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時機差不多了,李旭再度揮動角旗,向敵軍開始了第四掄進攻。這一次,弟兄們沒有分散爲橫陣,而是跟在主將身後凝成了一把利刃。每個人手中持的也不再是弓,大隋軍中制式橫刀在他們馬前閃閃發光。爲了不給自己增添麻煩,騎兵們在策馬衝過稻草陣地時並沒有真正地用力大砍大殺。他們只是在戰馬和獵物交錯的瞬間,按照主將交待的方式斜着向下虛抽了一刀。不是砍,而是向掄鞭子一樣抽,每一次抽落,刀光都如閃電一樣映入遠處觀戰者的眼睛。
須臾,李旭帶着自己的部曲透陣而過,又返身殺回。在同一時間,羅士信自左,獨孤林自右,斜插入“敵軍”大陣。三夥騎兵在敵陣中央會師。然後,大夥在李旭的號令下再度分散,彼此配合着,將“敵軍”分割成無數碎片。在三方身影又一次相遇的瞬間,獨孤林和羅士信不約而同地抓住槊身中前方,將槊鋒用力向上舉了舉。這是兩軍交戰前向對手致敬的一個姿勢,用在此處恰恰能表達二人的心情。
李旭把黑刀豎在身前,刀尖上挑,向兩位同僚致意。下一個瞬間,三人都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會心的笑容。旭子知道自己做對了,又過人生難過的一關。自從他冒冒失失地收留石嵐的那一天起,幾位同僚和他之間就起了隔閡。雖然大夥嘴上都不說,但那層冰一樣的隔閡卻是明顯存在。而今天,這層冰卻在不知不覺間薄了三分,今後只需要再做一些努力,就就可能讓它土崩瓦解。
少年人之間的友誼是靠時間累積出來的。而成年人之間的友誼卻多是靠自身能力贏回來的。彼此之間能力相差甚遠的人無法成爲真正的朋友,即使勉強混在一塊,也很難推心置腹。再一次領悟了人生奧秘的旭子微笑着,從背後抽出角旗,於陽光下奮力疾揮。隨着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將士們再度變陣,這次,他要衝到敵陣的最後方,在那裡豎起自己的大纛。
“把突厥戰術和中原戰術如此完美地結合在一道,我平生還是第一次看見!”秦叔寶望着李旭和羅士信等人的背影,大聲讚歎。他認出了旭子最後衝陣時所採用的戰術正是他和羅士信等人剛剛演練過的配合。雖然這種戰術完全由輕甲騎兵使用起來,遠沒有具裝甲騎和輕甲騎兵協同衝鋒時那種聲威,但其攻擊速度和自身靈活性,卻遠遠超過了具裝甲騎。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我軍真要練熟了,恐怕將在齊魯大地捲起一片血雨腥風!”張須陀點點頭,發出一聲輕嘆。李旭剛纔演練的這種戰術雖然還有缺陷,但用來對付沒有鎧甲亦缺乏弓箭的流寇武裝,簡直是一邊倒的屠殺。更重要一點是,採用此種戰術的騎兵,根本不需要配造價昂貴的鐵具裝,就可發揮出極大威力。如此一來,維持郡兵日常開銷的花費就會大大減少,在不久之後,齊郡也終於能省下些資金爲普通士兵更換稍爲像樣的衣甲。
“若是在塞外遇上數量爲此十倍的突厥狼騎,大隋何以爲戰?”秦叔寶沉思了片刻,向張須陀拱了拱手,非常禮貌地請求指點。
“若是兩年前的大隋,三十萬府兵精銳俱在,縱使來再多的突厥狼騎有何懼哉!”張須陀驕傲地捋了捋鬍子,說道。“以硬弩梯次殺傷,挫其銳氣。以重甲步卒正面接戰,亂其節奏。以輕騎兵兩翼包抄,斷其後路。然後正面以具裝甲騎衝之,哼哼,不怕其不來,來多少咱們殺他多少!”
