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上有序的掛着十幾幅字畫,廳堂裡的橫幅和匾額都高高的掛起,厚實的木質桌椅上新刷的廣漆光亮無比。蘇沉啼笑皆非的坐在kao中的椅子上,右手邊何蘇釋也是一臉怪異的盯着坐在廳堂中央的說書女子。
“話說霍都凝神看他那支筆,但見竹管羊毫,筆鋒上沾着半寸墨,實無異處,與武林中人用以點穴的純鋼筆大不同,正欲相詢,之間外面走進來一個白衣少女。”
那說書人說到此處,場中響起幾聲吸氣聲。蘇沉往聲音處看,卻是幾個貴族少女以手帕掩口,全神貫注的盯着那說書者,顯然極爲投入。
“她在廳口一站,眼光在各人臉上緩緩轉動,似乎在找尋什麼人。”
說書者靜默下來,緩緩的環視了整間廳堂一圈才又接着道。
“那堂上羣雄本來一齊注目.朱子柳與霍都二人,可白衣少女一來,衆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她望去,但見她臉色蒼白,若有病容,雖然燭光若霞,照在她臉上仍無半點血色,更顯得清雅絕俗,姿容秀麗無比。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但是究竟天仙如何美法,誰也不知,此時一見那少女,各人心頭都不自禁的涌出‘美若天仙’四字來。”
蘇沉聽到這裡,萬分不自然的問.何蘇釋道:“這間店也是皇家產業嗎?”
何蘇釋還未答話,卻聽到kao近.二人的一桌上幾個貴族少女在低聲感嘆,其中有一人還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低聲道:“這肯定是那小龍女了吧,楊過和小龍女終於又見面了。”她才說完,同桌的人無不跟着附和,頓時三分喜悅兩分感傷就溢了出來。
何蘇釋便不答話了,只是看着蘇沉。
蘇沉心底極其無奈,小聲道:“是宋徽宗還是沈初眉?”
何蘇釋下巴揚了揚,示意往牆上看。蘇沉擡頭,只見.牆上的一幅墨書上用不甚好看的簡體字寫着:“這個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字跡是從上往下的,最下方的落款則是一隻小小.的動畫畫豬頭,豬頭畫得倒極爲生動。
蘇沉轉回頭,“好吧,是沈初眉。只是她真是記憶力.好,居然連《神鵰俠侶》都能給弄出來賺錢……”
何蘇釋沉吟了.一下,道:“潯陽茶坊雖然曾經是沈氏的東西,但是一直都是有皇家的參與的,究竟這個是不是她一手弄出來的,還很難說,況且你沒發現有些情節是有錯漏的麼?”
蘇沉點頭:“那麼長一本書,誰能背下來?總會有些記不清的地方的。”
她說到此時,那說書者的情節已經告一段落,“請聽下回分解”了,場中的人不住的要她先下再往下說一個回合,她卻翩翩躚躚的起身行了個禮,道:“多謝各位前來捧場,但是潯陽茶坊的規矩,一日只講一回合,這是從前的老主人定下來的,皇上亦是同樣的意思,蓉兒不敢有違,還望諸位海涵。”
先前不過是聽聽書,但是見她不亢不卑的行狀,蘇沉倒是起了興致,只見那女子身形嬌小,頭髮披散而下,但是臉型卻是瘦長的,顴骨微凸,嘴脣有些厚。如果不論身高只看面容的話,倒有幾分男子的感覺。她行過禮,說完一番話,便退了下去,只是蘇沉卻覺得她隱隱的往自己這個方向瞥了好幾次。
看了看何蘇釋,蘇沉暗道自己想太多了,想必這女子是見到老哥長得這副僞娘樣,所以覺得好奇吧。
此時廳堂中的人已是慢慢散去,往外面的園子走了,何蘇釋跟幾個熟識的朋友打了招呼,說了幾句閒話,也帶着蘇沉往外而去。
這便是春節的關撲大會了。
潯陽茶坊據說是曾經的老王妃的產業,鼎盛時期便是當今聖上也來過品茗,後來沈處眉早亡,這個茶坊就連同其他的產業一起被襄敏公獻給了朝廷,如今雖是也開門做生意,但是卻幾乎只是節假日開放,接待朝臣世族。
不過年年的春節關撲大會,這裡都會聚宴,是欽點的貴族聚集之所。
蘇沉跟着自家老哥往外走,一路上不論是大路小路,都是有人,花燈綵帶隨處可見,炮仗和煙花也在人少處常常炸開,想必是某些年紀還小的孩子帶着僕役丫鬟在玩。
何蘇釋忽然停了下來,回頭笑着問道:“想不想去玩關撲?”
開玩笑,嚮往已久,不想去纔怪!蘇沉瞪他一眼,道:“別廢話了!吊人胃口!”
