同府之前,耶律齊雲就對楊榮說過,他不希望將來他們會在戰場上成爲敵人,讓楊榮沒想到的,是如今他又提了一遍,而且好像是專程把楊榮叫道這裡說這番話似的。
對將來感到十分迷茫的楊榮,在聽到耶律齊雲第二次提起不希望將來會在戰場上相見的話後,心裡不由的一陣陣泛苦。
他很清楚,如果他願意留在遼國,憑着耶律齊雲的關係,或許很快就能謀到個差使,甚至將來有機會躋身朝堂。
可他內心深處,又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一個結果。
他是漢人!雖然不是這個時代的漢人,但他的骨子裡,卻鐫刻着漢人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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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痕跡,是從他出生以後,就註定要刻上的,除非死亡,否則一世也不可能抹去。
投靠大遼,那是叛祖棄宗,是作爲一個漢人的恥辱。
但是返回大宋,又如何能在大宋尋到屬於自己的一片樂土?
大宋畢竟也不是他的家,至少不是他曾經熟悉的家!
“楊兄弟,你不願與我訂立盟約,難道是想以後在戰場上對我痛下殺手嗎?”楊榮半晌沒有說話,一旁的耶律齊雲等的有些焦躁了起來,對他催促道:“如果你真的那麼想,恐怕日後我還真不能放你返回南方!”
“承蒙大人看得起,我怎敢不遵從!”楊榮苦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看着耶律齊雲向他問道:“大人爲何如此確定你我將來會在戰場上相見?”
耶律齊雲撇嘴笑了笑,朝還站在不遠處的家僕擺了擺手,等那家僕走了,纔對楊榮說道:“兩個原因讓我確定你我將來必然會成爲戰場上的敵手!一是你確是人才,像你這樣的人,若是南蠻子們不用,趙光義那個皇帝也算是做到家了!另外一個原因,就與你懷裡揣着的那塊玉玦有關了!”
當初楊業給楊榮玉玦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看見,此刻耶律齊雲突然提起那塊玉玦,立時讓楊榮警惕了起來。
“你如何知道我懷裡有塊玉玦?”楊榮微微皺着眉頭,一臉警惕和不解的看着耶律齊雲。
耶律齊雲並沒有回答楊榮的問題,而是撇了撇嘴,長長的嘆了一聲對他說道:“好生收着那塊玉玦!在知道你有玉玦之前,我還想着你返回南方,很可能被埋沒於鄉野,如今看來我的那些想法着實是幼稚可笑!”
“你還沒回答我,你是怎麼知道楊業給了我玉玦的?”楊榮緊皺着眉頭,並沒有理會耶律齊雲所說的話,而是繼續追問他是如何知道有玉玦存在的。
與他相同的,是耶律齊雲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把話題岔到一旁,對他說道:“今日我得到消息,北府宰相蕭繼先來了大同府。他是蕭太后的堂弟,同時也是太后的女婿,他來到這裡,想來是要籌備什麼大事,你莫要多在街市上閒逛,別無端的惹上事端!”
“北府宰相來大同?”在耶律齊雲說完這番話之後,楊榮伸手撓了撓腦袋,嘴裡嘀咕着說道:“我明明看到他的府宅就在城內,如何說他是來了大同而不是回到大同?”
“這裡的宅子只是他的別院!”耶律齊雲笑着搖了搖頭,對楊榮說道:“別說蕭繼先,就連我,也是在幾座大城都有居所,家父家母如今就在南京城內的宅子裡,大同只不過是舍妹長居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