“若是敵我兵士數量相當,我軍具裝甲騎只有少量,剩下的全是普通步卒和輕甲騎兵呢?”秦叔寶想了想,指着遠處的幾位同僚追問。
他從來不在張須陀面前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對付突厥狼騎,那是很遙遠的事情,暫時不需要他來擔心。但如果在齊魯大地上遇到和李旭採用同樣戰術的敵手,他自覺沒有必勝把握。
“步兵結寨駐守,裝甲具騎正面迎敵,不讓敵軍靠近。輕甲騎兵突其側翼!”張須陀看了秦叔寶一眼,笑着回答。“但這不是必勝之法,具體結果,還取決於雙方主將誰更擅長把握機會。還有,偶爾一戰得失是小,取勢、伐謀之策,至關重要!”
“末將希望永遠不在戰場上於李郎將相遇!”秦叔寶仔細品味了一遍張須陀給出的答案,苦笑着說道。
“你們都是我大隋將領,怎可能自相殘殺。況且,仲堅心思還在塞上啊!”張須陀再度發出一聲長嘆,揮舞令旗,要求李旭和羅士信等人結束演練。
李旭心思不在此,雖然他在短短几個月內就根據齊郡郡兵的實際情況想出了一整套能有效對付流寇的戰術動作。但張須陀能看出來,那一整套馬上動作的假想敵人不完全是裝備和戰鬥力都差到極點的流寇。那套複雜的戰術動作中很大一部分是用來對付塞外騎兵,特別是由流浪牧人的組成的塞外輕騎的;而戰術的另一部分,用以對付結陣而守的步兵亦甚有成效。大隋周邊同時擁有牧人騎兵和大規模步兵的國家只可能是高句麗或突厥,李郎將做夢也想着去攻打高句麗!也許少年人自己在練兵時沒有想這麼多,但他的心事已經不知不覺滲透到一舉一動之間。
“李郎將曾兩度隨陛下東征,唯獨這次留在了齊郡,難免會覺得遺憾!”秦叔寶見張須陀嘆氣,笑着安慰。回頭看看正在收隊返回的騎兵,於輕鬆之外,一股豪情又涌現在他心底。能和這樣一個戰鬥經驗豐富,頭腦靈活的同僚並肩剿匪,對他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四十四歲,嗯,男人在這個年齡上還不算老。
“嗯,也好,他在咱們這裡磨鍊一段時間。將來即便回到塞上去,也是一個能保我中原百姓安寧的強將!”張須陀微笑着回答,片刻之間,他已經把心頭的遺憾甩在了腦後。
大隋朝當年與突厥作戰可是鮮有敗績,從大將軍王楊爽到後來的楊素、宇文述,每個人都曾打得塞外狼騎落荒而逃。可如今三十萬府兵連同他們的兵器鎧甲都葬送在遼東了,如果此刻突厥狼騎再度入侵,誰來爲大隋橫刀豎馬?
李郎將是個人才,秦叔寶也是個人才。二人之中,有一人傳自己衣鉢已經足夠了。張須陀又看了看秦叔寶,心中再度改變決定。“這樣,對叔寶也更公平些!”他微笑着想,放下手中令旗,快步迎向三位策馬而還的心腹愛將。
“向張大人繳令!”李旭飛身下馬,將張須陀賜予的令旗平舉過眉。
“收令!李將軍辛苦!”張須陀雙手接回代表陣前指揮權的令旗,轉身將其交給身邊的旗牌官。然後,他挨個拍了拍三位將領的肩膀,大笑着說道:“老夫今日可算開了眼界,我齊郡有此精兵強將,何愁流寇來犯!”
“全賴通守大人不吝指點!”三個年齡差不多的後起之秀同聲回答。
“你們三個小馬屁鬼,自己帶兵帶得好,關老夫什麼事!”張須陀笑着罵了一句,伸手拉過李旭胳膊,“仲堅啊,你這騎射之法是從哪裡學來的。如果把咱們齊郡這一千有馬騎的人都教會了,需要多長時間啊?”
