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對皇帝的要求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對皇帝的要求

曹太后似乎放下了心底一塊大石頭,對蘇油說道:“你的性子,品行,學問,無可挑剔。仁宗皇帝一直對你青睞,就是沒有看錯人。”

“你甘冒干係,送薇兒入宮與我診治,足見一直念着我的情,是個好孩子。”

蘇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終於滴到了手背上:“可太后你爲何要拒絕?”

曹太后說道:“老婆子知道自己的病情,你對國家,對哥兒還有大用,豈能因爲老婆子的緣故,沾染了難聽的名聲?”

蘇油兩世孤兒,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讓他孺慕起敬的女性,程夫人是一位,那是蘇油心目中母親的形象,而曹太后則是另一位,是蘇油心目中奶奶的形象。

雖然兩人見面的機會極少,但是曹太后對他的關心,愛護,甚至庇佑,他是一直感受得到的。

可以說,要是沒有曹太后,有沒有現在的蘇油都還兩說。

蘇油哽咽道:“太后何至於此?你當知蘇油也並不怕這些。”

“我知道。”曹太后迴光返照的臉上,竟然露出一個像是促狹般的微笑:“但是我想讓你欠我一個情。而且……永遠還不上。”

蘇油心中巨震,臉上驟然變得蒼白。

一句話,擊中了蘇油最大的弱點。

來到這個世界,他一直在付出,在給予,讓許許多多的人欠了他的情。

而他自己,除了親人,絕不欠任何人的情,最多隻有利益的交換。

這是蘇油一種潛意識裡的自我保護,也是他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疏離。

他來自另一個世界,這讓他能夠超然於這個世界,用一種上帝的視角和審視的目光,來看待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一切。

這給了他一種散淡慵懶,看透一切的氣質。

明潤淡泊,被朝野上下津津樂道。

可是今天,大宋帝國最睿智的女人,用最柔軟的話語,摧毀了他心中最堅硬的那個內核,讓他在這一刻變得手足無措,無比的軟弱。

曹太后看着蘇油的反應,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聲音越來越無力:“如果實在要還,就還給大宋,還給子民,還給哥兒,幫哥兒實現他的願望……”

蘇油淚流滿面,用哽咽的聲音說道:“臣蘇油,必爲大宋竭盡肝膽,鞠躬盡瘁,不負太皇太后……所期……”

曹太后睡着了,蘇油輕手輕腳地和趙頊走了出來。

高滔滔帶着子女們去休息了,接下來會有大事兒,必須有點精神打熬。

趙頊坐在錦墩上,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明潤,多謝你家郡君,讓太后減輕了許多苦楚。”

蘇油試探着問道:“兩浙名醫錢乙,蜀中名醫唐慎微,如今就在宮內候旨,陛下……”

趙頊搖頭:“太后說了,她不想再受病痛折磨,她說……死不可怕,沒尊嚴不體面的死纔可怕……”

蘇油僵在了當場。

“……明潤,你知道嗎?那一年將近清明節,太皇太后身體有恙,我在閣中侍疾。”

“她在假寐中聽到我對內官抱怨,說如今沒有人會用珠子穿鞍轡了,便悄悄讓人量了我坐騎馬鞍的尺寸,然後在仁宗皇帝遺物中找到一幅宣索玉鞍轡,命作坊依樣,穿了一副珠韉給我。”

“那幅珠韉巧奪天工,我高興極了,立刻叫人安到我的小烏馬上,騎着馬狂奔……”

“等到她能走動了,我親自爲太皇太后打造了一個小輦,攙扶着她坐上去帶她去涼殿散心,母后接駕,和我一起扶他下來。太皇太后高興地說,官家太后親自扶輦,當時在曹家作女兒時,安知有今日之盛!”

