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師的臉白了白,他沒有回答奧薩羅的問題,而更加謹慎更加惶恐地道:“假如你們不方便過去,我們把小姐送過來也行。”
奧薩羅銳利如芒的眼神,幾乎把他的膽子嚇破。想他一個堂堂的魔法師,從來沒有過這樣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僅僅是因爲對方的一個眼神。
“你打算等我們把你家小姐治好之後,再讓那些牧師來對付我們嗎?”奧薩羅的聲音淡淡的,可卻極具威懾力。
蘇菲注意到家庭教師氣勢頓時一弱,只見他的身子僵硬起來,茫然的神色中閃過一絲慌亂,好在他好像還不至於就此被嚇咆。“對付?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說道。
“我的意思是,不要以爲沒人知道你們的計劃。”奧薩羅的嘴角勾起了一個邪邪的笑容。要不是距離很近,蘇菲還以爲自己眼花。
“先生!我,我想你們是外地來的,可能不知道雷蒙諾亞家族在此地的勢力。”家庭教師彷彿想到什麼,不慌不忙地開口了,“雷蒙諾亞小姐一旦有什麼事,你們恐怕也無法離開這裡了。而且,而且我要找的不是你,是一位深棕色頭髮的先生。”他穩定住情緒不再害怕,話也越說越順了。
同一時刻,蘇菲注意到了旅館外面的一羣不共戴天中,似乎有幾個像是要衝進來的樣子。
可奧薩羅卻無所謂地瞥了那位家庭教師一眼,拉着蘇菲就要走。
蘇菲當然一點兒也不同情那位茉莉•雷蒙諾亞小姐,她從來就厭煩像茉莉那樣張牙舞爪、頤指氣使的人。不過剛纔奧薩羅的話她也聽明白了,這位小姐的家人可能是請了神殿的牧師來救治她,但卻因爲魔王大人懲罰他們使用的是暗系魔法,使問題變得更加複雜了。
此外,茉莉小姐的那些打手們之所以都沒事,完全是因爲沒有被牧師施展光系魔法進行救治的關係。而這些牧師的參與,反而使茉莉小姐的情況變糟了,沒辦法像其他人一樣僅過一天就恢復了健康。奧薩羅既然說了,那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估計那些趕來救治的神殿牧師已經發現了暗系魔法之事,他們會來找麻煩嗎?她心中暗笑,如果是那樣的話,恐怕到時候他們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吧。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幾天之後她還得去找雷蒙諾亞家主詢問有關外婆的事,把關係搞得太僵似乎也不太好。
她猶豫地看向奧薩羅,很希望他能理解她的心情。與他神線相對,他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救她?”他用眼神問她。
蘇菲點點頭,看向他的眼睛裡盈滿了溫柔,他懂她的意思,她想。奧薩羅回身走到家庭教師的面前,他淡淡地道:“那麼,三天吧,三天以後你再來。”看來儘管答應了蘇菲,可他還是不打算就這麼輕易地讓他們如願。魔王大人有着自己的原則。
“可是……”
“這幾天不會有事的,只要你不再試圖去找神殿的牧師來救她。“蘇菲打斷家庭教師,”那位深棕色頭髮的先生出去辦事了,他三天之後纔會回來。
“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她乾脆這樣跟他解釋。剛纔她和奧薩羅全都忘記了瑞恩的事,落到實處特勒和萊瑞拉來的時候,奧薩羅也是以本來面目出現的呢。她得想好說辭,至少表面上得說得過去。
而另一方面,她也有着與奧薩羅相同的願望,既然那位小姐不會有事,讓他們多擔憂幾天也好,算是給個教訓吧,雖然可能沒什麼用,但應該會讓她以後做事的時候稍稍收斂一些。
“我明白了,尊貴的小姐。”家庭教師立刻恢復了原有的紳士風度,彬彬有禮地告辭離開。
這次奧薩羅吸取了教訓,回到小院兒之後就將蘇菲帶到了他的霧息空間,他絕不允許有人再次打斷他要對她說的話。
看着眼前熟悉的霧氣,蘇菲深深吸了口氣,她有種在雲中漫步的感覺。這裡是奧薩羅私人的地方,儘管她來過不少次,但每次都匆匆忙忙的,她還從未好好逛過,今天似乎也是如此。她看得出他有話要講,很重要的話。
“黑曼巴克已經沒事了。”奧薩羅終於如願以償地開口了,他低沉的聲音透着暖意。
“呃?”蘇菲一直屏住呼吸,這與她原以爲他要對她說的話完全不同,她仰着頭一臉意外地望向他,彷彿一點兒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好剛纔好像提到了她的曾外祖。
奧薩羅點點頭,“是的,他已經沒事了,正在恢復當中,你不久就可以見到他了。”他的眼睛深邃而清澈,沒有一絲隱瞞和猶豫。
突如其來的喜悅襲擊了蘇菲,她不知道怎樣形容自己的感覺,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問個明白,可是似乎又不知道該從那兒問起。
誰知還有更大的驚訝在等 磁卡她,“他就是安東尼。”魔王大人說道。
“啊!你說什麼?”蘇菲震驚地捂住自己快要從胸口跳出來的心臟,“安東尼?怎麼?真的嗎?”她開始語無倫次。
“那場黑色的半透明石頭,你還記得嗎?黑曼巴克的大部分靈魂都在裡面沉睡着。”他嘆息一聲,開始爲她解惑,“我從你那裡帶走了安東尼,就是想讓他的靈魂重新聚攏在一起,只不過,當時把握並不大。直到我在裴裡奇湖找到黑曼巴克的最後那部分靈魂,才動的手。一直沒有告訴你,是怕你着急。”
“安東尼……他真的是我的曾外祖!”蘇菲張大了眼睛,“難怪我總覺得呆在他身邊的時候,有着親人般的感覺。”證實了這一點,感覺上其實有些奇怪。
真正與安東尼或者說黑曼巴克有血緣關係的是原來那個蘇菲,會覺得親切的也應該是她。而現在的蘇菲只是個來自異界的靈魂罷了,她竟然真的可以感受到那種靈魂上的親切感,說起來的確挺不可思議的。
她不知道自己目瞪口呆的神懷看起來有多可愛,奧薩羅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紫色的瞍璀璨如星光,真希望可以永遠這樣看着她,跟她在一起多久都不會累,不會倦,不會厭。他的直覺告訴他,再也沒有其他人能夠給他這樣的感覺了。
就像世界之樹說的那樣,他中了一種魔法,這個世界最爲強大的魔法!
