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於整理好衣冠出門了。
出門幹嘛?
我是在客棧啊,當然要退房。
收錢的小二一直看我,我腦中突然碰出那句臺詞來:你幹甚麼瞪着眼睛看着我?你不要喜歡我呀!雖然我平易近人,天生麗質,但是山雞那能配鳳凰?區區一個店小二我怎麼會看在眼裡?!——我想——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甚麼,你想我住在這個店裡頭,那你就有機會了?沒有!一點機會都沒有!
我自個兒抖了一下,忍不住捂着肚子就樂了。
小二啊,我根本不知道你想嘛,我也沒興趣假扮王祖賢,我就當老頭子挺好的。
更何況,你不要誤會,我們啥也沒做。
我的頭髮沒亂,明鑑的腰沒顫,我的手沒抖,明鑑的臉——還是紅着的…這倒黴孩子!
我無力。
難怪小二那眼神看我,指不定以爲我是甚麼淫僧呢…好吧,錯亂僧,高橋大人,你是我的抽風kuso導師,我向你致敬!
拍拍我的黑色snoory包,拿出一塊最小的銀子扔在櫃檯上,轉身熄滅了菸頭兒招呼走神中的明鑑:“走吧。”
明鑑跟在我身後:“師叔…”
“嘛?”
“那位施主說,錢不夠…”
我轉過頭去,見小二一臉奸笑。我也一臉奸笑:“怎麼不夠啊?”
“這位客官…啊不,這位佛爺,雖說是您只住了五個多時辰,但您是半夜來的,咱們要加收夜費的!謝謝受惠二錢銀子。”
K,你還加收服務費?
我一眯眼睛:“小二哥啊,就算再加二錢銀子,我剛給你那塊怎麼也有一兩了,多的就當打打賞你的了。”
小二卻道:“佛爺,小店規矩是隔夜便收四錢銀子,加上夜費的二錢,還有您夜裡加要了洗澡的熱水、方纔要了剃刀這些特別服務,供給五錢銀子,您還差我一錢呢。”
我哼了一聲,你小子當我冤大頭啊?就是21世紀最初十年間物價飛漲價,也不會一桶熱水加一小鋼刀收我五錢銀子的!
我打量他一眼,呵呵的笑了,那小二有些奇怪:“佛爺?”
我擺擺手:“小二哥啊,打開門做生意的,總是盼着財源廣進,我理解你,我深刻的理解你!”說着我伸手拍他肩膀,“可是理解歸理解,理解不等於接受啊。”我看着他一愣就又道,“訛詐錢財要是送官…嘿嘿,不曉得要罰多少啊?”
小二臉色一變,低頭道:“佛爺,小的,小的好像剛纔算錯了,這就給你重新算算…”說着衝掌櫃的擠擠眼睛,掌櫃的低頭扒拉一陣算盤,擡頭比個八,小二這才衝我打躬,“佛爺,是八錢銀子,八錢。”
我暗中一想,房費啊飯錢再加上他那些無恥的客房服務,收我八錢還是多的,但是我也懶得計較了。橫豎跑出來二三十里地的了,還是趕快走得好。因此我笑:“是麼?那還是這麼着,多的,就當賞你的。”說完我拉着明鑑就走。
一轉頭卻撞在個人身上,我忙退了一步:“對不住。”
“不打緊。”
我一怔,這個聲音…就像林志炫…我連忙擡頭,見着一張秀氣的臉。
那眉毛生的真好,相書上說的眉秀神和享清福,狀如如新月善和貞潔,可不就是這樣兒的?清俊神采流溢,端的是好眉!
再看他眼睛,黑白分明,狹長神秀,分明是極貴的徵兆…只是他眼形細深,爲人必定冷酷多疑。我微微側身一看,好傢伙,這眼深細長的,肯定是個脾性執拗、稟性邪狹的人。
倒是浪費了這張漂亮的臉。
只不過,好看的人多了去,何必理會個陌生人。
我胡亂拱拱手:“得罪得罪。”這就拉了明鑑要溜。
那人卻上前一步攔住我:“這位兄臺請留步。”
我看他一眼,這人個頭兒與我相仿,不能俯視,真是鬱悶。我點點頭,耐着性子道:“這位兄臺有何指教?”
他拱手道:“想同兄臺打聽個人。”
我一聽就樂了,嘿,這不是老鴉高歌——不着調麼?想我來這兒才幾天啊,連自個兒是誰都沒整明白呢,你跟我打聽人?
那人卻笑了,這一笑啊…我就寒了。他年壽高…唉,就是鼻樑骨高,而且曲準…嘖,就是鼻尖兒,他的鼻尖有點兒勾,看着就是奸險之人。嘴巴說話不覺得,一笑就覺着似乎小了點兒。要是個女人倒沒啥,反而是靈巧窈窕,男人嘛,實在是不值稱賞。
不過是個好看的男人,這我不否認。所以我還是挺有禮貌回了他:“兄臺客氣了,我並非本地人,想必幫不了你。”說着衝明鑑使個眼色,這就拉了他走。
可明鑑盯着他腰間,似乎想說甚麼。我也看了一眼,無非是一刀或一劍,這種江湖客多了去的,有甚麼好稀奇。
那人卻鐵了心的第二次攔住我:“兄臺是外地人,那就正好了。”
懶得搭理他,我擡腿繞過他接着走。他這次沒攔着我,反而跟在我側後半步出了客棧:“兄臺可知最近這一帶有采花賊?”
