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府

乾地支未明,諸神方位未明,九星未明,但知道五行祀、會親、出門。忌伐木、狩獵、採集。

大車後跟着小巧的馬車從何府後門駛出,前面是領頭的二人護衛,兩側則是八人騎隊。清晨的太陽的確是很溫煦,雖然秋老虎,不過還未大曬,走在吆喝聲此起彼伏的道路上倒也有幾分趣味。

蘇沉迷迷糊糊的坐在車上,覺得自己還沒有怎麼睡醒。昨晚跟何蘇釋討論了一個晚上,終於他決定暫時放下一些想法和曾經的決定。蘇沉發現他是在刻意的忘掉自己需要科考這件事。

其實何蘇釋也會迷茫吧。但他就快沒時間想這些了。秋+在即,何子遠又即將遠行,他很不放心兒子的前程,於是託付給了一個爲人嚴謹端正的朋友來教導。何蘇釋被打包投遞到那位老師家中,今日起就會恢復十天回家一次的日子,吳氏很有意見,但是由於自己也很多事,又關乎兒子前程,倒是沒有明確的說出來。

蘇沉頭靠着靠枕,動都不想動,冬葵在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笑問道:“姑娘還未全醒?”說畢倒了一杯茶遞過來,“得快點醒過來才行啊,襄敏公夫人的宴會,若是丟了臉可須不是耍。”

“襄敏公夫人很厲害嗎?”蘇沉好奇的問道。吳氏只告訴自己有一個必須去的聚會,但是卻沒空告訴需要注意什麼。

吳氏已經快忙瘋了。

府上房屋重建,仍處在生病狀態的何子遠要出行,何蘇釋即將科考,許多事情需要打點準備,相熟的發小家中出事,自己不能躲着不去照看,最近很多宴會,大都不能推。宋徽宗剛得子,頻頻有宴,禮部亂成一團,何子遠常常熬夜,弄得她心驚膽戰。

其實吳氏應該很在意同自己還有何蘇釋的感情的,但是一是由於是在不懂該如何相處,還有就是實在太忙,終究是感覺有點生疏。蘇沉這些日子看下來,覺得自己很能理解她地辛苦,竟也慢慢接受了許多。平日裡幫着做些不打眼不要緊的家事,雖然無錯,但卻也不很出彩。就是這樣也讓吳氏無比歡喜了。

每當看到她含笑的眼神,蘇沉就覺得有點心傷。

自己真正地那個母親。從來都不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有時候真地覺得奇怪。既然沒有感情。爲什麼他們要結婚。既然一早就知道絕對會離婚。爲什麼他們還要要小孩。

從來沒有考慮過作爲當時只有不到五歲地小孩子地自己啊。

被那種無視地眼神看多了。覺得自己已經麻木。卻從未想過其實是把心痛地感覺刻意地淡化。終究還是會心痛地。從來都安慰自己。父親就算了。但是母親她只是不善於表達。其實還是很愛自己地。

但是。感情地傷口不是不理它。隨着它結痂就會真地自己好起來。外頭看着漸漸痊癒。裡面卻化膿得噁心又骯髒。

遇到這種情況。只能狠狠地挖掉腐肉。雖然痛。但是總會痊癒。

真是天真啊。爲什麼會覺得她是愛自己的呢?吳氏這樣的婦人,與女兒幾乎都沒見過幾次面,但那種發自內心的愛和關懷卻是讓人不經意見就能體會得溫溫暖暖。何子遠雖然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但是同妻子兒女在一起的時候,身上散發的氣場都不一樣。與會客時地溫文的氣質不同,又加了一絲生活的氣息進去。

很有父親的味道。

應該會慢慢的習慣吧。

蘇沉正等着冬葵答話,她卻苦笑着道:“襄敏公夫人卻是沒什麼苛刻的地方,然而今日據說很多朝中大臣之女都會到。最麻煩的是襄佐公的次女,已經年逾十八竟然仍然沒有定下人家。據說是老貴妃心痛着不讓隨便配人。我十多年前還在京中,聽過許多她的傳聞,那時候那位主子年齡還小,卻把心狠學了十成十了。府上的小丫頭地妹妹曾經伺候過,據說半個月沒到就折了一條腿被扔了回來。又不能說什麼,只是咬牙忍了。”

冬葵苦着臉道:“那位小主最是欺生。昨兒聽人說直隸那邊一個巡撫的女兒前年入京,結果被從衣飾到長相到禮儀才學全都當着主人賓客的面挖苦遍了。那位姑娘至今仍是見到她就躲。”

這麼誇張?“沒人攔着她麼?”主人哪裡去了?

