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劫後

禍不單行,在此刻,這正是羽皇軒唯一的心境寫照。

沒有想到,去的人浩浩蕩蕩,到回來時,就只剩一半。

羽皇軒只求,北堂玉溪能夠發發人性,但,想也是不可能的。自己如今面對的,是一個幾近癲狂的老傢伙。而落在他手上的人,怕是早登極樂了。畢竟。碧水門上下,都成了那個樣子了...

“你們還是不願意說,你們究竟做了什麼嗎?”,羽皇軒苦笑着,“這兩天來,無論我打罵,抑或是哀求,你們都不出半點聲。難道,你們就坐等着沒回來的人死絕?然後就是我們跟着被殺,是嗎...”

羽皇軒的口氣已是說不上的無奈了,他毫無生氣地看着面前同樣死寂的史家兩兄弟,氣不打一處來。雖然如此,他也累得早就生不出氣了,只得悶着,到後院裡走走。

欒晴心本想跟着,只見羽皇軒無力地擺擺手,瞧也不瞧她,失了魂,獨自躺在涼亭的桌上發呆,睡也睡不着,憋着難受。

欒晴心看向一邊的聶相觴,他早已痊癒,只是不知爲何只顧着喝酒,也不答話。

到底他們是遇上了怎樣的事,爲何能令知情者,一概不說...

羽皇軒不自覺地摸了摸身子,有一處地方特別癢,察看之下,才發現,是上次凌常彥送的黃色羽毛。他心下一酸,要不是哭夠了,可能就不僅僅是眼眶紅了...

“到底是怎麼了?能不能告訴我...”,羽皇軒雖然沒看聶相觴一眼,但其語氣悽苦,誰都知道,他是在向人懇求。

若不是自己太弱小,已經無法可想,他決不至於走到求人這一步。但當你發現,若連放下尊嚴,都沒有用處,這時,你就會絕望了...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聶相觴總算是勉強開了口,他甩了甩臂膀,伸了伸腰,好像想起什麼可怕的事,連忙又喝上一口烈酒,緩緩說道,“那個老傢伙走不開,卻也不是說我們在這裡就安全了。依我看,現在趕緊走吧...”

“滾!”,羽皇軒幾乎是衝口而出,一下子從桌上躍了下來,惡狠狠地盯着聶相觴。那股氣勢,把偷偷躲在一旁的欒晴心,都給嚇得不輕。然而,他卻不在意了。

“你要我放任那個傢伙屠戮師門,害我摯友?現在我的朋友都還在裡面呢,你要走就一個人走!”,羽皇軒衝向聶相觴,順勢揮出一拳,毫不留情,但被聶相觴一把制住了,反手將他按倒在地。

“你又做了些什麼!”,聶相觴難得發怒,居然也是那樣可怕,以至於羽皇軒一時竟不敢答話。

聶相觴接着說道,“你厲害!你打贏了北堂玉溪嗎?你這兩天有去救人嗎?啊!你說啊!”

聶相觴用勁拉着羽皇軒的衣襟起來,可羽皇軒一個站不穩,又摔了下去,樣子十分狼狽。

於是聶相觴趁機給了他一腳,罵道,“你就知道窩在這裡!對別人吼!有沒有想過你自己做了什麼!”

羽皇軒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可以看得出他在哭,並且它的雙手一直在用力抓撓着地上的青石板,磨破了指甲,還出了血。血淚交融,模糊得他眼前都是粘稠的,深紅色的...

“我打不過他...”,羽皇軒竟像孩子一般哭了起來。

聶相觴一個怒火推上心頭,又再踢了一腳。幸虧欒晴心在一旁突然醒覺,連忙過來護住羽皇軒。不然,羽皇軒的內腑要出血,是肯定的了。

“打不過?這是理由?你呆在這裡動也不動,就是給你知道了怎麼回事,又怎麼樣?你敢去嗎?你說啊!”

這一刻,時間像是給羽皇軒一個倒回。他彷彿又看到了爺爺死去的場景,慢慢地回想起來,還有霍伊伊,易狼。

所有的人,一個一個離他而去。他彷彿就是一顆災星,把慘死帶給了所有人,而自己,卻借了別人的命,在苟活着。

哭,已發泄不了他的情緒。他止不住地哀嚎,嘶叫,捶打着地磚,手腳抽搐着縮動,開始劃爛自己的皮膚。

欒晴心看着可是心疼,想要阻止他,卻被推翻在地。看着他的身子滲滿了血,他還要把頭猛往牆上撞,這情景是多麼觸目驚心...

但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稍微緩解一些痛苦。

“不要再說了...”,欒晴心也是淚痕遍佈了衣衫,“他什麼都知道,但他什麼也做不了。他纔是那個最痛苦的人,別再折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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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相觴端起酒壺,忽然失去了興趣,又封上了壺口,聲音變得嘶啞,“這種感覺,我清楚。”

“如果他不能夠自己想明白,誰也幫不了他。這些年來,世間對他的打擊太大。他把所有的事都埋在自己心裡,誰也不說。現在發泄還好,要是等以後... ...”