何蘇釋搖搖頭,口中唸叨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然而還是帶着蘇沉一路繞過一些小徑,過了一盞茶功夫纔到得一片極爲開闊的草地上。
你倒是挺熟嘛。蘇沉睨了自家老哥一眼,然而沒說什麼話。今日吳氏讓自己出來玩的前提條件就是乖乖跟着老哥,現在周圍都是人,怎麼着也得給這個便宜老哥點面子,做出“我聽話,我很乖”的老實妹妹樣子。
草地上聚集了不少人,但是都是分開的圍着百多張桌子坐下。蘇沉掃了一眼,不由得心驚——雖然早就知道潯陽茶坊大,可從未想過大到這個地步,這一片草地用來做牧場想必都夠了。然而聽何蘇釋說,這不過是給像自己這樣的士族官宦子女來過關撲大會的場所而已,至於官員們,還有另外的更大的地方。
兩人剛到,立刻就有人上前來了,來人一身布衣,卻原來是茶坊中的引領人員,他聽說是何子遠家的小孩子,連連揖了好幾下,行了個大禮方纔道:“原來是紫微閣大學士府上的少爺和姑娘,小人怠慢了。”說畢引着兩人往草坪中心走。
這個茶坊真的有些奇特,不論是說書的還是領路的看起來都不是什麼低下者,說話做事都帶着三分自信。蘇沉狐疑的看了看何蘇釋,那傢伙安撫的對自己笑了笑,卻什麼都沒說。不一會就到了何府的桌子,只是上面已經放了點心茶水,位子上只是恰好留出兩個位了。
已經落座的幾人見兩兄妹過來,都笑着打招呼,居然大都是熟人——柳聽霖,柳莫非,崔適然,外加一個易淺嫺——兩男兩女。
彼此寒暄了兩句,何蘇釋便拱拱手,笑着道:“我家這個人沒見識過關撲,死纏着我要去玩,便不奉陪了,我帶她去看看。”
渣!她什麼時候死纏着了?!
蘇沉腳下使力想踢他,然而踢到半路,卻眼睛撞上了易淺嫺含笑的面容,右腳硬生生的停着,嘴上也lou出一個笑,學着易淺嫺大家閨秀的笑了笑。
“我也有些日子沒玩了,一同去吧。”這卻是崔適然道。
蘇沉自上次府內起火之後便沒見過這個準道士,現在一看,他身着象牙白的長衫,似乎又長高了一些,在何蘇釋跟柳莫非的襯托下仍然顯得長相普通,只是那周身的淡淡的安定感卻很讓人心生好感。
他見蘇沉看着自己,便回了一個笑,在月夜和燈籠的映輝下普通的五官竟然也生出些許燦爛的感覺。蘇沉心似乎漏了一拍,臉上一紅,低下了頭,卻發現一旁的易淺嫺居然直直的看着崔適然,有些呆了。
一個道士而已,把你看成這樣……蘇沉暗自笑她,卻渾然忘了自己剛剛也被煞住了。
她坐的位子左邊是柳莫非,右手是自家老哥,對面是易淺嫺和崔適然,崔適然更是正面對自己,柳聽霖跟她隔了一個位子,但是這些日子常常往來,兩人也頗爲投緣,這時見到了都彼此眼裡很驚喜,柳聽霖抓了她老哥柳莫非的手,眼神裡頭閃着討好的光芒。
“幹嘛?”柳莫非看着自家妹妹,臉上貌似寫着這兩個大大的字外加一個加重的問號。
柳聽霖不說話,仍然用大大的眼睛望着他,深情得緊。
柳莫非無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開口對桌上諸人道:“既然何家妹妹想玩關撲,我們就一起去吧,左右是個消遣,看看誰的運氣好。如何?”
在坐的除了易淺嫺和崔適然,就是兩對兄妹,崔適然已然同意了的,就只剩下易淺嫺。於是大家都看着她,她晃了晃神,偏過頭,掩飾掉自己在看崔適然的神色,溫婉的道:“淺嫺也很感興趣呢,便一同去玩上一玩吧。”
達成一致,幾人於是起身去正中央的關撲臺,一旁的潯陽茶坊侍立者見諸人起來,忙的走過來,得知是要去關撲便引在前頭,邊帶路邊問:“不知道少爺姑娘們是想撲些什麼樣式的呢?若是想撲個小玩意,便要往甲字那一塊去,若是想撲點大的,便可以去往乙字……”
他在前頭朗朗的解釋,聲音洪亮而不喊叫,說話條理分明,幾人都聽得清楚了。
原來這關撲分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個方位,每個方位的上撲到的東西都是不同的層次,下至胭脂水粉,手帕花朵,上至房屋地產,丫鬟僕役,無一不可能撲到。但是不同的層次所要付的關撲費用不同。
說了一大通,蘇沉明是明瞭了關撲的大概規則,然而關撲究竟長什麼樣,依然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