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3皇甫無逸
段達分析出的結論,與真實情況並沒有太大的差距,楊侗很容易接受了這種說法,元文都和皇甫無逸也深以爲然。
段達看着楊侗眼神中的鼓勵,繼續道,“如今李密撤離襄陽,誰能確定他不是幡然悔悟?瓦崗賊這些天想必也知薛將軍和王將軍馳援東都的消息了,他們需要分兵應對,這大概也是直到現在都沒進攻東都的主要原因。可他們要是得知薛將軍全軍覆沒的話,結果就很難說了;退一步說,就算他們不圍東都,再過幾日也能在洛口站穩了腳,咱們再想奪回可就事倍功半了......”
楊侗聽着段達的分析,不住點頭稱是,無論是瓦崗軍圍攻東都還是長時間佔據洛口倉,都是他所不願看到的。
段達話音落下之後,楊侗對他讚許地笑了笑,隨後看向元文都和皇甫無逸道,“那就是說,咱們必須儘快出兵搶回回洛倉,元太府和皇甫將軍以爲如何?”
“臣等附議。”段達剛纔的分析實在無懈可擊,元文都和皇甫無逸並沒能提出反對意見。
楊侗雖然對東都着緊,但性子總算是憂猶寡斷的,他這會統一了三位重臣的意見之後,卻說道,“那咱們再議一議由誰帶隊,帶多少人,何時出發......”
段達聽了楊侗之語,頓時鬱悶起來,剛纔說好了是自己請將的,現在還議由誰帶隊?
心中吐槽了兩句,段達到底還是搶在元文都和皇甫無逸開口前說道,“臣願意領五萬精兵於今晚三更出發,必能拿下洛口倉!殿下,事不宜遲,時不我待啊!”
“小小回洛倉,也需要五萬精兵攻打嗎?楊侗正在思索間,皇甫無逸冷哼起來,遂又站起來向前者請命道,“殿下,臣願領三萬士卒前往。”
段達聽皇甫無逸之語,心中惱怒,一時也不知如何反駁纔好。
元文都對皇甫無逸這種摘桃子的行爲也有些不屑,卻也不可能因爲與自己原本就政見不合的段達而得罪他。
楊侗見衆人皆不言語,當即試探着問道,“那皇甫將軍就帶三萬士卒去搶奪洛口,段將軍堅守東都?”
楊侗也知道搶下洛口倉的急迫,但他同樣知道堅守東都的重要性,看着皇甫無逸和段達如同競標一般爭奪兵權,他理所當然地選擇了需要帶兵更少的皇甫無逸。
皇甫無逸有摘桃子的想法,也未嘗沒有負氣的心思,實際上他對搶奪洛口倉一點準備都沒有,此時聽了楊侗的詢問,也只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段達也很快回過神來,在他的計劃中,搶奪洛口倉固然用不了五萬精兵,但想要用兩萬人去搶洛口倉就實在有點勉強了,更何況還要在那兒把守?
搶奪洛口倉實在是無奈之舉,原本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現在皇甫無逸因爲與自己置氣想要去送死,段達豈能不成全他?
密議結束之後,皇甫無逸如同被趕上架的鴨子一般,只得暫時放棄了安逸的生活,就此點兵去了。
洛口倉是糧倉,與東都的距離只有一百餘里,所以皇甫無逸沒有準備糧草纔出發的必要,但離開東都之前讓士卒們吃頓飽飯還是必須的。
皇甫無逸原本打算三更出發,但一頓飯吃下來,時間還是進入了丑時。
意外的吃飯時間讓皇甫無逸對行軍速度也有了懷疑,擔心天亮前未必能到達洛口,於是又開始爲士卒們準備了一天的乾糧,這一耽誤又是半個時辰。
將近丑時三刻,大軍纔開始走出軍營,直往東都的東門而去;如皇甫無逸所料,到得天矇矇亮時,他所率領的大軍纔剛到達石子河。
東都的清晨和石子河的清晨看起來沒有什麼兩樣,可東都百姓還是熟睡的時候,石子河畔已經列隊數萬兵馬,在石子河西雁翅排開。
士卒們的臉上少了初出東都的興奮,多了一分疲憊不堪,他們連夜行軍,自是人困馬乏
皇甫無逸沒有絲毫的疲倦,內心中多的是興奮和狂躁。
皇甫無逸令士卒們過了洛水,列陣石子河西,三萬精兵南北雁翅排開,蔓延河西幾近十數裡!
看着雄糾糾氣昂昂的戰陣,皇甫無逸心中就莫名的驕傲和興奮。
這種威勢和軍容,又怎是那幫瓦崗賊可能比的?
“大將軍,咱們要在此安營紮寨?”劉長恭拍馬來到皇甫無逸身邊,有些不解地請示起來。
劉長恭之所以有此一問,實在是擔心皇甫無逸會在此處安營紮寨,因爲上次他和裴元慶帶兵趕往洛口倉時,便是再次遭遇埋伏的。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可不希望第二次栽在這裡了。
皇甫無逸沒有聽出劉長恭話中的含義,卻想起了他上回在此的失敗,說到底他的骨子裡還是看不起劉長恭的。
劉長恭現在能問出如此白癡的問題,讓皇甫無逸很無語,難道他沒發現這支隊伍沒有任何糧草輜重?沒有糧草輜重怎麼安營紮寨?