憶起她與火粒蟲起舞的樣子,憶起她那張彷彿印入他靈魂深處的帶着眼淚的答臉,憶起她在遙遠過去曾給予他的溫柔,憶起她對他的表白……從一開始,她應施展這個魔法,一種遠比任何魔法都要強大的魔法,身爲魔王陛下也無法與之對抗的魔法,那就是——愛!
“我愛你!”他說。
……
此時,嘉文正從工作室那寬大的水晶窗望出去,看着深海基地那一番沸騰的工作場景。遠處,已經完成了大半的血紅色的能量源組裝架,彷彿巍峨的高塔,在這海底兩千米的深處,爲嘉文的想象塑造出生動的形象。長時間的艱苦努力終於看到了成功的曙光,這令他的嘴邊不由得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他看了一眼手邊工作臺上的壺和杯子,用意念開啓了研磨、烘焙、燒水的一體式聚火陣裝備,不到兩分鐘,一杯濃濃的彷彿泛着血沫的“天地骨肉盅”就自動送到了他的手邊。這可是他喜聞文自己創造的滋補飲品,恐怕世上再也沒有什麼人能想到用陸上六階魔獸威藍魔豹的骨髓爲主料,混和深海兇狠的“魢鯊”與天上飛的“靈鳥”的血肉與花草香料做成這樣醇厚的東西了。這種東西口味確實很重,不是一般人能夠體會到的,但嘉文就是喜歡這種在血腥的火辣的感和鮮中,又帶着些辭去與澀的苦味。
一個懷抱着遠大理想和改革思路的天才,通常是難以得到周圍人的理解的,這一點,他早就知道了。雖然,表面上,他總是用溫和而親切的語氣與部下交談,用文雅的禮儀與海族、冥神、龍族等盟友外交,給他們以容易交往,可以信任的寬容有禮的印象,但實際上即使在最風光的時刻,他也能體會到自己內心那種孤獨,一種沒有人能理解的天才的孤寂。
身爲魔界的大將,他對魔王奧薩羅一向是尊敬的,他羨慕魔王的權力、出身,和天賦的地位與能力,但他覺得那些都不是靠自己的學習和修煉得來的,是創世神的恩賜。而他嘉文,卻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和研究,搞通了這個世界有關空間、時間和能量的秘密,即使現在爲了最後的反攻而緊鑼密鼓地準備戰事的前夜,他淘在實驗定和圖書館裡的時間每天也不少於八小時。
嘉文擡起下頜,閉上眼,一仰頭喝完了最後一口“天地骨肉盅”,一股燒灼感不經口腔,偈一條火舌,直通體內。每次當他一個人的時候,都喜歡用這種方式完成這個喝盅的過程,這能給他帶來一種儀式感,讓平時溫文爾雅的他找到難得的痛快。
他不是不注重感覺的人,但現實教會他,比感覺和感情更重要的,是對特質的掌控。在精研了各種各類的元素,從自然到魔法,從天然到製成,他自信已經接近掌握這個世界調動大多數物質元素的秘密,只要給他足夠的條件,嘉文自信能夠重新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每次想起奧薩羅的自大和無知,他就會不自覺地搖搖頭。假如他嘉文有奧薩羅那樣的身世和地位,擁有各種天生的魔法能力,他是不會白白浪費這些天賦的優勢的。他就看不得魔王這一點,既沒有追求,也不懂得珍惜。彷彿所有的好東西、好事情,甚至愛戴和女人,都是天生爲奧薩羅準備好的,只要板着臉去受用就是了。而自己,卻要靠着辛苦的努力,才能獲得一點點不相稱的回報。
爲什麼這樣?憑什麼這樣?難道只能這樣麼?這些問題激勵自己獨立思考,重新看待魔王、魔界和世界的秩序。最終他發現,所謂的規則,不管是宇宙規則,還是等級規則,原本都是可以被改變的。當他發現這點時,他深深地爲處於愚昧中庸庸碌碌的魔族人感到悲哀。他們不知道自己都只是創世神和魔王奧薩羅統治世界的工具,還在傻傻地忠實於已有的規則,遇到事情只知道請示魔王,依賴魔王,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世界上除了創世神和賜給他們的主上,還有自己的存在。創世神走了之後,每一個魔族人都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這就是他的終極理想,帶領魔族人自己統治自己,追求自己的自由和發展,誰有能力誰就能當魔界乃至世界之主,他要建立世界的新規則!任何阻擋這一理想實現的障礙,只會是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