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開封府通宵達旦歡慶三日。“士夫皆交相賀,細民男女皆鮮衣,往來拜節。街坊以食物、動使、冠梳、領抹、緞匹、花朵、玩具等物沿門歌叫關撲。如馬行、潘樓街。州東宋門外及州南一帶,皆結綵棚。向晚,貴家婦女縱賞關賭,入場觀看,入市店飲宴,慣習成風,不相笑諷。至寒食冬至三日亦如此。小民雖貧者,亦須新潔衣服,把酒相酬爾。”
因是習俗,衆人皆已習慣,所以即便新年初二凌晨在京都開封相國寺內天井中發現成郡王爺之女真珠姬的屍首,又當着衆人的面將屍首擡出,然而在朝廷刻意的控制下,市井中也不過偶爾有些許討論而已。
但是這件事在朝中卻引起了很大的震動。
成郡王爺在宋徽宗寢宮前跪了半夜,只求皇帝下旨儘快徹查,京中官員紛紛囑咐家中女眷素日出門往來務必小心謹慎,成郡王妃大病一場,被皇后請入宮中養病,但是人卻在半路上被太后撞見,帶回去跟自己作伴了……
宋徽宗下令開封府尹同三司共同徹查此事,可惜,日子一天天過去,卻一點進展也沒有。不知是真的查不清還是真的不查清。
只是還是有一些小cha曲,比如說國丈府上的一個少爺病了,據說便是真珠姬的未婚夫。衆人本來皆道他爲人情深,聽聞未婚妻身死之噩耗,大病不起。
比如說有些皇親宗室與朝.中官員的來往頻繁了許多。
再比如說皇帝要在開春時節去.國子監監考,選拔人才。
但是對於京都何府來說,最重.要的cha曲卻是——何子安要調職入京了!
何子安調職入京,意味着張氏要跟過來,張氏跟過.來,意味着永嬌、元柔也要跟過來,更重要的是——唐母顯然也要入京了。
因爲怕唐母路途顛簸,所以張氏準備是過了春,等.天氣暖了才慢慢沿水路,走京杭大運河上去,但是唐母卻不聽,堅決要過了元宵就出發。
蘇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倒真的是很開心,雖.然相處的時間不算太長,但是唐母卻十分疼愛自己,跟永嬌來來去去的也很有了感情,分開的時候真的是有些不捨。
京都的日子過.得一點也不無聊,過年時節處處都是極爲熱鬧,只是沒想到的是頭一夜被柳聽霖扯着出去逛夜市,吃了點燒羊烤肉,她居然上火了!
蘇沉盯着銅鏡裡頭那顆清晰的痘痘,幾乎要淚流滿面。
“可是這鏡子不光了?要不要我讓人去打磨一下?”冬葵見她直盯盯的看着銅鏡,以爲是銅鏡因爲久了不打磨所以看不甚清了,“早說了讓把上回夫人讓人送過來的那玻璃鏡子裝上,姑娘你偏偏不信,那鏡子也不用打磨,光亮光亮的,像白日裡頭的水一樣,人什麼樣就照出什麼樣,比這銅鏡好用多了。”
“冬葵,你看這!”蘇沉顫抖抖的指着鼻翼上的一顆微紅的突起,心都要碎了。
“呀,怎麼姑娘長痘子了?可能昨晚吃東西吃得太過油膩熱氣,今日便上火了。”冬葵傾過頭去看了一下,不甚在意的道,“沒事的,過兩日便好了。”
過兩日……重點不是這個啊!
蘇沉欲哭無淚,她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怎麼會長痘痘……太打擊人了!以前整日對着電腦皮膚不好也就算了,這輩子什麼都不用打理,什麼都不用做,天天在家縮着居然還會長痘痘!
“姑娘,柳姑娘過來了。”卻是小丫頭揭了簾子笑嘻嘻的道。
正好,正要找你,你撞上門來了!蘇沉死瞪着進來的柳聽霖。
柳聽霖卻是一進來就呼道:“冷死我了!昨兒下半夜居然下了雪,還好我們回得早,不然說不定在半路上就凍得半死了!”她一面說着一面往壁火處擠。
渣渣!就是你引我吃那烤羊肉的!蘇沉見狀忙三兩步跨過去,攔着那壁爐不讓她烤火,“柳聽霖!你還敢來我這裡找火烤?!小心我烤了你!”
