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輸了!
蘇油在城頭上看着遠處黑壓壓衝近的人羣:“我靠!上來就梭哈……這哪裡是兵,這是匪!”
乞第龍山身上掛着板甲:“怕什麼來什麼,大巫,我去給你扛住!”
蘇油喊道:“乞第你小心點!跟着老子越欠越多,債還沒還上呢!”
乞第龍山一手鋼盾一手葉錘:“瞧好吧!”
大軍轉眼逼近,郭隆眼睛眯了一下:“全軍都有!三段射準備——放!”
如今已經不需要瞄準了,前方視線所及,全部是人。
轉眼兩百支弩矢飛了出去,就見前方的狼狫兵好像被什麼無形的力量輕輕阻擋了一下,不少夷人撲倒在沙灘上。
郭隆將鋼弩放下,又拿起一支,都懶得瞄準了,直接扣動扳機。
兩波射擊,前面倒下兩三百人。
老兵退後上弦,新兵第一隊和第二隊抵上。
狼狫兵兇悍,一旦全軍衝鋒,那就收不住性,身邊同伴不斷中箭倒下,更是激發了他們的兇性。
熱血上頭,眼睛中的毛細血管讓他們的眼白都變成了紅色,卻沒有發現自己的隊形,變得越來越擁擠。
蘇油設計的這段城牆,其實也是一道陷阱,和他在二林部蛇洞中設計的一樣。
老城的城牆很高,一看就異常堅固,新城只有最靠近水邊的地方,才非常低矮粗糙。
爲了抵禦來年的洪水,城牆從上游到下游,呈現出一條斜線,和江灘水線一起,形成一個銳角。
其實整個夔州防禦體系的弱點,是看起來最堅固的老城和新城交界處。
而最強的地方,正是所有人一看就會大概率選擇的地方——銳角頂點處那低矮卵石牆的江灘。
越往前衝,場地越狹窄,隊形越密集。
新兵即使胡亂扣動弩弦,也能保證命中。
看着自己的兵士一片片地倒下,田承寶心中都在滴血,催促督戰隊一起站前:“擂起銅鼓!有進無還!”
新兵兩輪弩放過,退往第二道防線,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空窗期。
石牆就在眼前,狼狫兵們知道,越過石牆,好日子就來了。
但是石牆後面,突然飛出了一羣黑色的燕子。
燕子拖着長長的軟尾,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然後狠狠紮下!
噗!噗噗!鋒銳的梭鏢入肉的聲音響了起來,直接切入肉體,刺透內臟,甚至從狼狫兵們的後背透了出來。
慘叫聲此起彼伏,這波兇器,比那種古怪的短矢還要可怕!
更可怕的是,左右都是人,根本沒法躲避!
接着,第二波,第三波……
整整五波!將衝擊隊伍切成了前後兩部!
弩矢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控鶴老兵們的第二次兩連射開始了。
短短百步,兩次衝鋒,木葉蠻的損失太慘重了。
除了留守棧道出口的五百人,四千人五百人的隊伍,在這特殊的地形裡,成了弩矢和標槍的收割對象。
近千人失去了戰力!
而可惡的宋人,躲在那道石牆之後,只露出明晃晃的頭盔,到現在還未損失一人!
天理何在?!
田承寶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沒關係,只要能突破石牆,就是狼狫兵們發揮實力的時候,那些弩手,標槍手,就會變成砧板上的肉,任我宰殺!
田承寶瘋狂地喊道:“擊鼓!擊鼓!衝過去!”
狼兵們轉眼衝進,再緊跑兩步,便可以一躍而跳到石牆背後。
然而還沒有等他們起跳,事變突生!
竹籠和竹籠之間的空洞裡,突然伸出無數的長竹竿,整個石牆,一下變成了一隻巨大的刺蝟!
這是峽江上船伕們再熟悉不過的東西——船篙!
