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再見張方平
蘇小妹白了乞第龍山一眼:“衣錦還鄉你個頭!這是被貶了!”
蘇油哈哈大笑:“小妹你別瞎說!官家這是一片保全之心。乞第說得可沒錯,還真是衣錦還鄉了!”
蘇小妹嘀咕道:“一年五十貫,你自個慢慢用吧,我們七歲時都不止這個數。”
蘇油笑道:“那就想辦法掙唄,挺好。夔州太苦,小妹你就別跟着了。汴京這一攤子,只能交給你,你就住到宜秋門去,順便幫我照顧老堂哥。”
說完嘆氣:“你也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讓堂哥給你選個人丁少,讀書厲害的好人家少年郎。等哥哥回來,你可能都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喲。”
蘇小妹眼淚就下來了:“就不,就賴着你吃一輩子!”
蘇油說道:“吃一輩子,和賴着我,這是兩回事兒。姑娘家哪裡有不嫁人的?堂哥結交的那幫人,本領如何先不說,心性好的是多數。你是小富婆,腰桿子硬,所以嫁人嘛,我們首選心性。”
蘇小妹哇的一聲撲進蘇油懷裡:“哥哥我捨不得你走!大先生走了,你也走了,小先生肯定也要走,汴京城就只剩我和老先生了……”
蘇油任由她摟着,卻也不敢有所反應:“小妹乖,要給大宋治病,四海宦遊這一步就跑不掉,這是哥哥以前就跟你說好了的啊……”
州橋碼頭,高士林趕來送行,一臉的不好意思:“這次讓明潤受連累了。”
蘇油說道:“別瞎說,這是官家良苦之心。胄案十條,如今也就完成了精度量,一標準;簡工藝,分工序;至於勵學習,獎發明,算是完成了一半,其餘的……”
高士林說道:“有大石頭在,哥哥就有定心丸,其餘的交給我來!”
蘇油說道:“不是我信不過哥哥,其餘的,沒有天時地利,還真沒人來得了。算了吧,接下來哥哥只需要做到兩條,這功勞也是不小。”
“其一是重質量,加抽檢,這個完全可以做到。最重要的,是識機要,重保密。”
“機要裡邊,水力機械,加工機械如軸承,齒輪箱,制動離合等關鍵部位,教研室裡那些機械動力模型,還有鋼鐵產量,錳鋼配方,熱處理加工工藝等,這些是重中之重。”
高士林有點犯渾:“那上次我家小哥來……”
蘇油翻着白眼,高曹兩家的共同親戚,跑得了姓趙?!
不過這話不能說,只道:“你家親人,我當然可以信任,別打岔!”
“每道工序,一定要嚴格區分,除了大石頭,不能一人掌握多項技術。平日裡要加強教育,還要監察與匠人接觸的外人,條例我已經寫出來了,就在胄案書櫥裡。”
“軍國重器,不可示人。非官家,樞密使,三司使等三品以上直管官員,其餘人等如若過問,一概以刺探國家機要彈劾!”
“高兄,這點硬氣你要有!要在胄案施行軍法,治理成細柳營一般水潑不進才行。”
“如果你能做到,下次小弟回京,再送哥哥你一樁大功!”
高士林早知這小老弟的能耐:“那哥哥就恭候老弟仕途得意,早日回京!”
送行的人裡,還有薛忠,蘇油又將他帶過一邊,細細交代諸多事務。
交代完一切,蘇油上了眉山過來的大船。
……
宮中,皇后正在侍奉官家用膳。
趙禎有些食不知味:“這孩子,我就是嚇唬他一下,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告個病什麼的不就完了?怎麼還真去了?”
皇后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老實,聽說第二天就出發了。換到別人身上,夔州那地方,哼哼……”
官家說道:“我是不是小氣了?”