“咱齊郡弟兄本來就訓練有素,這幾個簡單動作,一個月之內,應有小成!”李旭想了想,回答。
“那好,從明天開始,羅某麾下的士卒全跟着你!”沒等張須陀說話,羅士信搶先叫道。
“大夥並肩作戰,當然要互相取長補短嘍!”獨孤林的反應速度也不慢,緊跟着羅士信說出求教的話。
他二人數日前曾經見過李旭單獨訓練隸屬於他自己的那兩百部曲騎馬射箭,都沒太放在心上。郡上的騎兵數量太少,馬上射箭準確度又低,戰陣時突發幾支白羽,對數量龐大的敵軍而言無異於隔靴搔癢。可今天見了李旭所採用的戰術,大夥才明白原來騎射的威力如此巨大。所以,他們巴不得賴上李旭,把剛纔見到的戰術統統據爲己有。
“那從明天開始,士信和重木二人也帶着部屬,跟仲堅一道練習騎射之術。等你們三人麾下的騎兵都練熟了,叔寶帶着具裝甲騎也加入進來,咱們重組一個必殺陣勢!”張須陀聽着心裡高興,笑呵呵地吩咐。
“謹遵通守大人之命!”羅士信等人迫不及待地回答。
旭子本來也沒有藏私的習慣,聽張須陀如此命令,很痛快地把演練狼騎戰術的任務答應了下來。秦叔寶等人也不白學他的戰術,將平日和流寇作戰總結出來的戰鬥經驗,戰術心得也一一拿出來共享。四個人互相取長補短,邊訓練邊調整,小半個月下來,麾下輕甲騎兵的戰鬥本領大有漲進。
張須陀見火候差不多了,又命令秦叔寶所部的二百具裝甲騎加入訓練行列。輕騎與重騎混爲一個整體後,起初彼此之間的配合非常生疏。但在張須陀這員老將指點下,大夥逐次找出缺陷,彌補不足,慢慢地,各種戰法配合也日漸純熟。
旭子當年所背誦的楊公戰記上有很多關於用兵、練兵、陣戰捕捉戰機的論述,在三年多的行伍生涯中,他把據書中論述和實戰情況相對照,所得甚多。但因爲一直沒有良師指點,心中同時也留下了很多困惑。練兵間歇,他拿這些困惑向張須陀求教,張須陀毫不吝嗇,一一想清楚了之後給予他最佳答案。老將軍曾經在名將史萬歲和楚公楊素帳下效力,對戰術和兵略的瞭解非常深刻,往往聊聊數語,就能解開旭子心中一個極大謎團。不光李旭聽了覺得大受裨益,就連在旁邊湊熱鬧秦叔寶、羅士信等人都感悟頗深。
對兵略、戰術有了更深層次理解後,李旭、秦叔寶等人就躍躍欲試想把所有郡兵集結起來,演練一下選營、列陣、步騎配合等常規戰術。張須陀卻不支持,“武者的目在於平息干戈,而不是擾民。眼下春苗剛生,田裡正是忙着除草的時候!”面對衆人熱切的目光,老將軍鄭重地說道。
衆將聽了,於遺憾之外,心中對張通守又多了幾分佩服之意。值此亂世,實戰練兵的機會總是不缺的。進入三月,天氣越來越暖和,周圍各地盜匪活動也越來越猖獗。每當有小股盜匪犯境,張須陀便命李旭和秦叔寶等人帶着騎兵迅速將其驅走了事。他不想集結重兵,春天是最忙的時候,秋天的收成好壞,十有依賴於春天在田地裡下的功夫。但天不遂人願,終於有一天,齊郡的寧靜被一縷突然而來的煙塵給徹底打破了。
那是大業十年三月二十六,李旭和羅士信二人正和秦叔寶比試武藝。秦叔寶力氣奇大,戰鬥經驗亦非常豐富,羅、李二人採用車輪戰術也無法從他身上佔到半點便宜。衆將士們看得熱鬧,巴掌拍得震天作響。正在這個時候,一騎煙塵直撲校場而來。
“張大人,救命啊――”信使滾鞍下馬,伏地不起。
“你從哪裡來,到底怎麼回事?”張須陀被這沒頭沒腦的哀告弄楞住了。對方身上穿得既不是郡兵號衣,也不是府兵服色,一身輕甲之外除了血跡就是泥漿,彷彿剛剛從萬馬軍中奪路逃出來。
