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仰砰地一聲拽開車門, 想鑽進車裡揚長而去,可是扶着車門的手還是停頓了,他怒視着魏亞憤然離去的背影, 用了好大的勁兒, 眼睛都有點發酸。
說起吵架這件事, 它還真是一視同仁, 不會因爲是情侶就帶着愛意吵, 也不會因爲是情侶就減少殺傷力,過程一樣的慘烈,結局一樣的悲壯。不同的只是戀愛中的人不是一般的戰士, 復原能力超強。
韓仰就是最好的例子,剛纔還對着魏亞的背影發射隱形衝擊波呢, 可看着看着, 魏亞那帶着氣的小小背影, 在街道和人潮之中竟是毫不相容地寂寞,韓仰又後悔自己沒有讓步了。
他想追上去, 像之前的很多次爭執一樣,可是畢竟今天的戰況比較激烈,他拉不下這個臉,再說老是讓步的話,今後怎麼辦?
雖然她有理由生氣, 可是也沒有必要氣成這樣吧!他不就是和楚心芯通過短信打過電話見過面嘛!跟魏亞交往之後他很少交異性朋友, 可這個楚心芯畢竟不同別人, 他對她已經完全演變成純潔的友誼, 就算有舊情, 也絕對不超過百分之十。
韓仰雖然一再替自己開脫,但心裡還是有點虛, 之前就覺得跟楚心芯聯繫是個隱形炸彈,但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爆發,算了,他嘆了口氣,還是準備開車追上去,怎麼說也得把她送回家啊!
他剛啓動車子,就看見遠處魏亞停住了,他心頭一喜,正想趕緊過去,可卻見魏亞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一點沒停頓就上車了,韓仰剛被壓下的火又上來了,握着方向盤一陣喘粗氣。
夜晚的京城總是繁華,即使冬日的寒冷也動搖不了這火熱氣氛,可是韓仰開着車耷拉着臉感覺自己像條喪家之犬,他從小討厭與人爭執,因爲看慣了老爸老媽的爭吵,對這件事已經噁心到一定程度了,可是他也明白無論多好多親近,相處起來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矛盾的,他自認還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他和魏亞現在還屬於熱戀期吧,仍免不了吵嘴,這多少讓他有些不是滋味。愛情這堵牆,到底能堅固到何種程度呢?能經受得住一時的衝撞,能耐得起日久天長的風化侵蝕嗎?
看到半路,手機響了,韓仰看到是孫明的電話,他戴了耳機接起來,孫明的聲音像做賊般輕聲輕語:“韓仰,跟魏亞吵架了?她在旁邊嗎?”
“猜對了,剛吵完,她發威打車走了,不坐我的車了!”韓仰說着就感覺臉上無光。
“魏亞不在旁邊,吵架了然後跑了!”韓仰聽見孫明在對別人轉述他的話,果然很快電話裡傳來楚心芯焦灼的聲音:“韓仰,真是太對不起了,給你惹麻煩了!魏亞真生氣了?”
“沒事,你甭往心裡去!她發個脾氣耍個小性,這都小事,過兩天就好了!”韓仰聽她那麼歉疚反倒不好意思了。
“不是,她可能真生氣了,都怪我一不小心給說漏了!要不,我親自去跟她解釋,咱倆本來也沒有事,就是我心裡憋屈難受,沒人傾訴才找你的,我去跟她說說吧!”楚心芯真着急了。
“不用,要是這點信任都沒有也怪沒勁兒的!”韓仰講着講着好像愈發感到自己的無辜。
“你別這樣,那我就真成了罪人了!要不我給她打電話行嗎?今天?還是等她消消氣的?”楚心芯問。
“我說了不用了,一切我搞定,你甭管了!”韓仰覺得自己要是這點事兒都搞不定就太沒面子了。
“哦,也是,那你們自己解決吧!”大概是孫明也在旁邊勸楚心芯,楚心芯聲音顯得冷靜點了,“不過要是真有問題需要我當面澄清的,就一定告訴我,要不我心裡特別難受,真的。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上次我雖然也歉疚,但是當時我畢竟是有心想和你……嗯,可這次真是完完全全的誤會,唉!”楚心芯越說越懊惱。
自從上次他拒絕楚心芯後,他還是第一次聽她提起這事來,聽她的意思上次是認真地想和他複合,他心裡還是挺感動的。收線之後,他剛巧開到三院門口,他停住車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去他想去的地方,見他想見的人。車子轉向回家的路,他心想:“還是冷靜一下吧!”
一冷就是三天,魏亞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條短信。
韓仰工作忙起來也沒那麼多閒工夫了,可是每每臨睡前,會覺得有點不舒服,一會兒覺得應該馬上找她把話說開,可轉眼又覺得那樣太小男人了。一陣彆扭之後才昏昏沉沉睡去。
冷戰第四天,在班上的韓仰終於有了關於魏亞的消息。他接到了孫明的電話,說了一會兒他知道這又是楚心芯不敢聯繫他,但又想知道他和魏亞是否已經雨過天晴纔派孫明打的。
韓仰拿着電話,心裡暗笑孫明無條件聽楚心芯使喚,但語氣裡也露出一絲無奈,說:“你還用跟我打聽?你倒是天天能見着魏亞,我可四天沒見她面了,你直接問魏亞不就行了!”
“不是你說你自己搞定嘛!我哪敢再攪和了?頭一天她上班來,我還以爲你們都和好了呢,她看起來情緒都挺正常的。可昨天我試探着問了你一句,她木着臉跟我說不知道,我這才知道你們還繃着呢!你到底怎麼處理的?”
