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佖一如既往,身穿白衣,面容和煦,是個翩翩君子,坐姿筆直,恭敬,只是雙眼蒙着白紗。
趙佶一如既往,雙眼在桌上亂瞄,手裡的筷子在桌上敲擊個沒停。
趙似已經十一歲了,他在武院待的日久,似乎比往日成熟了不少,臉角雖然稚嫩,隱約可見一絲棱角。
趙俁,趙偲則有些怯弱,低着頭,不敢說話。
林賢妃已經被趙煦圈禁,除了趙佖偶爾能去看看,誰都見不到。
趙幼娥坐在孟皇后邊上,咯咯笑的逗弄着權哥。
朱太妃忙裡忙外,正在準備着家宴。
她出身小戶人家,對這種家宴看的十分的重,身爲當今太妃,還是親自張羅,甚至親手做了幾道菜。
朱太妃從外面進來,拿過一壺酒,急急忙忙的與趙煦道:“今年過年,就少喝一些,你們兄弟先說會兒話,馬上就好了。”
說完,就又轉身出去了。
趙煦接過酒壺,環顧一圈,看向趙佖道:“九弟,能喝嗎?”
趙佖連忙躬身,道:“臣弟酒量不佳,也能喝一些。”
趙煦看向趙佶,直接掠過他,要看向趙似。
趙佶登時不滿了,叫道:“官家,我也能喝!”
這傢伙,固然被趙煦廢除了爵位,經過這麼長時間,也發現趙煦沒有把他怎麼樣的意思,是以故態重現了。
趙煦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拿起酒壺站起來,來到趙佖身旁,拿起酒杯,給他倒酒。
趙佖嚇了一大跳,連忙要起身,被趙煦胳膊按住,笑着道:“坐着吧,今日咱們是家宴,沒那麼多規矩。這些日子,你幫朕不少,坐的不錯。衆王府建好,你排第一,朕會欽賜牌匾,一應用度,以最高規格對待。另外,林賢妃,你可以帶入王府,一同居住。”
哪怕趙佖是盲人,此刻雙眼也是大睜,臉上驚喜萬狀,不顧趙煦壓在他肩膀的胳膊,轉身噗通一身跪地,哭腔道:“臣弟叩謝官家,皇恩浩蕩,臣弟永不敢忘!”
“起來起來,你我兄弟,不需這般。”
趙煦拉着他起來,將他按回去,道:“朕知道,讓你們出宮,限定你們的爵位,俸祿,傳承,有些不近人情,但這是朝政,關乎我大宋江山社稷……”
趙煦沒說完,趙佖又掙扎站起來,擡着手,沉色道:“官家所言,臣弟句句明白。臣弟以及宗人府,堅定的支持官家的‘紹聖新政’,絕無二心!”
趙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知道,你在宗人府做的不錯。坐下吧。”
趙煦拉着他,將他按到椅子上。
趙偲趙俁兩人對視着,不敢亂動。他們出宮後,還不知道住哪裡,更不提能不能與他們的母妃同住了。
趙煦安撫了趙佖幾句,轉向了趙佶。
這個小混蛋睜大眼睛,正一臉期待的看着趙煦。
趙煦提着酒壺,看着他。
孟皇后抱着權哥,這時也擡頭看向趙佶與趙煦,輕輕抿了抿嘴。
趙佶是一個極其會討人喜歡的孩子,朱太妃,孟皇后都很喜歡他。
趙似坐的端正,餘光一直瞥着。
他與趙佶關係非常好,此刻心裡有些期待又有些擔心。
對於廢除趙佶的爵位,除籍宗室,朝野,包括後宮都是非議諸多,認爲趙煦太過苛刻,一直有聲音,呼籲趙煦恢復趙佶的爵位,但一直被趙煦給忽略了。
當初廢除趙佶的爵位,名義上是趙佶欺辱商販,有損皇家顏面,根本上,是趙煦要維護大宋皇位傳承,斷絕趙佶繼位的可能。
他們兩父子,太坑了,根本不適合做皇帝!
趙煦沒有恢復趙佶爵位的想法,拿起他的酒杯,給他倒了杯酒,沒好氣的道:“衆王府裡,我給你留了一個院子。”
趙佶眨了眨眼,接過趙煦的酒杯,喝了一口,而後砸了砸嘴,嘀咕道:“不如皇后娘娘那的好喝……”
孟皇后本來還對趙佶心存好感,頓時黑着臉,轉過了頭。
趙煦對着小混蛋也沒什麼辦法,總不能像以前一樣提着掃把滿院子追。
他哼了一聲,看向趙似。
趙煦對趙似很是滿意的,拿過他的酒杯。
趙似連忙搶先一步拿起酒杯,舉着站起來,躬着身與趙煦。
趙煦一怔,笑着道:“不錯,在武院這麼久,懂事多了。”
趙煦說着,給他倒了杯酒,而後拿起酒杯,與趙似碰了一下,笑着道:“武院的教授,副院長們都在朕面前誇讚過你,說你刻苦,聰慧,將來必成大器。嗯,沒給朕丟臉,再等半年,半年後,朕放你出去歷練,讓你帶軍。”
趙似端着酒杯沒喝,又驚又喜的看着趙煦,道:“官家說真的嗎?”
之前趙煦不是沒說過這樣的話,但因爲朱太妃的關係,都不了了之了。
趙煦喝了口酒,道:“放心,母妃那邊我來說。”
趙似激動的滿臉通紅,一仰而盡,猛的單膝跪地,大聲道:“臣弟領旨!”
趙煦單手負背,看着道:“免禮。”
“謝官家。”趙似一本正經,謝完站起來,就立在趙煦對面。
趙煦滿意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按回椅子上,又看向趙俁,趙偲。
兩人很是慌張,連忙站起來,拘謹的身體發顫。
趙煦笑着,給兩人倒了杯酒,道:“你們都是朕的兄弟,無需見外,今後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朕。另外,你們可以與趙佶一樣,去太學讀書,將來能幫襯朕一二。”
兩人舉着舉杯,雙手在顫抖,酒水灑出,連連道:“是是是。”
趙佖坐在原位不動,耳朵一直靜靜聽着。
趙俁,趙偲是他的同母弟,他也不希望兩人被他的母妃連累,聽着趙煦的話,緊繃的臉角稍稍鬆緩。
趙煦喝完一圈酒,就坐回他的位置。
這時,朱太妃就站在門邊,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臉上帶着笑,心裡是鬆了一大口氣。
她是跟過神宗皇帝的人,深知作爲皇帝有溫情脈脈的一面,也有冷酷無情的時候。
在趙煦這邊家宴的時候,開封城裡也在進行着類似的事情。
章家是大家族,從章惇祖父起,就是高官,更何況,章惇,章楶兩兄弟而今是大宋軍政兩界一把手,在大宋,沒有比他們章家更有權勢的世家了。
是以,從全國各地入京的章家人不知道多少,在東府舉行的家宴,章家的男丁就有一百多人,還是成年的。
這其中,還有一部分因爲反對‘新法’,而拒絕與章惇,章楶來往的族人。
由此也可見,當今的世家大族的人口是多麼的龐大,加上牽扯的姻親,師生,親朋好友等等,關係網會大的驚人!
章惇與章楶做着與趙煦類似的事情,在熱鬧一番後,就陸續與族中重要的人開始‘聊天’,化解心結,爭取支持。
‘紹聖新政’比‘王安石變法’更加深入,細緻,猛烈,引來的反彈聲自然更大。
齊家治國,自然得先齊家。
不止是章惇,蔡卞,李清臣林希,許將,甚至是一些四五品的中下官員,也在進行着類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