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陳應良獻上了十分狂妄的戰術計劃後,李靖很快就告辭離開了陳應良的中軍大帳,說是要去戰俘營幫着馬邑隊伍審問口供,收集關於突厥軍隊的各種情報,以便爲陳應良提供參考,陳應良也沒留他,點頭就同意了李靖離去。結果李靖前腳剛走,袁天罡、魏徵和長孫無忌這幾個陳應良的絕對心腹就湊了上來,神情還都有些緊張。
“大帥,這個李靖恐怕沒安什麼好心,他的建議你可要三思而行。”魏徵第一個警告道:“突厥兵強馬壯,兵力多達二十餘萬,數量仍然遠勝我軍,還幾乎都是騎兵,機動力更是遠勝我軍,以我軍現在的實力,救出聖駕尚且有些吃力,更何況什麼大破突厥主力,全殲突厥軍隊,他的建議大違常理,大帥你必須提防他包藏禍心。”
“是啊,兄長,這個李靖擺明了是在坑你。”長孫無忌也附和道:“就算是示敵以弱,世上又那有故意自己的內部情況告訴給敵人的?何況我們的內部隱患還不是沒有,而是非常嚴重,比方說李淵就是我們最大的隱患,一旦讓突厥知道我們內部這些隱憂隱患,那我們就完了!”
“大帥,絕對不能聽這個李靖的建議!”袁天罡更是緊張,提醒道:“大帥不要忘了,陰太守曾經警告過你,說李靖此前經常出入李淵的機密後帳,與李淵的一干心腹過往甚密,上次他支持你推舉雲定興爲主帥也有些反常古怪,你必須防着他是李淵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
聽着幾個心腹走狗的反對警告,陳應良只是哼哼,不點頭也不說話,直到幾個心腹都把反對意見說完,又盤算了許久,陳應良才沉吟着說道:“你們的這些擔心,我當然也有考慮,也懷疑李靖提出這個計劃是不安好心,但是你們有沒有發現有一點很奇怪?李靖提出這個戰術計劃,不僅可行,而且還很對症,也並不是沒有成功的把握。”
“兄長,這個李靖靠不住,他是李淵的部下,也和李淵走得很近,怎麼可能會死心塌地的爲你賣命?”長孫無忌大吃一驚,趕緊又警告道:“小弟甚至懷疑,這個計劃說不定就是李淵授意,讓李靖出面獻給你的,想鼓動你把戰事更進一步擴大,冒險決戰,然後乘機給你弄出一場慘敗,達到他報仇和報復的目的。”
“不錯,是不能排除有這個可能。”陳應良點頭,也承認不能排除李靖獻計是李淵背後指使,然後陳應良又說道:“可是無忌,李靖有一句話說得太對了,如果你的父親長孫晟公在世,換成了我目前的處境,他一定會象李靖提出的計劃一樣,全力爭取把突厥主力殲滅在雁門關以內,一仗打出大隋邊境幾十年的平安。”
“還有。”陳應良又補充道:“我寧願在雁門郡這個地形狹窄的戰場上和百萬突厥決戰,也絕不願在雁門關外和三萬突厥交戰,因爲雁門關內部的這個戰場是突厥的死地,雁門關外是突厥的天堂,在雁門關以外我就算有百萬大軍,也沒把握全殲三萬突厥,雁門關內卻完全不同。我想,你父親如果在世,也一定會贊同我和李靖的看法。”
陳應良搬出了長孫無忌引以爲傲的老爸長孫晟爲例,說長孫晟如果在世也會贊同李靖的建議,長孫無忌還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改口道:“好吧,就算李靖提出的建議合理可行,但我們的內部問題衆多和實力有些不足,這總沒錯吧?這一戰又關係這麼大,所以兄長你最好還是三思而行,千萬不要過於冒險。更不能給狼心狗肺的李家坑你的機會。”
陳應良點點頭,然後不再說話,只是飛快的盤算琢磨,內心裡也更加的猶豫難決,一邊是救出隋煬帝就可以了事的簡單目標,中等難度,一邊是既要救出隋煬帝又要大破突厥主力的冒險計劃,修羅地獄級的難度,陳應良再是如何的能謀善斷,野心過人,一時之間也是難下決斷。而盤算分析李靖冒險計劃可行性的同時,陳應良又難免想起了這些北方遊牧蠻夷在歷史上給中華民族帶來的種種苦難,還有這些野蠻禽獸的累累罪行……
