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曼怎麼了?”蘇菲伸手示意斯密爾坐,她覺得他的說法很奇怪,褒曼有什麼事會要她來幫忙?
“具體的事情等你去了就知道了,愛麗絲也在,馬車還在外面等着。”斯密爾不是那種能言善道的類型,只是他臉上的神色很焦急。
蘇菲略一思索,看來自己今天還得出趟門了。
“米婭,你去告訴老爺夫人一聲,就說我去馬庫斯家族的三公子褒曼那裡了。”蘇菲吩咐身邊的米婭,“都是我的同學和朋友,請他們不用擔心。”
“小姐,還是我們陪你去吧?”米婭問道。
“不用了,米婭。”蘇菲搖搖頭道。雖然今天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莫琳可能已經甦醒並回到自己的地方,把項鍊的事情告訴隱藏着的敵人,但是,蘇菲還不覺得有加強自我保護的必要。一方面,她對自己的身手相當的有自信,另一方面,外公安排的跟在她附近的暗衛高手也不少。她給了米婭一個柔和安定的眼神,轉身向斯密爾道:“我們走吧。”
面對什麼話也不說的斯密爾,蘇菲只好將注意力集中在微微晃動的馬車上。褒曼家的馬車裝飾的很有天嘉雲城味道,充滿着金色和銀色。之所以說那馬車是褒曼家,而不是塞繆爾家的,是因爲蘇菲見到了馬庫斯家的家徽,那金光燦燦的金屬獅子家徽極爲張揚地掛在馬車的兩側,在銀灰色的車體上顯得格外扎眼。
蘇菲不由想起外公家那比這還要巨大的馬車,兩相比較,同樣的震懾,同樣令人不可輕忽,可哈布雷克家的馬車就顯得內斂得多。哈布雷克家族那特有的不可一世的金鷹徽章,是用絲線繡在墨綠色的錦緞之上地,與墨綠色的馬車車體融爲一體,端莊而雅緻。
出乎蘇菲的意料,褒曼家距離法耶的府邸其實並不遠。甚至不如到施耐德.安卡拉斯家的距離。馬車得得地直接開進了院子裡。
蘇菲剛從車上下來,就見到從屋裡衝出來的愛麗絲。
“蘇菲,你總算來了!”她一臉喜色。
“愛麗絲。究竟怎麼回事啊?”蘇菲心裡還是有些不滿。斯密爾什麼都不說。還她還以爲出了什麼事。看愛麗絲地樣子又不太像。
“是有點事兒。”愛麗絲挽住蘇菲地胳膊。“我們進去再說。”
“蘇菲來了。”褒曼站在門口。“進來說話吧。”他地臉色有些蒼白。蘇菲精神力在他身上略略掃了一下。好像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
“你好。褒曼。”蘇菲向他點點頭。
剛一坐下。愛麗絲就搶着說道:“蘇菲。知道嗎?你現在可出名了!”
“呃?”蘇菲一愣。她懷疑地望着愛麗絲。“什麼出名?”
“鍊金部一年級的冠軍,還不出名?”愛麗絲誇張地說道:“雖然你沒上場。不過聽說他們都是用了你配置的魔藥搞定的,所以,你現在已經在默斯霍克出名了喲!”
這一點,蘇菲倒是沒想到,魔藥的事情會那麼快地傳了出去,她有些尷尬,“那沒什麼的。”
“你不知道嗎?以前馴獸比賽也有用魔藥的,不過從來沒聽說哪種魔藥像你們這次用地那麼神奇,而且你們還只是一年級的學生呢。”愛麗絲毫不吝惜地讚美着蘇菲。“你真的很棒!蘇菲,褒曼這次還得靠你幫忙啊!”
蘇菲將目光投向褒曼,“褒曼,到底有什麼事啊?”
“蘇菲,你也知道我是一個雷系法師,”褒曼終於開口了,“可是能夠找得到地雷系魔獸實在太少了,不是實力太弱沒法用,就是實力太強馴服不了。所以。你能不能幫個忙?”
