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要改革,以章惇爲首的‘新黨’一樣要改革。
趙煦的改革,自然是基於他結合後世的經驗,想要建立一個足夠高效的體制,以消除宋朝從上到下‘人浮於事’的痼疾。
‘新黨’的改革,嚴格意義上來說,實際上是一種‘改良’,修修補補,創立了很多新法,但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反而會製造更多的麻煩。
因此,趙煦與‘新黨’在大方向上一致,但在具體的改革策略,方式方法,又有很多原則性的衝突。
‘舊黨’也好,‘新黨’也罷,本質上都是大宋的官僚集團,他們都尊崇‘祖制’,反對衝擊‘祖宗家法’。
奈何‘新黨’依託於趙煦,趙煦又有御駕親征,大敗西夏的不世大功,朝野沒幾個人能制衡他。
趙煦,到底不是神宗皇帝,他想要做的事情,根本不顧及什麼祖制,家法以及朝野看法,一力推行。
這樣一個一意孤行又獨斷專行的皇帝,依附於趙煦才能復起的‘新黨’,着實沒有多少能力與趙煦周旋。
無非也就是在一些細節上,他們象徵性的掙扎一下,趙煦象徵性的退讓一下,似乎就達成了‘共識’,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現在,是元祐八年,明年是紹聖元年,改元之後的紹聖皇帝,將要推行前所未有的,龐大的改革計劃,‘政體’是第一步。
沈琦擡着手,聽這趙煦的話,有些遲疑,道:“官家,朝野對於官家……朝廷,恢復隋唐時的三省六部表示了支持,但對於擡升兵部,削弱樞密院,大理寺獨立於朝廷之外,政事堂權力過大過於集中,以及‘軍改’等多有不同聲音。”
沈琦說的,其實還是少的,趙煦對於大宋朝廷的體制深惡痛絕,恨不得推倒重建,豈止是這幾樣?
沈琦話裡的意思,其實還是朝臣對於趙煦與大宋朝廷醞釀的各方面的改革抱有懷疑、遲疑,這裡的‘朝臣’,除了態度鮮明的‘舊黨’,還有‘新黨’,哪怕是章惇,對很多內容也不是那麼認同,只不過在於趙煦的強壓制下,章惇等人默認了。
章惇等人可以不說反對,但下面的人,就沒有趙煦直接的壓力,六部以及各寺等高官,都對此議論紛紛,對於這份‘政體’改制方案,他們的槽點實在太多,不吐不快。
趙煦拿起茶杯,靜靜的喝了口茶。
這種情況,他早有預料,也留足了操作空間。
趙煦想着,放下茶杯,笑着道:“有異議是正常的,既然是討論,就要暢所欲言,讓他們整理好,上報政事堂,政事堂如果處理不了的,朕再來。”
沈琦見趙煦話裡沒有退讓的意思,只得擡手道:“臣領旨意。”
趙煦擡頭看了眼外面,道:“十三路的巡撫新名單,出來了嗎?”
沈琦放開剛纔的話題,神色輕鬆不少,道:“據臣所知還沒有,有些人有退意,朝廷對一些人的能力也不太滿意,有些爭執。”
大宋嚴格意義上的‘大路’有二十三個,拋開開封城所在的京畿路,還有二十二,在趙煦以及政事堂,已經在合併了。
若說對朝臣的瞭解,沒有人比章惇、蔡卞等人更清楚了,趙煦也不及。
“好,你去政事堂催一催,事多繁雜,當斷則斷。”趙煦看着沈琦說道。
沈琦應聲,道:“是。臣告退。”
趙煦目送他離去,輕輕吐了口氣。
隨着年關將近,改元在即,一系列事情要在年底前定案,着實的千頭萬緒,政事堂與六部等徹夜燈光,兩班倒已經變成三班倒。
趙煦靜了一會兒,搬過身邊一道厚厚的‘典籍’,上面有個三個楷體大字:大宋律。
趙煦認真的看着,推敲着,另一隻手拿着筆,記錄着一些想法。
大宋律,在趙煦看來,是大宋所有禮法,律法的母體與根本,因此看似簡單,實則包羅萬象,要慎之又慎,哪怕每個用字都要推敲再三。
開篇序言第一句話就是:趙氏皇帝,紹膺駿命,承順天命,大宋國主,領千乘疆域,負萬民福祉。
這句話,是出自蔡卞的手筆。
趙煦認真的推敲着,總覺得有些不對,可想要修改,卻又找不得合適的措辭。
這是給天下人看的,要說的光明正大,順意人心,可以假大空,卻不能過於務實,更不能考慮的太長遠。
趙煦仔細審視了半晌,放過這句話,開始向後看。
後面,就是闡述大宋國史,誇讚歷代皇帝的豐功偉績,也明確了一些責任,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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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煦專注的看着,隨手記錄着,很多東西,他需要與章惇、蔡卞等人再仔細商討,儘可能完善,不留下大的漏洞。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皮來到趙煦身旁,低聲道:“官家,太妃娘娘有請。”
趙煦一怔,擡頭看去,只見天色已經黑了。
他這才驚覺,腰痠背痛,坐直伸展了下身體,忽而笑着道:“是要跟朕搶權兒嗎?”
朱太妃對小權兒十分喜歡,經常留在慶壽殿,這一點,趙煦與孟皇后也沒什麼辦法,有幾次硬着頭皮去‘搶’,迎來一頓訓斥,兩人記住教訓,不輕易將小權兒帶到慶壽殿。
陳皮沒有笑,低着頭,道:“有幾位王妃,王太妃之前入宮,先是見了皇后娘娘,而後又去太妃娘娘那坐了一個時辰。”
趙煦腦子還有些僵化,活動着脖子,道:“什麼事情?”
陳皮道:“可能是關乎宗室法。”
趙煦哦了一聲,接過黃門送來的茶杯,輕輕喝了一口。
‘紹聖新政’,是從律法,政體,禮法等方方面面的改革,幾乎包含了所有,其中對於大宋宗室,也推出了‘宗室法’。
宗室法,規定了宗室的待遇,在王府規制,繼承,世襲,封爵,土地,俸祿,婚喪嫁娶用度等等,進行了嚴格的限制。
尤其是趙煦吸取了明末宗室過於膨脹,拖垮國家財政的教訓,將宗室用度壓縮到了一個‘合理’範圍,並且還採取了‘次世降爵’的政策。
大宋的宗室其實並不膨脹,或者說,大宋宗室人口並不多,從英宗皇帝后代來看,三代男丁,現在活着的不足二十,其中,神宗皇帝的兒子六人,他的兩個兄弟的兒子七人,總數不過十三人。
這第三代唯有趙煦有一個兒子,還不足一歲,滿打滿算,十四人。
四代,十四人,這比一般大戶人家還不如。
趙煦未雨綢繆的手段,自然與現實相沖突,再說,大宋富有,官吏尚且富的流油,更何況是宗室。
趙煦突然要大幅度的砍他們的既得俸祿,田畝,還要限制他們王府規模,婚喪嫁娶從朝廷拿到的錢糧,更重要的是,還要降爵!
這哪家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