“我沒處理,這壓根兒就不是事兒,她非得小題大做,她有脾氣我還有脾氣呢!”韓仰嘴上依然硬氣,但四天來第一次聽別人提起魏亞來,他心裡還是一顫。
“我說大哥啊,你們到底能不能行了?你趕緊去認個錯就結了,我就說你小子人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男的就得讓着女的點,魏亞脾氣算好的了,你還想怎麼的?我有時候真想罵你!”
韓仰好久沒聽過孫明用這個調調了,他不禁想起上學時孫明領着一幫蝦兵蟹將橫行校園時的樣子了,不過他說的倒也在理,韓仰被損了幾句雖有點丟份兒,但好像也終於逮着了個臺階,他當即決定今天晚上就去找魏亞。
下午時,他又接到一條楚心芯的短信,上面這樣寫着:“韓仰,我聽孫明說了你還在鬧脾氣呢。你千萬別再這麼好面子了,總得有人先讓步吧!我覺得你總是太被動了,老是不追總有一天會讓在意的人走遠的!我的心裡話,真的!”
韓仰看着有些觸動,但還是感覺這孫明和楚心芯簡直就是一對兒街道的大媽,弄得他反而緊張了,他嬉笑着回了一條短信:“行了,你們夫妻倆快歇了吧!我跟魏亞是分是合都跟你們沒啥關係,你就放輕鬆就好了,要不我都要神經衰弱了!”
一會兒,短信又滴滴地進來了,還是長篇大論,而且態度更加嚴肅:“你別總是什麼都不在乎,說真的,也不怕你生氣,我高中跟你談戀愛的時候,就覺得你好像對我不夠好,一點都不像別人那麼瘋狂。我不知道你跟魏亞怎麼樣,反正我感覺她挺敏感的,你老這麼蠻不在乎的容易傷人的心。”
韓仰有點笑不出來了,他從來都知道自己在愛情裡的表現有些冷淡,但自從跟魏亞以來,他自我感覺好多了,可他也的的確確有過懷疑,之前懷疑自己到底愛不愛她,現在好像確定了,可是又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認定了跟她過一輩子。他一直羨慕不管不顧的愛,可是事到如今,他好像陷進去了,又好像沒有,這遊離感再次浮現讓他一時慌亂。
他拿着手機,一陣茫然,隨後打了一句:“我不知道,我很愛她,這個我應該確定了,可是我對那些長遠的一輩子的事情還是有些沒有自信,有時候我也想瘋狂不顧一切,可是我做不到啊,我也無能爲力啊!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韓仰又開始形而上地想問題了,他真的有些茫然,一旦認真思考起來,甚至會忘記了之前一路走來的一個個腳印,好像是飄過來的,沒有了力量沒有了衝勁兒。
他又看了一遍自己的短信,覺得那句“我很愛她”有些肉麻,就特意把這句改成了“我很在意她”,然後才發了過去。
楚心芯隔了一會兒纔回過來一句話:“我好像越來越不瞭解你了,不過我永遠把你當好朋友!希望你能弄清楚你自己到底愛不愛,真心地祝福你!”
韓仰看了半晌,無奈地自語:“還真是不瞭解我了,連我自己都說不明白我在擔心什麼了!”
晚上,韓仰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頭腦裡盤旋了一天的婚姻、責任、愛情、瘋狂、妥協……種種深奧無解的字眼,讓他元氣大傷。脫了一隻鞋的他突然發現,腳邊擺着一雙高跟棉鞋,36的小腳,鞋墊是草綠色的,那是魏亞的,化成灰他都認得。
他無限驚喜地擡頭,看到了讓他困擾了一天的根源——魏亞,她穿着圍裙,臉上半繃着半笑着,說:“阿姨讓我來學清蒸魚,我沒辦法拒絕。你要是不想看見我,今天也先忍了吧!”
魏亞的後半句話是帶着笑說的,因爲任誰都看得出,韓仰的表情絕對不是不想看見她的表情。韓母拿着鍋鏟從廚房裡出來,說:“別偷懶,下道工序要是不看着,你今天就白來了!”
“哎!來了!”魏亞忙不迭地跟在韓母后面,一臉虔誠的小學徒的樣子,韓仰看着突然想起之前自己一次喝了酒時好像許過一個承諾:“……我保證以後丟臉的事都由我做,你只要主動這一次就夠了,我向你保證!”
雖然是半醉的時候說的,但韓仰還很清楚地記得,因爲這幾乎是他唯一許過的承諾,他一直自詡不輕易許諾,只要許下了,就要做到,可現在這唯一的承諾也沒有實現,又是魏亞主動來靠近他的,他卻猶豫了四天。他被這激盪的心情弄得無法平靜,他跑到廚房,跟老媽說了聲:“先讓我跟她說句話!”然後就拽着魏亞去了他房間。
魏亞手上嘴上都抗議着,可還是拗不過韓仰勁兒大,到了韓仰的房間,魏亞才使勁甩開他,低聲吼道:“你瘋了,你別把我跟你媽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師徒情誼給毀了!”
韓仰聽從內心的聲音,毫不猶豫地吻上去,脣的柔軟溫熱四天未見,竟然已經十分想念了。韓仰知道他錯就錯在總是想太多,魏亞又何嘗不是呢,如果他再不抓緊她給她希望,也許真的像楚心芯說的,最後只能看着自己愛的人走遠。他意識到了,給魏亞希望,也是給自己希望。
此刻,他以爲他全然抓住了,因爲懷裡的體溫證實一切的實在真實,可是隨後幾個小時之內,他好像又把到手的和解丟掉了,甚至還有別的,一併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