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直射在楊榮的臉上,柔柔的風兒也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臉頰。
他劇烈的咳了兩聲,吐出了兩口河水,幽幽的醒轉了過來。
睜開眼睛,望着藍天白雲發了好一會呆,楊榮的心頭猛的一怔,連忙爬了起來,高聲向四周喊道:“耶律齊雲,耶律齊雲,你還活着嗎?”
他的喊聲剛落,不遠處傳來了一個虛弱的聲音:“我還活着!”
聽到耶律齊雲的說話聲,楊榮連忙朝着發出聲音的方向跑了過去。
耶律齊雲躺在河邊,下半身還浸泡在河水中,上半身則躺在河岸邊。
河水沖刷着他受傷的小腿,一絲絲血漬從傷口洇出,將河水染紅了一小片。
淡紅色的河水向着下游奔流而去,流出不遠,本就淡薄的血水很快就被衝散,消散的無蹤無跡。
楊榮跑到耶律齊雲身旁,雙手揪着他的肩膀,使足了渾身的力氣把他拖上了岸。
“多謝了,楊兄弟!”被楊榮拖到岸邊之後,耶律齊雲擡頭朝他看了一眼,有氣無力的說道:“若不是你,昨晚我一定會被狼給吃了!”
“如果不是我帶着你跑這麼遠,說不定還遇不見狼呢!你也不會在水裡泡一整夜了!”楊榮撇了撇嘴,癱坐在地上,仰頭看着星空,對耶律齊雲說道:“我現在最希望的是能快點帶你找到城鎮,你的傷太重,拖延下去真的可能會沒命!”
耶律齊雲沒有立刻說話,他只是望着夜空發着呆,過了好一會才幽幽的說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如果我命裡真的該死,死了也沒什麼。只是楊兄弟的恩情,恐怕這輩子是沒機會還了!”
在小河邊上,楊榮弄了些食物,倆人吃了之後,繼續沿着河流,朝東北方趕去。
這一次沒走出多遠,楊榮看到在他們的正前方出現了一條峽谷。
他揹着耶律齊雲,正要往峽谷裡走,耶律齊雲卻指着峽谷側面的山坡對他說道:“楊兄弟,我們不要從下面走,從上面走比較穩妥些。”
對耶律齊雲的提議,楊榮感到有些困惑,但他卻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揹着耶律齊雲朝山坡上走了過去。
山坡雖然不是十分陡峭,但是揹着一個人,走起來也並不是多輕鬆的事。
費了好大的勁,楊榮才把耶律齊雲背上了山頂。
“在這裡歇歇吧!”到了山頂,耶律齊雲朝太陽稍稍有些偏西的天空看了看,對楊榮說道:“我有好久,都沒爬上這麼高的山,在這樣的地方看風景了!”
“擦!”聽了耶律齊雲的話,楊榮心裡暗罵了一句:“丫的,哥揹你爬這麼高的山,你居然只是想上來看風景!你要是個妞兒,那叫浪漫!可你是個老爺們,揹你上山看風景,那叫沒事燒的!”
雖然心裡一百個鬱悶,楊榮嘴裡卻沒說出來,他只是朝山崖邊上走近了一些,把耶律齊雲放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來。
“這裡是陳家谷!”躺在靠近山崖的地方,耶律齊雲望着被斜陽映射成橘色的天空,幽幽的說道:“當初領兵南下,我就是從這裡走出去的,沒想到,數千兵馬,到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返回了這裡!”
他這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一旁坐着的楊榮在說。
楊榮從來沒見過戰爭,尤其是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他更是不可能見過。
對耶律齊雲的話,楊榮不知道該如何去接纔好,他雙手撐在身後,仰着身子,望着湛藍的天空,過了好久,纔對耶律齊雲說道:“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戰爭是什麼樣,一切就像是做了場夢。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全是屍體,我害怕極了!爲什麼要有殺戮?人和人之間,難道就沒有其他的交流方式?”
面對楊榮的疑問,耶律齊雲也感到很困惑。
他眼睛微微眯了眯,沉吟了許久才說道:“幽雲十六州,自從石敬瑭把那片土地給了大遼以來,它就是大遼的領土。可趙光義卻想把那塊土地奪走,大遼國自然不會答應,戰爭是宋國挑起來的!”
對他的說法,楊榮並沒有辯駁。
歷史太過複雜,尤其是經歷過五代十國這樣的亂世之後,北方的遊牧民族契丹族異軍突起,在大唐末年建國,很快成爲了與中原一樣的州郡制的封建國家。
在五代十國的亂世中,遼國經常會支持一方的勢力去攻伐其他勢力,這也讓遼國人從內心深處升起了一種榮耀感,大國的榮耀感。
一個強盛的大遼帝國,自然不會甘心拱手把已經得到手的幽雲十六州讓給新生的大宋。
宋太宗想要收回幽雲十六州,戰爭,就勢在必行!