的確是船篙,除了篙頭不一樣。
兩丈多長的毛竹竿子,前端是重達五斤,長達三尺的劍狀鋒利長刃。
殳!蘇油第一次拜訪可龍裡對岸的石家堡,在兵器架上第一眼看到的東西。
殳頭底部還有一個帶長刺的鐵球,長刺帶來的切割傷,也非常可怕。
狹窄的石牆,僅夠百多人的隊形展開,牆內的士兵們四人一隊,將船篙一起推出,再一起拖回。
每一次來回,速度不快,但是卻帶走無數的人命。
後方隊伍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還在往前,將前方的隊伍擠向絕望的深淵。
江邊一側沒有遮攔,不少狼佬兵被擠入大江,然後越來越深,一個站不住腳,便被洶涌的峽江水沖走,冒幾下頭,然後消失無蹤。
無聲的陷阱!
狼狫兵畢竟還是勇猛,一位壯士終於躲過船篙,凌空躍起,跳向石牆。
然後,視線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就像一本打開的鐵冊子,轉眼放大,接着眼前一黑,然後就是利器入骨的聲音。
木葉蠻的頭等英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轉眼跌入自己隊伍的人羣,被瘋狂叫喊着的士兵們踩進了泥沙。
石牆上出現了不少身着黑色皮甲,手持藤牌長刀的軍士,他們的刀又細又長,靈活刁鑽,木葉蠻躍上石牆的蠻兵雖然勇猛,但是軍器太短,還沒有護甲,無法對這區區兩百多人形成威脅。
很多木葉蠻臨死前,才發現自己的對手,也是夷人。
比自己冷靜,比自己專業,比自己兇悍的夷人。
最誇張的是乞第龍山,這就是一架人形裝甲車,葉錘舞得飛起,有冷鍛甲護體,這就是一力降十會。
一錘出去,經常是連人帶兵刃一起砸飛,手底下斷無一合之將。
到後來乾脆躍下石牆,將鋼盾當成利斧大鉞一樣的兵器,這麼擁擠的石牆前頭,愣是被這娃在身周砍殺出一片開闊區域!
真的體現了第一次拿到葉錘後,從林子裡出來說那句話,我發起瘋起來自己都怕!
石牆前的人越來越密,很多狼狫兵被擠得貼上了水泥高牆邊,卻忘了來自上方的威脅。
一鍋鍋滾燙的金湯倒了下來,高牆下的慘呼頓時響成一片。
不少狼狫兵爲了爭取生存空間,離開那片奪命的恐怖城牆,不惜向同僚揮舞起手裡的鋼刀。
混亂開始了。
等到控鶴軍站上高牆,開始往下發射弩箭的時候,混亂進一步擴大。
田承寶有些不明白,爲什麼前方不到百丈的矮牆,自己勇猛的軍士爲什麼就是衝不過去,等到控鶴軍開始發射弩矢了,纔將目光重新移向高大的城牆上。
賭徒的瘋狂如同被淋上了冰涼的冷水——“完了……”
高牆上的稻草人變得稀疏了很多,剩下的那些,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陷阱!田承寶終於明白了,這段城牆,除了是因減緩洪水衝擊而這樣設計,還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江水和城牆之間,這一片三角地帶範圍,都會被城牆上那些可怕的武器所覆蓋!
田承寶心膽俱裂,剛剛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撤——”城牆上的弩炮發動了。
沉重堅固的瓷彈,狠狠撞入人羣,如同一頭頭蠻橫的瘋牛,強行在人羣裡掃出一道道血肉通道。
城牆上,兩個小兵,一個工程小組成員組成一個小團體,操作着一臺牀弩,有助力設備,熟練起來速度也不慢。
城外沙灘上,釘着不少木樁,田承寶當然不知道那些是什麼,其實,是早已設定好的炮描參照物。
每一架弩炮,負責哪些區域,不同攻擊點,炮描參數是多少,士兵們早已倒記如流。
狼狫兵固然兇悍,但是那也是在他們同實力相近的對手對抗的時候。
如今面對弩炮這種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東西,再兇猛的勇士,心底裡都是一片寒意。
“咚”的一聲巨響,一枚瓷彈擊中了大銅鼓,將鼓手,鼓架,連同銅鼓的碎片,送上半空。
這一聲巨大的聲響,也彷彿一記重錘,擊打到了所有狼狫兵的心上!
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