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衆人的情緒越來越向自己期待的反方發展,劉文靜心裡暗暗着急。他一個勁地乾咳,期待能把大夥的話頭打斷,但一干粗鄙武夫們卻彷彿他不存在一般,連瞟都懶得瞟他一下。
在逞一時意氣與塞外狼騎拼個兩敗俱傷,和暫時作出犧牲,待一統天下後再徐圖反擊兩種策略之間,劉文靜明顯地傾向與後者。在座之中他是唯一一個到過始必可汗的牙帳,目睹過突厥狼騎何等強悍的人。兩相比較的結果告訴他,以李家軍現在的實力,不可能是突厥狼騎的對手。萬一在太原兵馬和突厥激戰時,其他垂涎皇位的英雄趁機來爭奪長安,河東李家近半年來的所有努力就會荒廢。那不僅僅意味着李淵的天子美夢成爲虛幻,也意味着他和裴寂這些從龍者同時失掉一場豪賭。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會在眼前溜走,身家性命也會統統搭進去。
這個時候,劉文靜自然不能指望李淵主動說明不願與突厥翻臉的緣由。理解自家主公內心無奈的他只好將目光看向中軍長史裴寂,指望從老朋友那裡得到些支持。畢竟當初提議引突厥爲強援的也包括這個老狐狸在內,如果他不肯開口說話,大夥將來誰都未必有好果子吃!
但裴寂的表現很令人失望。他不但沒有迴應劉文靜的暗示,還主動與孫華等人打得火熱。
“現在誅殺康鞘利和史大奈,未免會讓不知情者笑話咱們無容人之量。他倆麾下就那麼幾個兵,翻不起多大風浪來。如果膽敢圖謀不軌,咱們隨時可以將其拿下!關鍵是如何在突厥人南下之前做好準備,破城的事情不能耽誤,北上的時機也要找好”老謀深算的裴寂一邊將康鞘利和史大奈等人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一邊順着衆人的意思探討兩線作戰的可能。
“明日我就親自帶人攻城,爭取在十天之內攻破長安。有了京師內的存糧和甲杖做軍需,唐公也不必爲突厥人發愁。想當年先皇在位的時候,哪輪到突厥人對咱們發狠。咱們大隋弟兄吃完飯打個飽嗝,草原上的狼崽子們都得哆嗦三天!”被唐公李淵親手提拔爲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馮翊太守的孫華根本沒把突厥人的戰鬥力放在眼裡。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十餘年前,大隋兵馬將突厥狼騎打得滿地找牙的時候。那時的中原使者出塞,即便只帶着兩、三個隨從,也能讓萬里草原掀起腥風血雨。契丹頭領剛對來自中原的使者流露出些許不敬,轉眼之間,數萬塞上武士便主動替中原人拔去了這個眼中釘。
‘要是大隋國內有當年的十分之一,還輪到你們來造反?’劉文靜對孫華等人的無知嗤之以鼻。眼下李淵帳內兵大爺居多,讓他在猛然間感到了一種鶴立雞羣般的孤獨。他不明白李淵爲什麼對那些無知的土匪頭子如此遷就,不但授予這些傢伙最高的職位,而且准許他們參與攸關整個李家軍命運的決策。在劉文靜看來,某些人頂多爲當世樊噲,衝鋒陷陣勉強堪任,遠見卓識半點沒有。有聽取他們的諫言那功夫,還不如多去翻翻古書,從前人的智慧中借鑑些應對之策。
在大軍剛剛渡過黃河時,劉文靜曾經私下裡向李淵建議過,請對方着手整頓軍中秩序。按照大隋慣例,出身於寒微的人不應該和出身高貴的人同列。立下戰功後,所受的賞賜也不應該相同。而李淵卻回答道:“矢石之間,不辨貴賤;論勳之際,何有等差,宜並從本勳授。”
這種公平的處事態度令李家軍快速膨脹。但與軍隊發展壯大相伴而來的另外一個後果就是,中軍帳內的秩序越來越混亂,很多時候就像一夥山賊在討論如何打家劫舍!