“誰敢攔着……”冬葵嘆了口氣,“都說蘇州地界我們大姑娘最爲囂張,依我看,還比不上這位主子的十分之一。若是攔了,這位一個不高興,能把你整個宴會都給糟蹋了。反正老貴妃寵着,家裡哪敢說什麼。說句沒大小沒成算的話,這主子到哪裡哪裡都提心吊膽。”

蘇沉微微一笑,也沒答話。遇到這種孩子,她惹不起,躲總該躲

襄敏公地府第似乎離何府不很遠,沒多久就到了。遙遙的剛進巷子就能看到大大小小地馬車次第駛進駛出。從側門進去,冬葵在迎上來的丫頭幫助下下了車,又同着幾個從後頭下車過來地丫頭支起凳子,軟墊,要扶蘇沉下車。

何蘇沉雖然感受過好些次,但是還是不大習慣,她掃了一眼,幾個王府的丫頭婆子在一旁候着,只能作出不在意地模樣下了車。於是那一堆婆子丫頭就圍了過來,口中召喚伺候着,又帶路往前走去。

吳氏在前面等着女兒,一同跟着婆子走,她挑個沒人注意的時候說道:“一會你進去的時候同襄敏公夫人請過安,便可以進內房去了,只要跟其他姑娘家說兩句話,笑一笑便好,如果沒遇上襄佐公的真珠尚姑娘,便是不會有事的。”

蘇沉哦了,但這樣一來便真的對那姑娘起了兩分興趣。

襄敏公的府第很大,是立國之初的時候聖上賜下的地盤和匾題,房屋設計則是一位軍師所做,大抵因爲戰場中待過的緣故罷,設計很有些許開闊豪放的味道。小處也不甚雕琢。但也由着這個緣由,人在其中就不拘束的放意了。

也過一盞茶功夫就進了宴廳,裡面已是坐了許多人,或玩笑或談話,或在指着一副書畫品評些什麼。作爲主人的襄敏公夫人端着茶杯同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笑談着什麼,媳婦子探頭過去說了兩句,她轉過頭來,看到吳氏與何蘇沉,便與那婦人告罪兩聲,走了過來。

“每次都拖到這個時候纔來,也不幫我打理打理事情。”她笑着抱怨道。

“我哪裡又來得晚了?早早出門,早早過來,難不成得讓我昨晚上就跑過來了?”吳氏也笑着回道,“恭喜了,南這孩子能平安到家就是好事,夫人你這些日子也辛苦了。”

那婦人眉開眼笑,把手中的茶交給身後的丫頭,又和着客套了兩句便要拉着吳氏進去,忽的看到何蘇沉,詫異的道:“這孩子是?”

蘇沉乖乖的福了一福,口中道:“蘇沉給夫人見禮。”

吳氏則是笑了笑:“我見你這些日子忙昏頭了,也沒敢多來煩你,這是我女兒呢。總算是從蘇州那邊過來了,說起來也是巧,他們兩兄妹來的那天剛巧有你家南的消息,怕是有緣分的。”她說畢看了蘇沉一眼,心滿意足的樣子任誰都能看出來。

那婦人聽說了就轉過頭來看蘇沉,口中嘆道:“果真像你,長得雖是像你,這股子味道卻是像何大人。也不知將來誰得了去。

蘇沉惡寒的聽着她們聊這個話題,那婦人從袖子內套裡拿了一小隻胸針,道:“也沒別的東西送你,這東西我年輕的時候喜歡得緊,本想着今天戴上一戴,誰知戴上就全然不是那樣一回事了。也罷,看來天生就是這日與你有緣的,給了這姑娘倒好。”

蘇沉推辭一番,見吳氏笑着不說話,終是道謝接了。那婦人又問了許多話,最後道:“小姑娘怕是不喜我們這些年紀大的人,我也不勉強,去那廂玩吧,等到了宴散,我讓人找你出來,也見見我家孩子。”後頭這句卻是對着吳氏的,“若是方便,幫着看看南,說起來他也欠個人管管了。”

吳氏笑着,也不說話,扯開個話題說些別的事。蘇沉知道有問題,也說什麼的跟着丫頭進了偏房。

兩個小丫頭子在門口談天,見有人過來了,笑着搶揭簾子,蘇沉回了一笑,矮身進去,放進屋子就聽到一個乾脆的女音道:“東坡先生有云,‘凡文字,少小時須令氣象崢嶸、彩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我倒覺得這不是什麼平淡,該當是真正的絢麗纔是,正當古樸之時纔會讓人更絕心折,比那些個李義山柳三變的嫵媚華美詩句比起來,高明之遠矣。”

“你又知道什麼是高明瞭?你爹爹不過是個武官,當年科考都不一定過了,又不是世傳,哪裡有什麼知識可言。像你這樣,想必家教不行,亂說的話也沒人理你。”

蘇沉聽着這話味道不對,擡頭看去,卻是兩個女子在爭論,一個坐在當中的厚實大桌便,手中扶着小流蘇香檀扇,上繪女子撲蝶的行狀,另一個半靠在貴妃榻上,手中漫不經心的拈了顆蜜棗,愛吃不吃的樣子。

先前說話的那個,她居然認得,就是前些日子同張桌子參加徽宗大宴的柳聽霖,另一個女孩,不,似乎看起來又不很小了卻是不認識。房內的其他人都噤聲不語,看着這兩個女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