“咦?”蘇菲沒有弄懂他的意思,她能幫什麼?幫他抓魔獸?
“啊,還是我來說吧,”愛麗絲插嘴道:“有人送給褒曼一隻雷系六階魔獸獅雷獸,真可惜,如果是顆魔獸蛋多好,偏偏是隻幼獸。”她抱怨起來。“然後呢?”蘇菲問。
“你也知道,雷系魔獸的難得,獅雷獸還是六階魔獸就更難得了。你想。如果褒曼有個雷系六階契約獸。那他的實力絕對會翻倍的。到時候在馴獸比賽上,一定會得冠軍的。”愛麗絲的眼睛充滿了憧憬。她接着道:“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魔藥,可以讓這隻獅雷獸心甘情願地與褒曼簽訂契約。”
“心甘情願?”蘇菲重複她的話。用鮮血滴上魔獸蛋當然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如果要與已經孵化出來地高階魔獸簽訂契約,必須打得它臣服才行,這是常識,畢竟每個魔獸都有它自己的尊嚴,它們絕對不會願意與人族簽訂那種,相當於讓自己完全處於服從地位的不平等魔寵契約。
“是啊,讓它心甘情願!”褒曼肯定地點頭。
“那恐怕得你自己跟他打一場吧?”蘇菲遲疑地問。
“但那隻獅雷獸可不是現在的褒曼能夠對付得了的,而且又不能請人幫忙,只能自己降服它。”愛麗絲說道:“所以啦,蘇菲,你有沒有魔藥可以用的?只要讓它心甘情願就好!”
蘇菲非常不願意做這樣的事,她隨口問了一句:“那如果籤不成,你打算怎麼辦?”
褒曼眼神一暗,“那就只有殺掉它了,至少魔核還有點兒用處。”
蘇菲一驚,也對啊,他們是不可能就這麼放過它的。
“那如果你跟它簽訂平等契約呢?”蘇菲問道,她知道有些魔獸並不反對平等契約的。
愛麗絲搖搖頭,“褒曼試過了,那隻獅雷獸不肯。”
“我想你們可能都知道,階位越高地魔獸,對魔藥的抵抗力越高。而我製作的魔藥都是對付低階魔獸的,對五階以上的魔獸作用不大,不過我能看一下那個獅雷獸嗎?”蘇菲問道。
“當然可以。”褒曼立刻站起身來,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道:“跟我來。”
褒曼家後院的角落有一排平房,外面守着一隊武士。領頭的實力最強,是個高級劍師,他一見褒曼,馬上行禮道:“三少爺。”
褒曼微微笑着朝那人點點頭道:“喬爾隊長,麻煩你了,請把門打開。”
“是。”
一進門。蘇菲就感覺到了一種悲傷地絕望。屋子裡有一隻還沒長成地獅雷獸,它被人用禁魔裝備箍住了頭,關在一個黑鐵製成地籠子裡。身子雖然趴着,但從它的眼中,可以看得出憤怒和絕望。
蘇菲一個人慢慢地走向前去,靠近那籠子站住,然後敞開心神,安撫着籠中地幼獸。
不愧是六階魔獸,儘管還沒有成年。但與蘇菲的溝通卻不成問題。蘇菲地到來使它頓時高興起來,不再蔫蔫地趴在那裡,而是像見了親人似的來回打轉。這情景令在場的其他人都驚訝不已。
蘇菲默默地把它目前所面對的所有可能都傳達給它。希望它能夠再考慮一下,哪怕只是平等契約也好。
獅雷獸很乾脆地拒絕了,寧願選擇一死了之,而它的理由卻令蘇菲很驚訝,那就是:褒曼身上令人厭惡的氣味!