“大人,北海城,北海城十萬,男女老幼求您了。請速速發兵救,救救北海!”來人喘息着補充了一句,身子一軟,昏了過去。衆郡兵趕緊取來米湯給他灌下,掐人中的掐人中,捶胸口的捶胸口,折騰了約大半柱香時間,才把此人的性命從閻王手裡搶回。
“大人,求求你,救救北海城吧!”信使醒轉後,伏地大哭。張須陀仔細追問後,才知道原來流寇郭方預在二月底又下山爲患,席捲北海各地。往年春天,此賊也要折騰一番,卻從來攻不進城市。但這次他得到了很多“亂臣賊子”的配合。那些“亂臣賊子”本來就是地方大戶,家丁族人衆多。城裡許多郡兵也是他們的子侄,彼此之間互相勾結,很快拿下了臨淄城。北海郡守鮮于樂帶兵去討伐,誰料到他前腳剛離開治所益都,留守校尉張衡就在城內造了反。
校尉張衡打開城門,將窩棚區的流民盡數招入城內爲兵。鮮于樂回師攻城,流民們以城內士紳爲質,令郡兵將士投鼠忌器。雙方正僵持不下間,郭方預領兵殺到。鮮于樂腹背受敵,大敗而走。他率領殘部欲往都昌城休息後整軍再戰,不料卻被另一夥流寇首領秦君弘率衆堵在巨洋河畔。兩股流寇前後夾擊,三萬北海郡兵全軍覆沒。緊跟着,都昌城亦落入流寇之手。郭方預和秦君弘二人打開府庫,開倉放糧,一日間聚衆十餘萬。如今,這十萬盜匪正在圍攻白狼水畔的北海城,倘若半個之內無人救援的話,北海城也要遭受流寇荼毒。
“這個鮮于樂,我當初不是提醒他拿庫糧救濟流民了麼?”張須陀氣得連連跺腳,追問。
“鮮于,鮮于大人說,那是國家的糧食,不可輕動!”信使嗚咽着回答。
“國家的糧食不可輕動,這下好了,流民們把糧食分光了,國傢什麼也沒剩下!”周圍的郡兵將士七嘴八舌地反駁。
“請張通守救救北海吧,流寇一旦入城,家家遭難啊!”信使不敢強辯,頓首不止。這是一句大實話,除了盤踞在東郡的瓦崗軍外,其他打着替天行道旗號的各家流寇們沒一支講究軍紀。他們所過之處,能搶的東西搶光,搶不走的則一把火燒掉。百姓們只有也加入流寇,才能保住一部分家財。這還得看家中子弟所在的隊伍和路過的隊伍是不是一夥。如果不是一夥,剩下的那點保命財產還會被搶得一干而淨。
郡兵們不吭聲了,望着張須陀連連搖頭。他們不願意爲數百里之外沒親沒故的人流血,況且,在他們眼裡,北海郡現在的慘劇有地方官員自找的成分。要說流民容易生變,那是信口胡扯。聚集在齊郡郡城附近的流民比其他任何一個郡都多,但齊郡的治安卻基本沒受到太大影響。這些可憐人只要有一口飯吃就不會造反,老太守裴操之的“惰政”在這非常時期就是最大的善政。
“嗨!你先起來吧,援兵之事,本官需要和太守大人商議!”張須陀嘆了口氣,給出一個摸棱兩可的回答。
“大人,不能再耽擱啊。您這耽擱一天,北海郡各地就得多死數千人啊!”信使一邊哀告,一邊叩頭。額角很快就碰破了,血混着汗水向下淌。
“起來,起來說話。不是我敷衍你,你也應該知道,出兵之前,我得做很多準備!”張須陀有些於心不忍了,彎下腰,將信使的肩膀牢牢扶住。
“大人,憑您的威名,只要旗號過了淄水。賊人的膽子就去了一半,北海城子弟的信心就多了三分。您發發慈悲吧,我北海城願意擔負這次出兵的全部開銷!”信使口才甚好,雖然疲憊不堪,但句句話都說在點子上。
“我倒不需要你北海城出什麼錢糧!”張須陀苦笑了一聲,回答。“實話實說,我現在手邊只有一千多人,憑這點人馬,你以爲能嚇退十萬賊軍麼?”