冬葵笑着站在一邊,柳聽霖帶來的大丫頭則是站過去把手搭在她抱起的暖爐上,習慣的摸着暖爐取暖,口中還道:“又吵起來了,不知道這次要多久。”她雖是用了疑問詞,但是完全是一個感嘆句,一點真的問問題的意思也沒有。
冬葵把暖爐放到她懷裡,扯過兩張椅子,一張讓那丫頭坐了,自己也佔了一張,口裡也是感嘆道:“昨日是吵了足足兩刻鐘還多一點,不過昨晚我家姑娘睡得不好,老是翻身,可能精神沒昨天好,大概會結束得快點。”
那丫頭也不推辭,抱着暖爐坐下,“正是,我家姑娘昨日也沒怎麼睡好。”兩人坐着看了一會,居然就拿出東西做起針線來。
“你幹嘛?!我冷着呢!你吃火藥了?!”柳聽霖一把就要耙開蘇沉,湊着壁爐要烤火。
冷你個頭!屋子裡那麼暖!蘇沉睨了她一眼,還是讓開了一些,但是想想又不服氣,指着鼻翼道:“你看你乾的好事!昨天巴巴的哄我一起吃烤肉,你看你看!”
柳聽霖一路坐車過來,身上大氅披風,腳下鹿皮小靴,手裡暖爐一樣不缺,說冷其實也只是喊個到而已,她鬧了一陣,聽到這樣說便真的湊過去看蘇沉的鼻子。
“果然上火了呢……”她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還果然?!蘇沉差點沒背過氣去,伸手去撓她的癢癢,柳聽霖又要烤火,又要顧着懷裡的懷爐,沒躲及。她周身又抖又躲,差點都鑽到桌子下頭了,口裡忙着道:“我錯了我錯了!我這不是幫你拿下火的東西來了嘛!”說着忙的吩咐丫頭道:“木香,去把我讓帶過來的那湯藥倒出來一份給阿沉。”
木香很快的道:“就來。”說罷放下手中的繡活去取在桌下的盒子,冬葵也幾下子收拾了桌上的東西。
“還不快喝,看着幹嘛?”見木香倒好了湯藥,柳聽霖便支使道。
蘇沉一臉探究的看着木香,直看得她身上有點抖才奇怪的問道:“木香,誰給你起的這個名字?”真是可惜了這副樣貌和利落的人,她第一次聽到柳聽霖叫的時候愣了半天,居然有人叫做“木箱”!
“大少爺取的……”木香拖着長長的聲音道,讓人聽着就覺得她實在是無奈。
“你哥真不是好人……”蘇沉斜着眼看向柳聽霖,“聽說他以崔文琦爲榜樣,常常出入那些不乾淨的地方,平常只愛喝酒耍樂,想不到居然連妹妹的小丫頭都欺負了……”
“呸!”柳聽霖啐一口,“你聽誰在亂嚼舌頭呢?我大哥是有隱情的!!喝你的藥,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真是兄妹情深啊……蘇沉感嘆着端起藍瓷小碗,雙手抱着汲取碗邊的暖意,口中卻接着道:“你這樣說也沒用啊,以前我還在蘇州的時候就聽哥哥說起過,聽說揚州那邊有個叫做青清的青樓花魁……”
“那人跟我哥有什麼關係?”柳聽霖不屑一顧,似乎只要說了青清的名字就污了自己的嘴巴一樣。
“姑娘……”冬葵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閨房中說這些事情似乎有點不妥。”
“沒事,這裡又沒外人,說一說而已。”蘇沉笑着安撫了她一下,接着斜眼瞅了一下柳聽霖,也裝出來一副鄙夷的聲音道,“怎麼沒關係,聽說你大哥捲了你爹爹茶園子才賣的春茶錢去找那個青清小姐,你想想啊,爲了一個小姐就能捲款潛逃,你哥真是風流才子啊……”
柳聽霖卻坐直了身子,眉毛也皺了起來,不很高興的道:“我也不否認這個,但是他是有苦衷的,你莫要聽人說就人云亦云,亂給我哥哥下定論了!”她說完看看蘇沉,似乎又覺得自己的話有點重了,於是解釋道,“我哥很慘的,他生來就不喜拘束,但是因爲是長子,很多事情都沒辦法推拖,該做的還是要做。”
她停了一停,似乎在斟酌用詞,“你也知道我們家站在哪一邊……我爹身上還有些兵權,常常遭那邊的有心人的動作,他們動不了我爹,就找我哥哥,早些年歲的時候我哥在京城裡算是數得上的小孩,他長得又好,功夫在同歲的人裡頭也出挑,背東西也快,夫子都常常稱讚,那些人就不停的過來求親,東家西家的,我哥不喜歡這些,後來劉大人,你知道的,就是真珠姬姐姐還在的時候結親那家,他請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說要讓小女兒同我哥哥結親。”
“劉瑾善大人的小女兒? ”蘇沉cha了一句。
“嗯。”柳聽霖點頭,“你可能沒見過,反正是個病秧子,還是個書呆子,我們都不喜歡她,我哥更不喜歡。但是皇后娘娘指婚,說是兩人郎才女貌,最爲般配,雖然後來太后發話不讓指這門親,但我哥從此最討厭人誇他好,又做出一副到處沾花惹草的樣子,其實他心裡有數得很,他不是那種人。”柳聽霖說到這裡,不滿的看了蘇沉一眼,“你若是以後還亂說,我可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