倆人正沉默着,北面突然捲起了一片煙塵。
看到那片煙塵,楊榮站了起來,擰起眉頭朝煙塵捲起的方向看了過去。
“怎麼了?”見楊榮的臉色有些變了,躺在地上的耶律齊雲強撐着半支起身子,向他問了一句。
“遠處好像來了很多人!”楊榮一隻手搭在額頭上,望着遠處那片煙塵,漸漸的,他看到好像有數百人,正朝着陳家谷方向跑來。
在那數百人身後,是一片望不到頭的騎兵,煙塵正是那些騎兵策馬狂奔時捲起來的。
“是遼軍嗎?”聽楊榮說來了很多人,耶律齊雲的臉上現出了幾分激動的神情,又向他追問了一句。
楊榮搖了搖頭,對耶律齊雲說道:“肯定有遼軍,只是我不知道前面的是,還是後面的是!”
“扶我到山崖邊上!”耶律齊雲掙扎了兩下,有氣無力的向楊榮說道:“我要看看!”
把耶律齊雲又朝山崖邊上拖了拖,楊榮也蹲了下來。
遠處趕過來的人已經越來越近,當跑在前面的那羣人越來越近的時候,耶律齊雲兩眼越睜越圓,最後竟無意識的冒出了一句:“楊業!帶兵的是楊業!”
“楊業!”聽到這句話,楊榮愣了一下,扭頭看着耶律齊雲,語氣裡帶着幾分疑惑的問道:“你說的楊業是不是天波府的楊老令公?”
“楊老令公?”耶律齊雲眨巴了兩下眼睛,更是滿臉疑問的看着楊榮說道:“楊業人稱楊無敵,府宅確實是天波府,可從未聽說有人叫他楊老令公!”
“這附近有沒有李陵碑?”雖然楊榮的話並沒有得到耶律齊雲的完全認可,可從他的介紹裡,楊榮還是聽出帶兵趕向峽谷的楊業就是楊家將裡的楊繼業。
在前面跑的大概有百餘人,這些人全都穿着宋軍的衣甲,一個個模樣十分狼狽,不用說都知道他們是剛打了敗仗。
大多數宋軍並沒有騎馬,而是拖拽着兵器靠着兩條腿奔跑。
騎馬的宋軍並沒有策馬狂奔,而是刻意的將速度放緩了一些,與他們的同澤一同撤退。
追趕這百餘名宋軍的,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騎兵。
那些騎兵穿着和耶律齊雲身上衣甲差不多的鎧甲,由於全是騎兵,他們在策馬狂奔的時候,根本不用考慮靠着雙腳奔跑的步兵,因此速度要比前面的宋軍快了許多。
當楊業帶着百餘名宋軍跑到谷內之後,他擡頭朝兩側的山崖看了看。
山崖上靜悄悄的,根本沒有半點動靜。
望着山崖,楊業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先前宋軍節節敗退,監軍王侁逼迫楊業率軍向遼軍主動進攻,在出兵之前,楊業曾與主帥潘美商定過,要宋軍在陳家谷埋伏,等遼軍追擊到這裡,伏兵四起,必定能給予遼軍重創。
否則,楊業及其所部官兵,必定盡數戰死。
楊業只知道與潘美有約定,卻不知道他在出兵之後,王侁站在山崗上,看到遼軍後撤,以爲是遼軍敗退,貪功心切,要求潘美出兵追擊。
潘美雖然身爲主將,但對皇帝派來的監軍也是不好太多違拗,只得命令全軍撤出陳家谷,一路追擊遼軍去了。
哪知遼軍根本不是兵敗,只是暫時後撤,潘美和王侁在吃了虧之後,又率軍一直南撤,丟下了一個完全不設防的陳家谷。
在南撤途中,潘美曾命令王侁率軍在陳家谷駐紮,等待接應楊業,可王侁卻貪生怕死,私自率軍撤離。
自此,楊業的後援完全喪失!
進了陳家谷,沒有發現援軍,楊業悲愴的仰天大笑了幾聲,搖頭嘆道:“庸臣誤國,庸臣誤國啊!”
在楊業感嘆的時候,後面的遼軍已經追了上來。
那些遼軍並沒有直接衝向這百餘名宋軍,而是分成兩股,從宋軍的側面衝了過去,把他們團團圍了起來。
見遼軍已經將他們圍了起來,楊業的心頭是越發的苦悶。
原本可以在這裡伏擊遼軍,給遼軍以重創,沒想到,在他們趕回這裡的時候,卻發現根本沒有援兵。
偌大的陳家谷,只有他們這百餘名大宋官兵,而四周則是圍滿了遼國的軍隊。
楊業仰起頭,微微閉上了眼睛,兩顆渾濁的淚珠順着臉頰滾落了下來。
“父帥,待孩兒殺出一條血路,爲父帥與將士們開路!”就在遼軍逐漸壓縮包圍圈的時候,一個白袍小將挺身站了出來,把手中長槍在胸前一橫,高聲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