“大人?”信使瞪着難以置信的雙眼四下看去,果然除了圍觀者外,他沒發現其他任何動靜。整個軍營都空蕩蕩的,一些土坯壘就的營房前,能看見半尺高的雜草。這不是有人住過的痕跡,張須陀素以治軍嚴謹爲名,他的部下居住的地方不會任雜草瘋長。
憑眼前區區千餘人就嚇得周圍流寇不敢來犯,這是齊郡百姓之福,但對此時翹首以盼援兵的北海父老來說,卻是天大的不幸。郡兵們都是家鄉子弟,如果此時還沒有集結,他們肯定分散在自家忙農活。等他們放下鋤頭匆匆聚集到此,十個北海城也被流寇攻下了。
血色瞬間從信使臉上褪了下去,徹底絕望之後,他整個人再也支持不住,直接癱軟在了張須陀面前。“吳某有何面目去見北海父老啊!”他趴在地上哀哭,聲音沙啞而沉痛。哭了幾聲,慢慢站起身,從腰間拔出橫刀,徑直向脖子抹去。
“且慢!”李旭手疾眼快,用刀鞘用力一撥,將信使的橫刀擊落在地上。
“讓我死吧,大人。出城之時,吳某曾向北海城父老保證,如求不來援兵,絕不獨活!”信使抹了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哆嗦着走向地上的兵器。
“也許你不必死!”李旭搬住對方肩膀,一字一頓地說道。
“可,可齊郡無兵可出,周圍各郡更不敢出兵相救啊!”吳姓信使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好不哀傷。
“你來時路上,可曾受到阻擋?”李旭沒有理睬他的廢話,低聲追問。
“沒有,衝破了北海城外的連營,一路暢通無阻。賊人把臨淄到北海之間的地方都搶光了,百姓們四處逃難,那一帶現在連人煙都很少見。”吳姓信使聽李旭問得仔細,心中又燃起了些希望,哭着回答。
“他們沒有遊騎警戒,北海郡和齊郡交界處呢,也沒有流寇的旗號麼?”李旭微微一愣,皺着眉頭追問。
“沒有,他們忙着搶城市,咱們兩郡交界處都是窮鄉,賊人不感興趣!”信使給出了一個清晰的答案。
情況有點怪!張須陀、李旭、秦叔寶等人用目光相互交流,都感覺到事態的蹊蹺。按常理,流寇們應該對齊郡郡兵非常忌憚纔對。他們每次打劫,肯定在身後放下一定數量的哨探,以防被郡兵們從背後襲擊。這次,他們卻大搖大擺地下山,根本沒考慮齊郡方向的威脅。
也許他們知道齊郡郡兵尚爲集結,一千騎兵只能自保,無力支援其他郡縣的情況!但他們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呢?莫非齊郡周圍有他們的探子?
想到這,衆人的目光均是一閃。郭方預知道齊郡的實際情況,所以他纔敢在三百里外肆無忌憚地劫掠。如果齊郡這邊發出郡兵召集令,得到消息的他肯定會加大對北海城的攻擊力度!
即便郡兵快速徵集起來,趕往北海,此城也必不可救。同樣,郭方預和秦君弘不會坐在城裡等死,他們撈足了本錢,必然遠走高飛。郡兵們想追也追不上!
“末將有一計,也許可救北海!”李旭向張須陀拱了拱手,說道。
郭方預從女人身體上爬下來,不舒服,但極其滿足。
他身邊的女人不漂亮,無論面孔、身體還是四肢都完全沒有長開,看上去澀澀的,就像一顆沒有褪毛的桃子。她的塌上表現也與長相一樣青澀,剛纔郭方預在她身體上來回努力時,她如同一個啞巴般哼也不哼。這讓郭方預感覺自己特別像當年做小蟊賊時抱着枕頭一個人瞎折騰,每一次都戰慄帶來的都是寒冷。
但一想到對方的身份,他就高興得不能自已。太守鮮于樂的女兒啊,河南有名的豪門鮮于家的血脈。幾輩子都是給人趕馬車的郭小三能幹了鮮于家的女人,哪怕是強姦,也是在給祖宗長臉。當然,如果此時那個女人能把眼睛睜開,再說兩句溫存話就更好了。那樣,郭方預會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男人,肩膀比北海城的城門樓子還高。但那個該死的女人偏偏不懂得她的心思,要麼不吭聲,一旦開口就大煞風景。
“秦叔寶會殺了你的!”氈塌上的女人突然睜開眼睛,預言般說道。
“放屁,他敢來,老子把他碎屍萬段!”郭方預大聲喝罵。他突然想再來一次,“秦叔寶”這三個字聽起來太令人感到空虛了,如果不做點什麼,夜晚的寂靜就壓得人難受。氈塌上的女人冷笑着把雙腿張開,“歡迎”他的發泄。這次,她沒有閉眼睛,目光裡全是輕蔑。
“你個小娘皮,年青青的就知道想男人!”郭方預怒不可遏,一記耳光抽過去。女人被他打得向塌邊上滾了滾,發出一聲痛哼。但很快,她就又轉過頭來,用悲憫的眼光看着他。“秦叔寶會殺了你!”這次她沒有直接說,但他知道她在想。
“小,想漢子的小娘皮!”郭方預被女人的眼光看得頭皮發緊,衝上去,翻來覆去地打對方的耳光。“秦叔寶來了,你也是老子的女人,不可能嫁給他,他也不會要你這爛貨!”