蘇菲使勁抽鼻子,也沒聞到什麼奇怪的氣味,她非常不解。站在一旁的褒曼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蘇菲奇怪的舉動。
“當然是那個黑天薊葵地氣味啦!”小妖提醒道:“我不覺得有什麼難以忍受的啊,所有植物的氣味我都喜歡!可是那種味道,魔獸們都不喜歡呢。連小黑也不喜歡!咯咯……”
“啊!”蘇菲側過頭,看了看肩上地小黑,果然,它已經將它的鼻子用它的大松鼠尾巴遮了起來,眼神之中閃着不快。
“小黑,你怎麼都不早說。”蘇菲埋怨,忽然間,她靈光一閃,“誒。小黑,你說莫琳和褒曼,他們是不是中的一種毒啊?我記得早上你還說莫琳臭烘烘的呢。”
“不是一種,”小黑呲呲牙,“莫琳的毒要厲害些,不過好像與魔族有關。”
“魔族?究竟怎麼回事?現在來不及說了,等回家你可得跟我說清楚!”蘇菲嘆道,這麼大的事,小黑到現在纔講。
蘇菲又安撫了一下獅雷獸。然後轉身走到褒曼面前。“褒曼,據我觀察。這個獅雷獸身體應該很健康,我覺得它之所以不跟你簽訂平等契約,可能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褒曼不解地重複。
“是的,我們回去再說。”蘇菲並不打算在這裡當着一大堆武士的面,說出她地判斷。
回到前廳,大家重新落座,愛麗絲忍不住問蘇菲道:“蘇菲,剛纔那隻獅雷獸爲什麼一見到你,就那麼激動啊?”
“嗯,怎麼說呢,我天生就很喜歡魔獸和動物,有時候它們見到我也會感覺很親切的。”蘇菲詞不達意地解釋,不等他們繼續問她,她連忙轉頭向褒曼問道:“褒曼,你最近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褒曼?怎麼回事?你真的不舒服嗎?”愛麗絲的聲音有些急切,“其實我早就感覺到了,你最近臉色都不怎麼好。”
“沒事,”褒曼笑笑,“只是最近精神確實不怎麼好,總是愛犯困。”說着,褒曼竟然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對不起,一到下午就這樣。”
“有沒有請牧師來看看?”愛麗絲急切地問道。
“呵呵,愛麗絲,不要着急,牧師看過了,說沒什麼事,讓我練功時間不要太長,可能是累到了。”褒曼搖搖頭,他把頭轉向蘇菲,“蘇菲?”
“還記得你們請我去吃香草土芝雞排的那家店嗎?就在佐拉大街。”蘇菲想想道:“你們,還常去嗎?”
褒曼一愣,他沒想到她的話題跳躍的這麼厲害,不過他仍然點頭,“那家店子的菜味道真的很不錯,很合我地胃口。”
“是啊,褒曼還專門從那裡請了個大廚回來呢。”愛麗絲在一旁說道。
“這麼說褒曼認識那家店的老闆嘍?”蘇菲問道。
“蘇菲你到底要說什麼啊?”愛麗絲終於忍不住了。
蘇菲看了三人一眼,“記得我說過那種黑天薊葵嗎?褒曼。你中毒了!”
“什麼?中毒?”愛麗絲尖叫一聲,站了起來。
“所以獅雷獸纔不願意與褒曼簽訂契約的。”蘇菲說出自己的結論。
褒曼地臉色更加白了,但他並沒有驚慌跳起。“蘇菲,你是說,我中了那種黑天薊葵的毒?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黑天薊葵的藥性我比較瞭解,我上次好像告訴過你們。用它來做調料偶爾吃些沒太大關係,但是如果長期服用的話,那是會上癮地。就是對它產生一種依賴感,無法自拔。”蘇菲憐憫地望着他,“那是一種作用於精神方面地毒素,牧師的光系魔法也沒有用,而且一旦發病,非常可怕。”
“是誰?”愛麗絲急切地叫起來,“到底是誰要害你?褒曼!”