出於某種劉文靜無法明白的原因,李淵本人倒很是喜歡這種亂哄哄的場景。他一直在用心傾聽,絲毫不以滿帳篷的髒話、黑話爲意。有些話只要說到了點子上,無論出自誰人之口,帶着多少污言穢語,他都會輕輕地鼓鼓掌。受到激勵的豪傑們立刻滿臉興奮,順着先前的思路說下去,天馬行空般,根本不受任何拘束。
“先取長安,再定上洛,然後以一支兵馬東進逼住段達和王世充。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另一支兵馬火速北上……”眼下最被羣雄看好的對策出自長孫無忌之口。他不但在時間上論證了這種策略的可能,而且綜合了瓦崗軍與洛陽雙方此時的對陣形式,認爲在攻破長安後,李家兵馬有一段足夠的時間去應付來自塞外的威脅。
“就怕李密和王世充勾結!”有人大聲說出自己的擔憂。但他的話很快被一片嘲笑聲吞沒。“就李密那心胸,連扶自己上位的恩人都不放心,他還能相信王世充?”
“王世充也不會相信李密!姓李的也就是個大忽悠,先忽悠死了楊玄感,又忽悠死了翟讓!誰再相信他,先看看翟讓的人頭!”核心將領們把李淵的沉默看做自己展示眼光和才幹的機會,爭搶着發言。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傾向於認爲李旭所送來的警訊屬實。大多數人也認爲太原兵馬應該主動迎擊突厥人的進攻,拒敵於國門之外。但在怎麼去打、何時開打以及領軍北上者的人選等細節上,卻達不成統一。
以孫華、王元通和齊破凝等人爲首的關中羣盜全力支持李婉兒。雖然在很多讀書人眼裡,女人領軍已經犯下了兵家大忌。但孫、王、齊等人卻不以尊從一個女性統領的號令爲恥,他們欣賞李婉兒的大度與坦誠。更希望與昔日的同僚李旭再次並肩作戰。
至於李旭和李淵兩大勢力之間的差別,衆人倒本能地選擇了忽視。以王元通和齊破凝等人對李旭的理解,他們私下裡都認爲老朋友不是個會被野心衝昏頭的人。當發現天下大勢已經歸屬於河東之後,老朋友會很聰明地放棄無謂的爭鬥。
這夥人的嗓門最大,不久之後又得到了馬軍統領柴紹的支持。太原兵南下之後,作爲李世民的行軍長史柴紹很快就因爲屢屢建立奇功被李淵從右軍調出來,單獨統領一支機動兵力。平時,柴紹所部歸屬李淵直接管轄。一有交戰,這支騎兵就立刻作爲絕殺,在關鍵時刻繞過兩軍膠着的正面戰場,從側後直取對方主帥。
也許是因爲心裡感到愧疚的緣故,在重新見到自己的妻子後,柴紹一直試圖彌合二人的關係。但李婉兒卻以軍務繁忙爲理由,不肯再回應柴紹的溫存。對此,唐公李淵也愛莫能助。他現在的部衆有三分之一是李婉兒拉起來的,其中包括何潘仁、向善志、丘師利這些赫赫有名巨寇。王元通和齊破凝等舊部也是看在婉兒的面子上才重新加入了李家幕府。所以,在一個獨擋一面的女將軍和一個賢惠通達的女兒面前,李淵只能選擇前者。至於柴紹和婉兒之間的隔閡,做父親的不得不暫時裝一下糊塗。
李建成和陳演壽、錢九瓏等一干年紀稍大的將領對形勢的估計不如長孫無忌等人那樣樂觀。他們也傾向與跟突厥人翻臉,但他們不建議李家軍在奪取長安後,主動去挑起洛陽方面的注意。奪取關中,是太原兵馬取得爭奪天下資格的第一步。接下來的第二步,李建成認爲應該把重心放在努力經營關中、河東等地盤上。先派人扼守函谷關天險,使得東方諸侯無力西進。然後派部分精銳去和李旭聯手對抗突厥,其餘兵馬四下去恢復地方秩序,安置因兵火造成的流民,並盡最大的可能恢復明年的春耕。
“突厥可汗起傾國之兵而來,如果達不到既定目標,他很難再主動後退。那樣會讓他失去威信,進而失去可汗之位!所以我等不能求一戰而決,讓仲堅領兵在前擋着,河東諸郡支持在後。錢糧、兵力補給都保障源源不絕……”