我看他一眼:“你是捕快?”
他笑了,明鑑低聲道:“捕快要着公服的。”
我斜他一眼:“就不興便衣啊?再說了,指不定是個無間道呢?”我懶得搭理他,這是江湖文,少給我扯上朝廷的事兒,宮廷文那是另一碼事兒。
那人輕笑:“而且這個採花賊神出鬼沒,犯事兒之後立即逃之夭夭,卻又在同一地區多次現身,分明是對這兒極爲熟悉。”
我打個呵欠摸摸我的光頭:“對不起啊神探先生,我纔來這兒沒幾天,還一直跟這個小和尚在一起。風塵僕僕的正要去少林寺,我就不耽誤你的正事兒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他卻不由分說擋住我:“你說你是和尚,爲甚麼頭上沒有香疤?”
我笑:“剃頭只是個形式,佛祖在心頭。”
“看你走路,分明不像是有道之人!”
我再笑:“走路天生這樣兒,也怪不得我。”我就喜歡把手插在褲兜裡駝揹走,不行啊?
他冷道:“那你身上那個奇怪的什物,是做甚麼的?”
我拍拍我的snoopy:“當然是裝東西的。”
他一皺眉,我搶先道:“這是私人物品,你又不是官差,我想我沒必要給你看吧?”
他刷的一下拉出刀來架在我脖子上:“若非心裡有鬼,何必害怕?”
我嘆口氣:“成,你看吧。”說着我把包給他。
明鑑一愣,我聳聳肩,孩子啊,你不懂了吧?這是審時度勢,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啊,我手無寸鐵不會武功,你站的位置就算出手再快也沒他的刀快啊。這個男人,還真是陰險。
他打開我的包看看裡面,當然除了他看不懂的試卷之外,只有香菸和已經不能再開機的小靈通了…
沒等我黯然神傷完,他已經疑惑的指着卷子問:“這是何物?”
“那是符咒!”明鑑搶道。
“哼,只怕是迷惑人心的咒語!”那男人一皺眉,“這個呢?”
我看着我的小靈通,想了想決定放棄向他說明真實的用途:“裝飾品。”
“裝飾?”他冷笑一聲,“只怕是暗器吧?”
暗器?我…我囧你個囧呦!我都喜歡超輕薄的,你說是老款大哥大跟板磚似的恐怕還像點兒…好吧,輕薄是吧,是比歐陽鋒的靴子更像暗器…
“沒話說了?這個又是甚麼?”他拿出我的煙來。
我聳聳肩,他疑惑而謹慎的打開,取出一支七星來聞聞,斜眼看我:“這是甚麼?迷香麼?”
我很難回答他。香菸是甚麼?那是合法的毒品…那是有害身心健康的東西,只怕比迷香還要厲害點兒…更何況,在現在這個香菸是我嫉妒缺乏的物資的情況下,我可沒興趣點一支請他抽一下鑑別。
基於我沒有說話,他更得勢:“沒話說了?你這個淫賊!我要——”
“替天行道?主持正義?”我忍不住笑了,“孩子,你年紀不小了吧?怎麼還說這種幼稚的話啊?”
他皺眉:“孩子?我比你大!”
我斜他一眼:“你嘛比我大啊?是你眼睛比我大啊,還是你鼻孔比我大?”
他氣得渾身發抖:“我年紀比你大!”
“哦,那好,那誰他叔啊,年紀大就該更懂事兒啊,你這一把年紀的了還不懂得修身養性,這不招人罵麼?”我同情的拍拍他肩膀,順便小心翼翼把我珍貴的腦袋從他刀下面挪出來,“不過不要緊,現在認識到錯誤就改正,還是有前途的,小同志!”
“誰是你叔啊?”他滿臉有氣,但又哭笑不得,“你這人說話顛三倒四的,不是有毛病吧?”
“我沒說你是我叔啊?你想佔我便宜啊?”我嘿嘿一笑,“你不過呢,他叔啊,你還有句話真說對了。我是有毛病啊,所以纔拿着特製迷香和新型暗器當採花賊啊。”
他似乎忍無可忍咬牙切齒道:“我有名字的,我叫尚飂!甚麼他叔!混七八糟不知所云!”
“哦,尚飂?”我摸摸下巴,“好,好。”
“好甚麼?”
“好一個大叔的名字。”
他怒了:“我不是大叔!”
我擺擺手:“不是就不是唄,至於嘛?”聳聳肩拉着明鑑的手就走。
尚飂卻攔住我:“慢着,你的嫌疑沒有洗清,不能走!”
明鑑道:“尚大俠,小僧是少林寺的弟子明鑑,這位…也是少林弟子,我們正打算啓程回少林,絕不可能是甚麼淫賊的。”
尚飂哼了一聲:“你們說是就是?我不信。”
我懶得理他:“年輕人就是衝動,跳進河裡泡一泡就冷靜了。”
尚飂卻似乎考慮了一陣才道:“既然你們說是少林弟子,那我就跟你們一起回少林,要是你們敢半路逃跑或者欺騙我——”
“——我就把那迷香點上薰翻我自個兒行了吧?”我真懶得再說話了。
尚飂哼了一聲,緊緊跟着我們身後。
我嘆口氣,分明是個白癡嘛,哪裡有一星半點兒的聰明樣兒,這個面相啊,果然不是百分百精確的啊。
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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