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林青黛在堂外聽出爭議的焦點是劉捕快當時的傷勢究竟是否已經沉重到不治,許四海找到了人證,儘管當時不少捕快在場,這些人就算出堂作證,也只能是人證對人證,因爲雙方都有人證,結果最多是個平手,必須要找一個有說服力的證據,而這個證據最有力的,就是神醫錢不收的證言!
關鍵的問題是,錢不收肯不肯幫杜文浩?
在林青黛的記憶中,從認識杜文浩開始,他就跟神醫錢不收兩人頂牛鬥醫,而神醫幾次落敗,還因爲鬥醫打賭輸給了杜文浩,被迫拜他爲師。這對一個被人譽爲神醫的老大夫來說,絕對是奇恥大辱,如果錢不收對此記恨在心,只怕也沒幾個人說他不應該。就算錢不收不記恨,不找杜文浩的麻煩,也恐怕不會願意主動幫助杜文浩作證。
不過,林青黛有一種感覺,從開始錢不收對杜文浩的輕視,到後來開始重視杜文浩的見解,到昨晚兩人一起商量如何救治劉捕快,雙方的矛盾有逐漸緩和的跡象。而且,錢不收儘管孤傲,但爲人正直,待人和善,或許會願意幫這個忙。
所以,林青黛悄悄告訴了龐雨琴,讓她去找錢不收,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他,求他到堂幫忙作證。濟世堂距離衙門不太遠,龐雨琴一路飛奔來到濟世堂找到錢不收,下跪懇求,把錢不收的夫人上堂指正杜文浩的事情說了,求他救救杜文浩。
錢不收聽罷臉色鐵青,帶着兩個徒弟跟着龐雨琴急匆匆來到了衙門。正好趕上他老婆趙氏在堂上謾罵杜文浩,作證證明他昨天沒有診察過劉捕快的傷。錢不收勃然大怒,高聲喝罵,搶步上了大堂。
錢不收的老婆趙氏一直在嘚啵嘚啵說得起勁,沒聽清剛纔錢不收那句怒罵,她原先只知道錢不收與杜文浩一直有矛盾,而且在家中也多次聽丈夫忿忿不平地提到過。所以她纔到處亂說杜文浩和五味堂的壞話,才幫着許四海到大堂狀告杜文浩。
雖然沒聽清,但聲音聽到了是丈夫的,趙氏轉身一瞧,果真是丈夫來了,還以爲是來幫忙作證的。喜笑顏開道:“老爺,您來得正好。這挨千刀的庸醫杜文浩……”
啪!
錢不收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趙氏的臉上,打得她啊的一聲側撲在地上,爬起來沒等說話,迎面又是一記窩心腳過來,將她踢到。
錢不收怒喝:“你這婆娘,誰叫你上堂來指證的?爲夫昨日明明替劉捕快診察過,那麼多捕快在場都看見了,你偏偏說爲夫沒有診察,你竟然敢在大堂上紅口白牙說瞎話,欺騙知縣大人,陷爲夫於不義,你這不守婦道的潑婦!爲夫……,老子立馬休了你!拿筆來!”
錢不收氣得昏了頭,也不拽文了,直接自稱“老子”,不顧這是大堂,怒氣衝衝走向那負責記錄的書吏,就要奪筆寫休書。那書吏嚇得趕緊拿着毛筆站起身退得遠遠的。
“老爺……!”趙氏嘴角流血,哭着撲過去抱住錢不收的腳,“老爺,賤妾錯了!求老爺不要啊!”
莊知縣急忙起身道:“神醫請息怒!——這是大堂!”
錢不收被趙氏抱着腳,書吏又不肯給筆,知縣大人這一說,他頭腦才稍稍冷靜,想踢開趙氏向知縣致歉,卻被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趙氏緊緊抱着腳不撒手,錢不收只好任由她,對莊知縣拱手道:“對不起,大人,老朽失態了。老朽是上堂來作證的,未招自來,還請恕罪!”