劉文靜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趕緊將聲音又提高了數分,不顧一切地打斷李建成的諫言,“那會讓河東的力量消耗殆盡!”他的嗓音又尖又細,聽起來沒有半點兒讀書人的風度。但終於起到了吸引衆人注意力的效果,幾乎把所有憤怒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臉上。
“劉司馬此言大謬!”李世民難得和自己的哥哥意見一致,上前幾步,當着無數人的面大聲反駁,“頂多是讓其他各路蟊賊多苟延幾年殘喘罷了,未必能讓咱們傷筋動骨。況且咱們此刻既然圖的是天下,就得讓天下人見到李家的力量和擔當!“
他環視四周,年輕的臉上寫滿豪邁,“我軍若能擊破突厥,還怕天下百姓不舉頭相向。如果我們連跟突厥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即便全取的中原,狼騎南下後,難道我們還將已經到手的土地一寸寸讓給他?”
“當然不能,但未必沒折中之道!”劉文靜清了清沙啞的嗓子,非常無力地回答。比起世子建成,他更敬畏眼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年青人。不知道什麼原因,每當對着李世民那飽含善意的眼睛,劉文靜就覺得心裡直髮虛,從頭到腳每一根骨頭都硬不起來。
“那隻會給人造成李家懦弱的印象。”李世民輕輕搖頭,然後將身體轉向自己的父親,抱拳肅立,“兒臣以爲,與其把突厥入寇的事情看做威脅,不如看成一個天賜的良機!”
唐公李淵當然知道世民口中的良機指的是什麼。自從起兵那天開始,父子兩個在向突厥人“借勢”這個話題上的爭執就沒間斷過。有幾次,李淵非常地生氣,恨不得將兒子摁在一大堆記錄在案的文字中間,讓他仔細看看,當初李家所面臨的形勢有多麼危急,自己的選擇是多麼無奈。但他知道即便這樣做也拯救不了他作爲父親的威嚴,兒子已經長大了,對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你無法將他再看成一個唯父親馬首是瞻的小毛孩兒,更無法直視他眼中熊熊燃燒着的失望。
“這的確也可以看做一個機會。”李淵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讓中軍帳內的所有喧囂在一瞬間沉寂。“我們如果想贏得這片土地,首先要贏得這片土地上的尊敬!世民說得對,如果我們連跟突厥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即便全取的中原,也會很快再失去它!”
“唐公!”一片沉寂當中,劉文靜的聲音顯得又突兀又尖利。“唐公請三思!”他嚥了口吐沫,同時擡頭正視前方,儘量不看周圍靜靜燃燒着的憤怒。“狼騎的數量非常龐大,而其他豪傑未必會幫咱們,並且,並且還可能從背後下黑手!”
“我知道!”李淵輕輕笑了笑,然後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非常坦誠地面對所有人,“當初向突厥人借勢的決定,是老夫此生中所犯的最大錯誤。既然犯了錯,就得想辦法補救,不能一條路走到黑!”
燭光跳動,照亮李淵老而疲憊的臉。在這一瞬間,他的已經微微開始發駝的脊樑陡然顯得高大。目光從一張張驚詫的臉上掃過,他繼續說道,“從明天開始,咱們強攻長安。十天之後,無論長安能否攻破,你們之中一半人都必須掉頭北上!”
“願爲唐公效死!”武將們同時抱拳肅立,朗聲回答。
“唐公…….”劉文靜還想堅持,話到嘴邊,卻被李淵用目光硬生生逼回了喉嚨裡。“老夫當日爲了後路無憂,的確答應過支付子女玉帛給始必。但老夫卻沒答應過割讓半寸土地給他!”