女人忍受着郭方預的暴虐,眼中的笑意卻越來越濃。那笑容很殘忍,彷彿郭方預越瘋狂,她報復的感覺越強烈。待郭方預打累了,她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然後從牙鋒裡擠出了一句話。“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但我知道,他會讓我看着你去死。”
“老子打下北海後,就把你扔給弟兄們勞軍。看你先死還是我先死!”郭方預像狼一樣發出絕望地嚎叫,他知道自己不會那樣做,甚至連剛纔這十幾個耳光也不是自己真心想打的。遠近聞名的郭大寨主在塌上征服不了一個剛滿十三歲的小女孩,這話傳出去並不好聽。但他控制不住,看到對方輕蔑的眼神和提起“秦叔寶”三個字時那肯定又崇拜的語氣就控制不住。秦叔寶怎麼了,不過是一個郡的督尉,每年俸祿不過才三百石穀子。他郭大寨主此番下山搶到的金銀珠寶就有三十幾車,至於裝滿糧食的小車,那得用千來數!
伸手,他拎着女人的頭髮,將對方從氈塌上拎起來,拖行數步,摜到大帳中央的矮几旁。華麗的大帳內點着八根牛油大燭,照亮女人身上緞子般光滑的皮膚。郭方預沒心思繼續欣賞,他大踏步走到矮几另一側,從擺着八根毛筆的黃金筆筒裡抽出一張羊皮地圖,刷地一聲展開。然後以握馬鞭的姿勢握住一根毛筆,用軟毛部分敲打着地圖上一個打滿了記號的部分,大聲喊道:“看着,小娘皮。這裡是歷城!”他將筆挪開,敲打着另一個位置,“這裡是北海,裡邊的人支持不到明天天黑!”
“你的秦叔寶和張須陀大人還在歷城徵集兵馬,眼下他們手頭只有一千個人,老子有十萬大軍。敢來招惹老子,老子不用刀,每位弟兄一泡尿就淹死他!”郭方預將手探過矮几,再次揪住女人的頭髮,硬揪着她去看清出眼前形勢。
他不是吃多少次虧都不知道長心眼的傻子,如果不能確定齊郡沒有援兵可以外派,他纔不冒險攻打益都。根據可靠消息,在自己打下北海郡治所益都城的當天,齊郡的郡兵還於各自家中忙碌。張須陀即便得到北海郡的求救信,一時也沒有可派之兵。
只有裴長才和石子河兩個傻子纔對五個敵將束手無策。如果張須陀敢再玩一次疑兵之計,他郭方預剛好可以藉着對方的腦袋立威。如今半個河南的豪傑都唯瓦崗寨翟老大的馬首是瞻,一旦能殺了張須陀,他郭方預的名頭就蓋過翟讓。
女人不說話了,她能看得懂那張簡陋地圖,也知道歷城和北海城之間的距離。城中守軍快撐不下去了,郭方預剛纔說得是事實。打下這個全郡最富有的一個城市,賊寇們就可以帶着髒物快速溜回山區,永遠逍遙法外。但秦叔寶是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女人相信這一點。這是她支撐活到現在,看着親人一個個慘死卻依舊于姓郭的賊頭**苟延殘喘的唯一動力。
“丈八槊所向披靡,黃驃馬日行千里。還有一雙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裝鐗,鏟奸除惡!”女人想着傳說中的英雄模樣,目光越發堅定。
“你個想漢子的小娘皮!”郭方預見女人不再與他對抗,以爲自己勝利了,罵罵咧咧地鬆開對方的頭髮。經過這樣一番折騰,他心中的慾火也耗得一干二盡。自己披了件衣服,走到了大帳門口。
替他站崗的侍衛頭子原來是個屠夫,身子骨像野豬一樣壯。“去問問瞿軍師,歷城那邊最近有沒有消息傳來。另外,讓他夜裡多派些人手巡營,防止敵軍偷襲!”郭方預向對方**掃了以一眼,低聲命令。
“界,界方圓三百里哪還有人啊!”屠夫侍衛大聲抗議。他**某處鼓了個包,一看就知道剛纔偷聽了個過癮。
“快去,耽誤了事情我扒你的皮!”郭方擡腿踹了對方一腳,大聲威脅。