“你說地依賴是指?”褒曼緊盯着蘇菲問。
“當你身上的毒素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發作,發作的時候就需要再服用這種黑天薊葵,可是如果你沒有。會比死還難過。”蘇菲說到這裡,寬慰他道:“所幸,你現在的情況還不太嚴重。”
沉默,很長時間的沉默,看到他們三人全都緊緊皺着眉頭,蘇菲又道:“魔獸對氣味非常敏感,只有去掉黑天薊葵在你身上留下的全部味道,它纔有可能跟你簽訂契約。”
“蘇菲,你一定知道該怎麼做。是不是?”愛麗絲大聲叫道。
蘇菲嘆口氣,“不,我對此毫無辦法,這件事只能靠他自己。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把他關起來,杜絕黑天薊葵,褒曼中地毒並不深,只要熬過七天,就沒事了。”
“是嗎?”愛麗絲明顯鬆了一口氣,“只要七天!”
褒曼和斯密爾的神情也放鬆下來。幾乎同一瞬間,褒曼的臉上還閃過一抹陰狠之色,剛好落在蘇菲地眼中。
“褒曼,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蘇菲說道。
“好,沒問題。”褒曼非常感謝蘇菲,連牧師都說不上來的病,竟被她三言兩語解決了,再加上從前她和她老師的救命之恩,實在是讓他感激不盡。所以無論蘇菲有什麼要求。他都毫不猶豫地答應。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希望那隻獅雷獸,你能不能跟它籤平等契約?”
“好。”褒曼心中一陣溫暖,他充滿溫柔地朝蘇菲微笑。其實這次完全是他誤會了,蘇菲是爲了獅雷獸,他卻還以爲蘇菲是爲了擔心他才這麼說的。
從褒曼家裡出來,蘇菲沒有回家,她拒絕了褒曼的馬車,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她心裡有些亂。
如果說在施耐德家發生的關於項鍊的事兒,令她感到好奇和有趣的話,褒曼家發生地事就使她有種說不出的煩躁和不安。她很想找個人談談,這種複雜的心情可能連小黑和小妖都難以理解,外公在這裡就好了,梅西先生也行。她發現在天嘉雲城,好像還真的找不到可以讓她開心、放鬆、大吐苦水和暢所欲言的人。
也許是親眼見到的一次次陰謀讓蘇菲對這個原本充滿魔法,本該奇異有趣的異世大陸產生一些厭煩,或者是對身處危機中的自我身份究竟應該如何沒有把握,總之,蘇菲開始強烈地思念起和外公在一起的日子。那時,無論有什麼煩惱,躲進水漾花園自己地實驗室,研究魔法、試煉丸藥,或者倚在書房的窗前翻看傳世的典籍,還可以在不開心時候,用自己創作的美食安慰一下孤獨的味蕾。可是現在,好像難以避免地被捲進爭權奪利的重重陰謀之中。
在這裡,自己還能保持神秘的個人私密空間,不聞不問他人的生死存亡嗎?很難,因爲這些面臨危險的人是自己地朋友。
但是如果插手,必然打亂了自己堅持地自得其樂的生活準則。可以想像,褒曼地仇家能夠採用這種慢慢下毒的方法,具有怎樣的耐心、野心和殘忍的黑暗動機,絕對不是簡單的害害人而已,那是隻要一次偷襲就可以解決的事。這樣的耐心既證明了謀害計劃的深遠謀略,也說明問題的複雜性。
此外,項鍊和匕首的謎還一直縈繞在心頭,蘇菲倒不是太擔心自己的安全,而是一直隱約地感覺,自己的異界使命似乎已經被那兩句古體文字牽扯在了一起,不是吉凶的問題,是當一個人感覺到命運在輕叩窗口,擡頭望去卻一切如霧般迷茫的那份不踏實。暮春將盡,夏天已來,傍晚的暮靄中,街上的行人匆匆而過,身後拖下長長的藍色的影。有衣裝講究的母親在訓斥着男孩,讓他去學絃琴;有出苦力的獸人在爲東家費勁地裝卸着裝滿糧食的貨袋,胳膊上青筋迸起,傷痕累累;也有大腹便便的貴族剛從劇院出來,踩着彎腰跪地的奴隸踏上豪華的馬車。
蘇菲第一次強烈地覺得,這裡的生活不僅是充滿奇幻的異界,而是無比真實和血腥的,爲了利益和生存,充滿傾軋、充滿競爭的世界。
真想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