皇甫無逸也知此時不好揭人家的舊傷疤,他心中正在措辭之時,卻見河對面平地盡處出現了影影綽綽的身影。
瓦崗軍,漫山遍野的瓦崗軍來了!
皇甫無逸當即長槍一舉,高聲下令道,“過河背水一戰,滅此朝食!”
秦朝末年,西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終成霸業。
皇甫無逸卻是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也要上。
“大將軍如此急迫,士卒們飢困交集,只怕不從。”劉長恭心中對瓦崗軍有些陰影,但他所言並非沒有道理。
劉長恭顯然也聽說過背水一戰的典故,但從未聽說自己過河去背水的。
皇甫無逸命令一下,對劉長恭的懷疑頓時大怒起來,“那就命刀斧手準備,不肯過河者殺無赦!”
劉長恭頓時感覺一陣悲哀,想不到皇甫無逸的指揮水平比自己還次啊,可上次又裴元慶救援,這次又能指望誰?
一時之間,旗幟揮動,金鼓齊鳴,一觸即發的戰爭氣氛瀰漫石子河兩岸。
隋軍開始快速渡河,先是騎兵而後是盾兵以及弓箭手,石子河一時間激起浪花一朵朵,沒有人害怕,也沒有人寂寞。
皇甫無逸催馬踏入石子河時,看到場面壯闊,頓時想起苻堅投鞭斷流的豪情;但他卻斷章取義,忘了苻堅就是此役敗北,一蹶不振!
隋軍的騎兵首先到了對岸,隨後分散看來把開闊地讓給了後面跟上來的盾兵和弓箭手。
劉長恭催馬壓陣,過河之後望向敵陣時,不由得大驚失色。
瓦崗軍從遠處緩緩而來,他們的陣型是盾牌手在前,長槍手在後,弓箭手則壓住兩翼的陣腳,呈半弧形攻來。
劉長恭沒有見過張須陀的八風營,自然不知瓦崗軍的陣型由八風營變換而來,但他卻看到了對方戰陣之中那迎風飄揚的大旗,大旗之上繡着一個黑色的“裴”字。
裴元慶父子投降瓦崗的事自是衆所周知,劉長恭更能記得自己當日坑了裴元慶一把的事,他虧心之餘,又難免有些害怕。
自己若是落於賊軍之手,必死無疑!
皇甫無逸也看到了瓦崗軍的大旗,同時也對對方的戰陣收起了剛纔的輕視之心。
從敵人的裝備和陣型中,皇甫無逸已隱約看到了他們的攻擊力。
以往皇甫無逸所見過的盜賊,無不是鬧哄哄亂作一團的,他們有便宜就佔遇到困難就躲,永遠只能打順風仗;若不是因爲有這樣的想法,他也不會以爲三萬精兵就能拿下洛口倉了。
可眼前的敵人,真的非同一般!
此時此刻,皇甫無逸也只有硬着頭皮道,“裴仁基什麼時候出過皇宮?他們徒有其形,不堪一擊!”
說完這話,皇甫無逸便命令擊鼓,準備出擊。
隋軍的戰鼓敲響之時,裴仁基也同樣命令擊鼓,如皇甫無逸所言一樣,裴仁基的長期工作確實都只是皇宮護衛對的大將,他還從未在野外獨立打過勝仗。——上次在李密的指揮下埋伏程咬金和秦叔寶不算。
理所當然,裴仁基也希望用一場大勝來證明自己的統兵能力。
與皇甫無逸交戰,裴仁基深知自己一方的優勢,那就是以逸待勞;敵人連夜奔襲,現在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只要自己一方能夠堅持,勝利必將倒向自己。
裴仁基親自擊鼓,瓦崗軍的士氣頓時又加倍地高昂起來。
隋軍是騎兵步兵夾雜,瓦崗軍卻是清一色步兵。
戰鼓急劇響起之後,兩軍不約而同由疾步轉成急奔,奮力向敵方撞了過去;兩股士卒猶如洪流一般,匯聚之後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兩軍很快陷入刀槍肉搏之中,隋軍勝在裝備稍精,瓦崗軍卻勝在銳意正勁,雙方一時戰得難解難分。
兵甲鏗鏘,大地震撼。
初升的太陽還是紅彤彤的顏色,撒下柔和的光輝,陽光之下卻沒有任何新鮮的故事。
殺戮以及被殺戮,只在瞬息之間。
僅僅只是交戰片刻,或死或傷的或官或賊就鋪滿了石子河西岸,河水也被染紅。
鼓聲再次敲響,瓦崗的騎兵終於從側翼加入了戰場,劉長恭在最後放看着衝殺在前的皇甫無逸,不由感嘆道,“只怕大勢已去......”
像是爲了迴應劉長恭,耗盡了體力的隋軍果然呈現出了疲勢,瓦崗軍轉瞬之間便往前衝了十餘步。
隋軍最終的潰敗,已成定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