皇后笑道:“你是官家,不能喜好隨心。喜歡的人就給好位置,那朝堂中最後就全是倖臣。”
“再說那猴子的本事也不差,夔州雖然窮了點,可有一個好處,就是宦場上簡單,沒那麼多的勾心鬥角。放心吧。來,嚐嚐這個熊掌豆腐……”
蘇油此行彎子繞得很大,先要從開封府出來,從汴河入運河,過南京應天府,下淮南東路。
張方平如今正知應天,這老頭不能不見。
老頭上一任駐地是秦州。
當時,契丹把公主嫁給當地吐蕃人董氊,與之共圖夏國。
夏主諒祚屢次與董氊作戰,屢爲所敗。
後來諒祚屯兵於古渭州,當地熟戶酋長很害怕,以爲諒祚是來吞併自己的,都找張方平求救。
老頭也很警惕,趕緊謹守備,籍軍馬,發兵士,嚴肅備戰。
以前文彥博分了三支部隊,分屯永興、涇原、環慶三路,有警則召之,無警就地食糧減少負擔,謂之下番兵。
老頭髮動了下番兵,造成連鎖反應,關西震聳,一封封奏疏請求增兵,要求起碼得派京畿禁軍十指揮前往助陣。
樞密使張昪是個明白人:“當年我就在秦州,便將地區常常都有入寇傳言,然而後來都是假的。如今事情尚未明確,就發京畿兵以赴,驚動遠近,不是上策,再等等吧。”
數日後,張方平的第二封奏疏來了,諒祚引兵西去,打擊董氊去了。
因爲這事情,司馬光彈劾方平怯懦輕舉,請加竄謫。
宰相曾公亮認爲老頭的做法纔是對的:“兵備而不出塞,怎麼說是輕舉呢?而且諒祚過古渭州而不入,不正是因爲我們做好了應對準備嗎?做好準備而賊不至,便加之以輕舉之罪,那守邊的大臣以後誰還敢事先做好準備啊?”
司馬光不依,奏三上,甲申,徙知秦州張方平知應天府。
北宋的南京應天府,和明代的南京應天府,不在一處。如今的應天府在汴京西邊,陳橋兵變的宋州,後世的河南商丘。
從中舉到現在,蘇油給老頭寫了好幾封信醜表功,結果老頭愣是一封信都沒回。
今天,眉山二型大船抵達,老頭卻領着應天府全體官員,在碼頭隆重迎接。
蘇油下船,對着張方平長揖一禮:“蘇油頑劣,怎敢勞明公如此隆重。”
張方平哈哈笑道:“當年的小頑童,如今也與老夫共列朝堂。喜不自勝,喜不自勝啊!明潤可不能因爲外放夔州,便失了進取之心。”
蘇油這才明白張方平隆重接見的原因,這是給自己撐腰鼓勁呢,心底異常感動:“橫渠山長有言,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蘇油不才,也自當爲夔州百姓努力謀尋一條出路。”
張方平笑道:“我信明潤之能。走,老夫在梁園爲你設宴,我們入席再細談。”
國朝重進士,黃榜三魁,在南京官員面前,也是足以自傲的。
席上衆人都以爲小探花少年高選,定然傲氣十足,恃才放曠,卻不料幾杯酒敬下來,居然是一個笑語盈盈,和藹可親的小郎君。
一點沒有拿身份壓人的意思,就跟自家晚輩一般,自然相處愉快。
宴席上自有教坊司的官妓作陪,撥絲吹竹,冶豔無雙。
陪伴蘇油的,是教坊娘子特意挑選出來的一個小妹妹,很美,不過最多隻有十二三歲。
蘇油很不習慣這一套,目不斜視,心不在焉,搞得小妹妹也很緊張,一邊給他佈菜添杯,一邊害怕他發作。
教坊娘子見這一桌有些冷清,過來笑道:“探花郎要是嫌琴兒款伺不周,我們換一位如何?”
蘇油“啊”了一聲回過神來:“沒有沒有,琴兒姑娘很好,只是我自幼一個人慣了,不太適應這種場合。”
教坊娘子媚眼如絲:“聽聞探花郎精擅音律,如此佳會,豈可無詞?便填詞一首,奴家讓妹妹們演奏起來,卻不是好?”
蘇油搖頭:“我哪裡會音律。”
教坊娘子笑道:“不會音律,會發明出十二平均律如此巧妙的方法?”
這鍋得怪老趙,宣揚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蘇油只好另外找理由:“我詩才不敏,每每有感而發,現做不是我的強項。”
教坊娘子施了一禮:“聽聞成都散花臺上,四蘇即席,名動西南;探花郎在汴京,馬上作賦,穿巷而就。怎地會是詩才不敏呢?”
蘇油說道:“散花臺上,蘇油忝陪末席,那是明公獎掖後進,激勵學子;汴京城裡,精鋼得鑄,那是蘇油心情激越,文章天成。皆非自得。”
“今日外放,長恐有失,如履薄冰,就怕辜負了朝中諸公看重,哪裡還有心情作詩填詞?”
張方平笑道:“明潤,你是要讓教坊娘子下不來臺嗎?這樣的事情以後還多,我朝探花郎,豈能在胭脂陣前失了進退?!來之能戰,戰之能勝!”
老頭你陷害我!這要讓我家薇兒知道,怕是要解釋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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