“唐公聖明!”無論最初看不看好這個有老嫗之稱的地方諸侯,到了這一刻,所有豪傑都對李淵心悅誠服。一個只錯能改,勇於擔當責任,不肯向外敵屈膝的唐公重新站立在他們眼前。虎背熊腰,威風凜凜。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如此熱切的歡呼聲了,李淵的心情和屬下一樣洶涌澎湃。“老夫沒答應割讓土地給他們!”他大聲表白,如同冥冥中有神靈在傾聽,“老夫也沒資格割讓我中原寸土給外敵。非但老夫沒有,劉武周、樑師都、薛舉,乃至大隋皇帝陛下,都沒有這個資格!”
“唐公!唐公!霎那間,歡呼聲猶如海嘯,將周圍一切嘈雜淹沒。不知道誰帶的頭,粗鄙無文的草莽英雄們陸續走到李淵面前,解下佩刀,雙手敬獻給他。眼中閃亮着淚光的李淵則將這些佩刀接過來,然後再親手爲部將們戴在腰間。
這一刻,他贏得的不僅僅是忠誠。
決定作出後,對長安城的強攻方案很快就被制定完畢。無論李淵將目光投向誰,任何將領都不再試圖保留自家實力。幾個來自關中的綠林大豪甚至爲主攻任務的歸屬問題發生了爭執,哪個也不甘落後半步,直掙得面紅耳赤。
“好了,咱們在四面同時進攻!不分主次!”關鍵時刻,唐公李淵再次做出決定,“西門歸婉兒的娘子軍,孫華、王元通、齊破凝,你們幾個自行決定誰先登城,誰打第二波!”
“諾!”李婉兒帶領麾下羣雄欣然出列,從父親手裡接過第一支令箭。
“南門歸世民所部右軍,弘基、順德,你們兩個在一旁盯好了他,別讓像上回霍邑之戰那樣,再冒冒失失地犯下大錯!”他掃了一眼躍躍欲試的次子,大聲命令。
“願意與二公子並肩而戰!”劉弘基趕緊答應,同時快步走到李世民身後。
霍邑之戰中,被重兵圍困的宋老生就是從李世民身邊殺出一條血路脫困而走。如果不是劉弘基的控馬技術嫺熟,此人肯定會據城不出,給太原兵馬製造出天大的麻煩。但劉弘基知道,當時的錯誤並不在李世民。宋老生是百戰之將,沙場經驗豐富程度當然不是李世民這種剛出道沒多久的少年能比。況且如果沒有李世民的拼命阻攔,宋老生也不會被累到連劉弘基的一招都抵擋不住。
大部分將領都沉浸在萬丈豪情當中,所以根本沒看到劉弘基的尷尬。但嗅覺敏銳者也不乏其人,劉文靜的目光快速閃了閃,看了看李世民,又偷眼觀瞧李建成。他本來還打算說幾句話來表明自己也不是膽小怕死之輩,忽然間想到了更好的對策,嘴角涌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北門歸建成所部左軍,老夫親領中軍繞路城東。先入城者,爲北征領兵統帥!”頓了頓,李淵繼續說道。“你等年齡都遠比老夫小,切莫畏縮不前,讓老夫拔了這個頭籌!”
“末將不敢輸於唐公!”羣雄轟然迴應。
“下去休息,明早日出,便是老夫與爾等同場競技之時!”李淵揮手,大笑着命令。
“諾!”衆將再次向他躬身,然後陸續出帳。當熱鬧的中軍大帳再次恢復寂靜後,精疲力竭的李淵長出了口氣,緩緩地坐回了帥案之後的胡牀上。
他真的有些累了,不光是因爲眼前紛繁複雜的軍務,還有很多看不見的戰爭在黑暗處發生。皇帝的位子並不舒服,在起兵之前,李淵心中就做好了準備。但是,他萬萬沒想到,澎湃的暗潮居然來得如此早,如此猛烈。
“唐公剛纔處理得真精彩!”裴寂的聲音從身邊響起,驚得李淵立刻將手按到了刀柄上。
“是屬下!不是刺客!”跟李淵笑鬧慣了的裴寂快步走上前,拉了把胡凳,施施然坐在了帥案的對面。
“坐,你怎麼走路也不發出些聲音來,像個鬼魂般。今晚誰執勤,居然吭都沒吭一聲便放了人進來!”李淵絲毫不以裴寂的失禮爲忤,笑了笑,責怪。
裴寂笑着搖頭,“屬下剛纔根本就沒出大帳,是唐公太累了,所以沒看到屬下!”