“我親政後,只要處理政事稍微晚一點,祖母總是屏扆候矚,早就等着我退朝,然後接我回宮……”

“娘娘對我很嚴厲,每次我受到教訓,總能在祖母那裡得到安慰開解,她總要陪我到重新振作,纔會去忙自己的事情……”

“明潤,如今最愛我的那個人,對我慈愛倍至的那個人,她……她要走了……”

說到這裡,趙頊的眼淚又忍不住了。

蘇油也陪着落淚:“陛下,太皇太后慈悲,汴京,大宋,受恩惠者不知凡幾。陛下要稍抑哀毀,強起精神。除了太后,王爺,幾位大家需要陛下安慰,還有大宋的廣大百姓。”

“這關係到太皇太后的身後哀榮,關係到她老人家最看重尊嚴體面,我們不能在這上面出一點差池。”

趙頊哭道:“明潤,我……我如今心神已亂……”

蘇油拱手:“請陛下立即召王禹玉,呂公著,族兄,馮京等熟悉朝廷典章禮儀的老臣入宮候旨,還有知制誥章惇,蔡京等明敏之臣待詔。”

“臣非奉陛下令旨而來,當此大事,恐怕爲太后惹來非議,不應再在宮中。”

趙頊淚眼婆娑地擡頭:“你要離開?”

蘇油垂淚拱手:“陛下,臣最大的願望,就是陪太皇太后走完她最後一程,然而臣才從外路回來,又剛出烏臺,未經流詮,身無差遣,於體例不合。”

“而且臣過於年輕,此等大事,自當有經歷過的大臣來操辦,纔不會出現差池。”

“臣先出宮,再由陛下降旨召入,如此方合制度。陛下,有薇兒守在太皇太后身邊……也算是替爲臣盡這份忠孝。”

趙頊這一刻有些軟弱:“明潤……”

蘇油心中暗歎一聲:“無妨,臣就陪着陛下,待到宰執們抵達,再由偏門出去吧。”

君臣再無言語,一坐一立,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緒裡邊。

趙頊不是最好的君主,不過他至少是一個有感情的君主。

如秦皇漢武那樣的暴君,蘇油肯定是有多遠跑多遠;如英宗那種冷漠到骨子裡的人形機器,蘇油肯定也是出工不出力。

而趙頊雖然諸多的不是,但是至少在心智上,是一個正常的人。

他也在平衡,也會算計,很多時候,手段還很拙劣。

但是在平衡算計之後,心中還有一些羞愧內疚的情緒,在蘇油眼中,就已經是水準以上的君王了。

說明這人還有感情,還知道是非。

今天無疑是趙頊最軟弱的一天,蘇油第一次知道,一個三十歲的皇帝,竟然還能哭得像一個小孩。

相比他爹在仁宗靈前裝傻充愣都落不下一滴眼淚,蘇油覺得,這樣的君王,好歹值得自己效力。

對皇帝的要求,到底應該是什麼?

這話如果是司馬光來回答,那就要如唐太宗那樣英烈俊偉;

如果是王安石來回答,那就要如三代那樣名實相副;

如果是范仲淹來回答,那就要胸懷天下,先憂後樂;

但是到了蘇油這裡,他只要求一個君主,能夠有起碼的人的感情。

有孟子所說的那種,見到小孩快要掉進井裡的時候,號呼撲救,而並不管他是不是自家孩子的那種感情。

很多皇帝,真的以爲自己就是天子,認爲君權來自天授。

而蘇油很慶幸,他穿越到的這個時代,即便馬屁臣子們瘋狂吹捧,卻沒有一個君主,傻到真心這樣認爲。

所以他們對暴力的使用,很警惕;對刑罰的決議,很慎重。

其實蘇油並不認爲這是一種軟弱,相反的,他認爲這是一種文明和進步的標誌。

天子一怒,伏屍千里,流血飄櫓。

蘇油作爲一個穿越者,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爲什麼還有人會認爲那是一種“爽”!

在蘇油的心裡,那是赤裸裸的反人類罪!

天子倒是爽了,但是有誰問過伏屍們的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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