莊知縣年老多病,經常找錢不收瞧病,當然不會跟錢不收計較這一點,他這把老骨頭還指望今後錢不收繼續幫忙調理呢,微笑擺手說:“不妨,本縣正要差人傳你到堂問話,你就來了,真是巧了。”隨即扭頭對一旁皁隸瞪眼喝道:“還不快給神醫擡把椅子來!啥看着幹什麼?”
兩個皁隸急忙跑到後堂,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一旁。
錢不收卻沒有坐,對莊知縣拱手道:“大人有話請問,老朽定當據實稟告。”
“嗯,神醫昨日是否替劉捕快診察過傷勢?”
錢不收朗聲道:“沒錯!老朽替劉捕快診察過!昨日老朽帶着兩個劣徒在五味堂與杜大夫……,也就是我師父杜文浩杜先生,在堂上談論醫案,劉捕快被龍捕頭等人擡到五味堂找老朽療傷,老朽親自診察,發現劉捕快已傷及內臟,老朽當時說了,此屬傷重不治,讓他們擡回去準備後事。想不到我師父天縱神技,竟然擅長上古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術,開刀剖腹,摘除了劉捕快體內受損臟器,使劉捕快轉危爲安,今日上午時,已經神智清醒並可以說話了!”
嗡……
堂外頓時如炸了營一般,亂哄哄都在議論,想不到與杜文浩有矛盾的神醫錢不收,不僅出面替杜文浩作證,證明杜文浩所說完全屬實,證實劉捕快當時的確傷重不治,竟然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在衙門大堂上,還尊稱杜文浩爲師父!儘管早就聽說錢不收迫於打賭輸了,拜了五味堂年輕的坐堂大夫杜文浩爲師,現在纔得到本主的親口證實,這本身就足夠令人震驚的,現在,錢不收又當堂證明,杜文浩竟然真的擅長上古神醫華佗的剖腹療傷術,而且傷者已經清醒能說話了!更讓人震驚。神醫錢不收說的話,那自然是真的,衆人議論紛紛,瞧向杜文浩的目光差不多都變成了同情和敬畏,而望向月臺上狼狽不堪的許四海,則冷眼譏笑,甚至悄悄吐唾沫。
“果真如此麼?”莊知縣十分的驚訝,側過臉捋着鬍鬚上下好生打量了一下杜文浩,問大堂外站着的許四海道:“原告,你還有何話說?”
許四海腦袋嗡嗡直響,他怎麼也想不到神醫錢不收會突然出現,而且當堂作證替杜文浩說話,與自己原先預料完全相反,計劃全盤落空,瞧着臺下望過來都是鄙夷的目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聽到莊知縣問話,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繼續強詞奪理,冷笑道:“劉捕快脾臟都割了還能活?切!簡直笑話!——你錢不收雖然號稱神醫,也有走眼的時候!”
譁……!
這下惹了衆怒,本來臺下圍觀者都已經很鄙視他顛倒黑白誣告良醫,現在聽他居然當堂懷疑神醫的醫術,這些人對神醫的感覺那簡直就是頂禮膜拜信徒對聖主的虔誠,哪容得人當衆羞辱,頓時鼓譟起來,不少人破口大罵:
“你算什麼玩意!敢如此輕辱神醫!”
“他這是狗急跳牆!”
“還仁義堂哩?我瞧改叫‘人屁堂’最好,滿嘴亂放屁!”
“哈哈哈”
……
錢不收捋着鬍鬚斜了許四海一眼,淡淡笑道:“既然許大夫不信老朽醫術,那就請知縣大人差人去把劉捕快擡到大堂來,讓許大夫自己當堂診察,看看劉捕快是否是將死之人好了!”
這變故太突然,讓本來準備和稀泥的莊知縣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望向侯師爺。
侯師爺上前兩步,湊到莊知縣耳邊,摺扇一張,擋住二人大半個臉,低聲道:“既然劉捕快已經清醒能說話,派人去擡劉捕快小心擡來,當堂診察。如果水落石出,就據實下判,適當兼顧主簿臉面即可!”
“嗯……,好!”莊知縣扔出令牌,“來人,去五味堂將劉捕快好生擡來大堂,當堂診察清楚!”
幾個皁隸領了令牌去了。堂外的林青黛見狀,叫雪霏兒跟着去,並交代了她一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