“是有些累,人老了,不再像年青時那般精力旺盛!”李淵嘆了口氣,低聲迴應。他和裴寂是多年的老相識,所以不當着衆將的面,李淵也不願意太拘泥於虛禮。他這個家主做得本來已經夠累了,若是連個可以閒聊的人都找不到,豈不是越做越乏味?
裴寂知道李淵的心情不像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來的那般愉悅,也知道導致對方疲憊不堪的具體原因。這是爭奪天下要付出的代價之一,誰也沒辦法逃避。但他卻有手段讓李淵活得輕鬆些,比如跟對方聊女人和美酒。
“我聽人說,楊廣在長安的宮城內藏了很多絕世美女。很多女子從十三歲入宮,一直到二十幾歲,都沒輪到被臨幸!”
“那是李密造謠。陛下雖然對政務荒疏,對皇后用情卻極專。咱們這一路上釋放的那些宮人你又不是沒見到過,總計沒超過三百人,並且有很多是在先皇活着時便入宮的!”李淵知道親信大臣的是出於好心,強打起精神說道。
羣雄起兵反隋,自然要在人格上將楊廣徹底打倒。所以近幾年來,關於楊廣荒淫、愚蠢的流言廣爲傳播。但李淵知道其中大部分不堪推敲。楊廣是暴君,這個結論誰也無法否認。但楊廣卻不是色狼加白癡,否則他也不會騙得楊素、宇文述、麥鐵杖這些出身於不同,利益相左的一時豪傑擁戴,硬生生將嫡親哥哥從太子的位置上擠下來。
想到當年楊勇一家的慘劇,他剛剛振作起來的情緒再次低落。“看別人的笑話容易,倘若真的輪到自己,估計被人笑了,還渾然不覺呢!唉,早知道這樣,我又何必圖謀什麼天下!”
外邊的風突然變大,吹得燭火歪歪斜斜。行軍長史裴寂趕緊站起身,重新掩好軍帳的氈門,又趁李淵不注意的時候豎起耳朵聽了聽,確信周圍沒有什麼異常動靜後,才重新坐回李淵對面,謹慎地開口,“其實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孩子們都有出息麼,當父母的也不知道該把家業交給誰。可孩子們要是都沒出息,當父母的更會愁白了頭。所以啊,唐公不妨看開些。反正到時候選擇誰繼承家業,還不是由咱們這些當老的來定!”
“只怕,孩子們翅膀硬了,當老的也不好管了啊!”李淵嘆息着搖頭,“我也不跟你賣館子,反正左近沒人,你也別拿我當什麼太尉,就當我現在還是李老嫗,跟你混在晉陽宮內偷看美女!”
裴寂被李淵的話逗得啞然失笑。“那我可得抓緊時間,能跟你這麼說話的機會恐怕不太多了。等入了長安,你先頒發給我一千頃地,兩萬貫錢。千萬別跟我充什麼公正廉明,害得我白追隨你造一回反!”
“你就不怕把自己撐死!”李淵擡起胳膊,一巴掌將裴寂伸到自己鼻子底下的手打歪。“有那錢,我還得賑濟流民呢。給你,你家本來就富得流油,何須再錦上添花!”
“一碼是一碼!”裴寂笑了笑,涎着臉把手又伸了回來。“大夥今天追隨唐公,是爲了天下公義。可公義這東西總不能當飯吃。但凡把腦袋別在腰帶上的,有幾個不是爲了搶錢、搶地、搶女人。你看着天下羣雄,無論扯着什麼旗號造反,最終目標歸結起來,不也是爲了錢、地、女人三樣好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