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煦揮了揮手,孟唐就將王誠明帶走了。
趙煦拿起筷子,繼續品嚐這條魚,吃了一口,發現沒有了之前的味道,放下筷子,搖了搖頭,與李恪道:“看到了吧?我大宋的官場,前途,遠沒有人情世故來的重要啊……前途是一時的,人情世故是永久的。”
李恪微微躬身。
這王誠明的做法,其實他不意外,換做是他,怕是也這般。
大宋的官場,說是名利場不假,可也是關係場。士族的聯姻錯綜複雜,官場上的人,幾乎找不到單純的寒門士子。
哪怕有,幾乎是入仕的前後腳,也會變成士族,變成關係場的一員。
這是一個巨大的熔爐,但凡有資格靠近,都會被融化,難分彼此。
“休息吧。”趙煦說着,就起身了。
這狀元樓已經被他給包了下來,他要在這待不少天。
李恪連忙起身,擡手恭送。
等趙煦等所有人走了,李恪才輕輕吐了口氣。
與這位官家相處日久,越發覺得不怒自威,打心底畏懼。
平日裡不動聲色,談笑風生。可在一些事情上,他會表現出可怕的洞察力,一些手腕令人心驚,出乎意料。
不多久,李清提着一大盒子上來了,興高采烈的道:“爹,你看我買的這些東西?”
李恪看了眼,花花綠綠,都是女孩子的東西,他輕聲道:“官家讓你隨意花,不是真的讓你隨意,下次買東西私底下跟我說。”
李清嘻嘻一笑,道:“知道了。”
李恪搖了搖頭,餘光一掃,就看到孟唐與王誠明並肩,慢慢向前走。
他神色若有所思,忽然道:“再跟我去逛逛街。”
李清頓時癟着嘴,道:“可是我累了……”
她話沒說完,就被李恪拖着走了。
與此同時,孟唐還在‘送’王誠明,兩人沿着路,踱着步向前走。
王誠明總算稍稍清醒,雖然沒想到官家爲什麼突然出現在蘇州府,可既然了出現了,他就得另想辦法。
趙煦的突然出現,打破了王誠明的既定計劃,他必須要找補回來!
得罪章惇,蔡卞,還是有轉圜餘地的,再不濟也可以蟄伏等待機會。可得罪官家,那就是死路一條了。
王誠明暗暗定住心神,看着孟唐道:“國舅,司馬向德一事,實非下官所願,是下官年輕時候所欠的人情,不得不還。”
‘還真被官家說中了。’
孟唐心裡暗道,嘴上道:“司馬向德是什麼樣的官,你清楚。你這樣包庇,即便官家這邊給你機會,若是做的不好,大相公那邊,你依舊交代不過去。”
王誠明瞥了眼身後越來越遠的狀元樓,湊近一點,低聲道:“敢問國舅,官家與政事堂的想法,是否一樣?”
王誠明一直記得汴京城裡一度鬧的沸沸揚揚的‘帝相不合’,傳言章惇要被罷的傳言。依照他的觀察,他認爲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孟唐見王誠明這個時候還在打着小心思,淡淡道:“王御史,你身爲浙江西路的監察御史,首要職責就是監察浙江西路,尤其是蘇州府。”
王誠明擡起手,認真的道:“還請國舅指點。”
孟唐送他出來,自然是要說一些趙煦不好說的話。
他停下腳步,看着王誠明道:“第一,蘇州府不能亂套,必須有序的過渡。第二,對蘇州府的整頓,是爲推行‘紹聖新政’做準備,你須認真體會朝廷的施政規劃。第三,司馬向德在蘇州盤踞這麼多年,朝廷難以調動,所牽扯的必然錯綜複雜,你須要做好臨時接管蘇州府的準備。第四,蘇州府是我大宋的國稅重地,朝廷現在缺錢。”
王誠明認真聽着,心裡明白了,擡手道:“下官明白了。”
孟唐從懷裡拿出一道空白的公文,打開給他,道:“上面蓋有政事堂的大印,內容你自己填。”
王誠明一見,心頭大喜,面色不動的道:“多謝國舅。”
孟唐道:“我就送你到這裡。另外,官家到蘇州府,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王誠明悚然變色,繼而沉聲道:“若是走漏風聲,下官願以死爲官家謝罪!”
孟唐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轉身往回走。
王誠明看着孟唐的背影,又看向狀元樓,暗暗深吸了一口氣。
趙煦的突然出現,固然對王誠明來說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危機,卻也是一個巨大的機遇!若是能做得好,不止是將功補過,或許還能得到賞識,進入快速升官通道!
王誠明沒有多耽擱,揣好恐怖文書,快步離開,趕往蘇州衙門附近的驛站。
他王誠明,又回來了!
這一次,王誠明更加小心謹慎,一入驛站,就封鎖了驛站,嚴禁消息外傳。
同時,他將司馬向德的所有舉報材料,再次找了出來,並且着手暗中調查,收集人證物證。
這會兒的司馬向德,沒有了危機,自然是無比舒服。
司馬府。
司馬向德與一大羣人,正在品點着唐朝大畫家吳道子的話。
一衆人都是進士出身,文學造詣不低,各是一番品頭論足,不動聲色的吹捧司馬向德。
司馬向德紅光滿面,十分興奮,過了許久,將畫收起來,走到另一邊,與衆人敘茶。
其中一個官員,立刻就道:“府尊,那監察御史已經回京了,估算時間,現在應該已經上船了。”
“還是府尊高明,原本下官打聽過,這位是一個不講情面的狠人,沒想到府尊不動聲色就給打發回京了。”當即有人開始拍馬屁。
“如此說來,我蘇州府當是躲過一劫,若是那御史肆意胡來,我蘇州府怕是要出的大亂子……”
一衆人對着司馬向德大肆拍馬屁,實則心裡也暗暗警醒。
這位府尊的手段,還真是可怕,這監察御史是明擺着就是衝着司馬向德來的,卻在不動聲色間,就被司馬向德給趕回京了!
司馬向德慢悠悠的放下茶杯,心裡十分受用,面上微笑道:“無需說那麼多,我蘇州府的功績,有目共睹,諸位都有份。這一次能過平安渡過去,大家的日子,以前是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一衆人相互對視,當然高興了。
他們在蘇州府,那是過得無比舒坦,要什麼有什麼,雖然品級不高,可論富貴,比京官強的不是一點半點!
他們,包括司馬向德哪裡能相到,王明成已經殺了一個回馬槍回來了。
更有他們沒想到的是,原本該在京東路的趙煦,已經到了蘇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