欒晴心哭着點點頭,跑過去緊緊抱住不斷掙扎的羽皇軒。儘管她力氣不及羽皇軒,多少也能爲他擋下一點傷,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聶相觴轉身走開,腦海突然閃過一個人,是任劍腸沒錯。只不過,那是一個被鬼爪貫穿胸膛,四肢盡廢,雙目發黑,面容枯槁的任劍腸。

他正哭喊着叫自己逃,可自己當時已經嚇得動彈不了了。長這麼大,他從來沒害怕過。就是去沃海,料想也是豁出去一條命。

可這次,他是真的嚇怕了。一向比神仙藥都有效的老酒,似乎也不管用,他的冷汗一直在下。

“其實,上一次,我就應該死了。”,聶相觴已無暇去想,爲何任劍腸還笑得出來,只聽他說,“碧水的兄弟姐妹都走了,我也該去陪陪他們了...”

聶相觴嚇得沒了膽氣,腿肚子一軟,跌坐下去,但被任劍腸的模樣嚇得不輕,不管還有沒有救人的希望,他瘋了似的,一邊叫喊,一邊往外跑,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等到沒有力氣,他已經跑到前山了。要不是羽皇軒正處危急時分,他的神智也告訴他,絕不能再丟下其他人,自己或許就得了失心瘋。

現在想起來,聶相觴依舊是一陣膽寒。不敢去回想任劍腸死前的樣子,他只得猛擊一拳在牆上,讓自己出了血,才能冷靜下來。

“我又有什麼資格教訓別人...”

說罷,聶相觴感到胸口一陣疼痛,一看之下,居然有股黑氣一直縈繞不絕,絲毫沒有要離開他身體的意思。

“中了那妖怪一招,也是我的報應啊,哈哈哈哈!”,聶相觴勉強支着身子,扶着牆,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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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分,成紡郡客棧,二樓,客房。

好久之後,羽皇軒才睡了過去。大概是力氣用光了吧,直接倒在了地上,沒有了動靜。欒晴心費力地將他揹回了房,還不忘幫他稍作梳洗一番,脫去鞋子,褪去衣物,服侍他就寢。

欒晴心自己也受牽連,弄得遍體鱗傷,跟受了鞭刑差不了多少。可能是擔心羽皇軒吧,直到這一刻,她也沒感覺到疼。

二話不說,她也躺在羽皇軒身邊,與他十指交扣。以防萬一,她還緊緊環着羽皇軒的臂膀,生怕自己睜眼時看不到他。

等到一切都安好了,她終究是垂下了眼,睡了過去。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羽皇軒是怎麼也不會相信,但,此刻身邊堅守着自己的欒晴心,卻又恰巧證明了這一點。

其實自己根本沒睡着,只是發了一會兒瘋,才發覺欒晴心跟着自己受苦,不忍心繼續下去,才裝作累倒的。

羽皇軒看着睡熟的欒晴心,那愛美之心竟是收不住,便偷偷親了一下芳澤,把她的手移開,自己到了後院去了。

夜很黑,沒有燭光,你只能瞧見一點殘月亮光。這個時候,卻讓人很安心。因爲沒人會像他一樣大膽而且無聊,居然晚上不睡覺...

可,在如此漆黑的深夜,羽皇軒漸漸發現,這裡,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在了...

一聲聲故作平穩的呼吸,終究是變得急促。羽皇軒不敢動,悄悄蹲下,感覺着四周,哪裡會有一絲絲體溫。

他很怕,倒不是怕鬼怪。要是此刻有什麼刺客殺手來了,那才棘手。

然而,他的猜測是錯的。對方很顯然也不熟悉黑暗,正摸索着前進,同時也發現了自己的行動,而隱匿其所在。

羽皇軒聞到一股香味,但一時間想不起來。也正是因爲那股花香味,讓他一瞬間忘了自己的處境,竟然循着香氣找過去了。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能清楚感覺到,自己和對方,只有一尺之隔,伸手可觸。

羽皇軒冷汗也不敢滴,提着膽,踮着腳,慢慢向後躲開。可怕的是,面前的人,卻緩緩地向前進,不免讓羽皇軒覺得好笑。

壞就壞在這一個奇怪的念頭,羽皇軒竟然停下了腳步。這樣一來,接着便要與面前那人迎頭撞上。

正當他無計可施,準備應戰的時候,奇妙的事發生了... ...

那人雙手一把伸過來,羽皇軒幾乎躲不開,脖子一下子就被拽住了,一個前傾,倒了過去。只覺得自己好像撞上了什麼柔軟無比的東西,羽皇軒手撐一下地,扶正了身子,頸後卻還是被對方死死按住。

之後,再聽見一個呼吸聲,羽皇軒已經知道對方貼上臉來。本來他就要看到究竟是何人作祟,卻不及防備,被對方,親了一口...

很明顯那是個女的,身子骨軟得很,體香也很濃。此刻,她不依不饒,抱着羽皇軒,兩人抵着嘴脣。

羽皇軒出於本能,一把推開對方,施法術令手上燃起了火。可剛要生起火,就被對方給撲滅了,於是又被推倒。

那人輕聲道,“別鬧,待會兒把其他人吵醒了就不好...”

羽皇軒立刻知道她是誰了,忙道,“你...”

女子不給羽皇軒半點機會,開始不安分起來,發出了一聲嬌嗔,甜甜的嗓子,伴着細語,道,“你要想知道那天碧水發生了什麼事,就不要多話,乖乖地躺着就好...”

羽皇軒還想質問些什麼,卻被那股香粉,迷昏了過去。要睡過去之前,朦朦朧朧,好像看見了那天涼亭裡,叫“小憂”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