“界,界,我馬上就去。界,界用得着界麼着急麼!”屠夫侍衛在同伴們的鬨笑聲中跑遠。他說話有些大舌頭,總把“這”說成“界”。這是郭方預老家那邊人的習慣,幾百年了,想改也改不掉。
鬨笑聲剛剛散去,屠夫的身影又從不遠處的營帳口跑了回來。“軍師說界會兒沒什麼事兒,前天他還收到細作送來的情報,張須陀和他手下四員大將到下面的縣城召集郡兵去了,分散着走的,界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前天,前天到現在都三天了。小心使得萬年船!”郭方預見催不動軍師,決定自己去傳令。他的軍師是一個神秘人物派來的,據說飽讀詩書,見識深遠。此番郭家軍能橫掃北海郡,就多虧了軍師神機妙算。但除了見識深遠外,此人手腕也非常了得。郭方預有時真想派人將對方一刀剁了,以避免將來的麻煩。但爲了在東夏大地站穩腳跟,他還是將這個念頭埋在了心底。先打家底再搶鑰匙,先後次序不能忘。如果像裴長才和石子河二人那樣,只會讓天下英雄們笑話。
大部分將領已經睡下了,打下益都後,郭方預麾下的大小頭目們都做了大戶人家的便宜女婿。這使得他們自覺身份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同時,也讓他們每天晚上睡覺的時間提前的許多。郭方預敲開幾個距離自己最近的帳篷,將數名滿臉不情願的老弟兄從被窩裡揪了出來,低聲命令:“你們幾個,各帶着五百弟兄去巡夜。他奶奶的,老子總覺得最近眼皮在跳!”
“你折騰什麼啊,大當家。秦君弘跟咱們一起打北海,白天他們偷懶耍滑,晚上巡夜,也該他們多出一把力啊!”一名臉上有很多疤痕的大頭目不耐煩地抱怨。他跟了郭方預三年多,資格老,所以說話也不太注意禮貌。況且此時被窩裡還有人在等着,任務剛完成了一半時被強行中斷,實在令人心裡癢得難受。
“讓你們去就去,信不信我閹了你!”郭方預一瞪眼睛,怒喝。
“去,去,誰讓咱們大當家仗義呢。不過咱可說好了,明天早晨攻城,讓姓秦得帶着人上。別總是他偷驢,讓咱們替他拔撅子!”疤瘌臉無可奈何,只好表示接受命令。他搖着頭,撇着嘴回到自己得帳篷,從氈塌邊上撿起橫刀、皮甲、木盾,慢吞吞地給自己裝備起來。然後低頭用下巴上的鬍子蹭了一下剛搶來沒幾天的細皮女人,轉身再度出帳。
鬼才信今晚會有人來偷營,周圍的人要麼跑到遙遠的鄉下避禍,要麼就被“徵募”到了郭家軍和秦家軍。這方圓二百里,連老鼠都搬家了,怎麼會有敵人存在?頭目們打着哈欠,遠離郭方預的視線。他們要分頭去召集弟兄,大半夜的,誰知道大當家折騰什麼勁兒。
“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別讓那小滿足心願得好!”郭方預目送弟兄們走遠,躬身走回自己的營帳。“明天強攻一天,如果北海城還他媽的打不下來,有多少財寶老子也不稀罕了!”站在跳動的火燭面前,他暗自做出決定。“老子要麼躲回山裡去,要麼帶着隊伍投瓦崗寨,你秦叔寶有本事到東郡來追老子。老子打不過你,總有人能打得過你!”
突然,他發現燭火跳了一下,很輕微,但極其不尋常。他以爲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皮,再度細看。八根牛油大燭都在跳,非常整齊地跳,“突突,突突,突突”,帶着股妖異的節奏。
“秦叔寶會殺了你!”已經穿好衣服坐在氈塌邊緣的女人冷笑着詛咒。郭方預顧不上再打她耳光了,抓起佩刀,快速衝出了帳篷。
他看到一道流星從東北方滑來,快速落入自己的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