“機會難得,戰機千載難逢,如果錯過,我不但對不起我自己,更對不起中華民族,爲了將來,我必須冒這個險,那怕輸了掉腦袋,我也死而無憾!”盤算着,喪盡天良的陳喪良終於下定了決心。
…………
喪盡天良的陳喪良其實應該後悔自己的決定,因爲向他提出這個戰術計劃的李靖出帳之後,並沒有去什麼戰俘營替陳應良收集軍情,而是利用前往位於隋軍營地後方戰俘營的機會,悄悄的來到了太原隋軍的後營外,再三仔細確認了自己沒被可疑人物跟蹤後,李靖突然向看守營地後門的太原士兵出示了一面令牌,然後快步進入了太原隋軍的營地中,看守後門的太原士兵也沒有阻攔,還幫着李靖觀察是否有人跟蹤,直到確認沒有尾巴方纔作罷。
憑藉着手中令牌,李靖鬼鬼祟祟的直接進了李淵的中軍後帳,結果讓李靖頗爲意外的是,李淵此刻竟然並不在後帳裡,倒是隸屬於左屯衛的李二正在帳中,還正在與劉文靜、劉弘基和長孫順德等幾個李淵心腹低聲談得火熱,見李靖進來,李二等人忙停止交談,各自向李靖客套行禮,然後替李淵掌管機密事務的劉文靜向李靖好奇問道:“藥師,你怎麼在白天來了這裡?不怕被陳應良小賊的人跟蹤?”
“晚上來更危險。”李靖平靜答道:“勤王大軍移師崞縣,營地全由陳應良安排佈置,他對大營內部的掌控力度也大爲加強,晚上來只會更加引人注目,一旦被陳應良的人發現我和李大使還有聯絡,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反倒不如白天來這裡安全,以後你們和我聯絡,也最好是在白天。”
解釋完了原因,見李二和劉文靜等人點頭,李靖這才問道:“李大使呢?我有重要的事向他稟報。”
“李大使他……。”
劉文靜的話說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有些猶豫是否應該對李靖說實話,旁邊的李二則接過話頭,微笑說道:“我父親他去了江都勤王軍的營地,拜訪江都郡丞王世充,可能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李郡丞能等他回來就等,如果不能等,可以把事情告訴我們,我們替你報告給父親。”
“江都郡丞王世充?”李靖楞了一楞,驚訝說道:“王世充不是陳應良的岳丈麼?李大使怎麼會主動向他靠攏?”
“什麼狗屁岳丈!”李二罵了一句髒話,哼道:“我們已經打聽到了具體情況,陳應良那個禽獸是先把王世充女兒的肚子搞大了,快要生的時候纔去求親迎娶王世充的女兒,還有,我們還打聽到去年淮水大戰時,陳應良曾經陰過王世充一把,在私下矛盾很深,所以我父親才決定去試探一下王世充的態度,看看能不能把他拉過來。”
“二公子,這絕不可能。”李靖正色說道:“王世充與陳應良的矛盾再深,也都是翁婿之親,陳應良擔任勤王聯軍對王世充有百利而無一害,王世充就是再傻,也不會幫着李大使掀翻他的女婿,轉而將李大使推上主帥位置,所以二公子你最好是多勸勸李大使,請他與王世充注意保持距離。”
“多謝李郡丞提醒,但是刻意與王世充保持距離倒用不着。”李二笑笑,還又語出驚人道:“李郡丞,我父親去拜訪王世充的事,你可以在陳應良面前提一提,反正這事很難瞞得過陳應良的眼線,你不如乘機做一個順水人情。如果陳應良的人沒探到這件事更好,更容易讓他相信你一些。”
“讓我主動把這件事透露給陳應良?”李靖眉毛一揚,然後馬上就醒悟了過來,忙拱手說道:“二公子高明,大使高明,下官明白了,下官今天就會讓陳應良知道這件事。”
恭敬說完,李靖又在心裡讚了一句,暗道:“確實高明,明知道不太可能把王世充收爲己用,卻故意向王世充積極靠攏,還故意讓陳應良知道這件事,激化陳應良和王世充之間隱藏的矛盾,讓他們之間互相猜忌,無法團結一心,離間計用到了這地步,算得上是爐火純青了。”
暗贊過後,李靖又主動說道:“二公子,爲了避免被陳應良發現懷疑,下官確實不能在這裡耽擱太長時間,兩件事,請二公子轉稟給李大使。第一,我向陳應良獻上了一個破敵之計,建議陳應良除了救出聖駕之外,還要全力爭取把突厥主力殲滅在雁門關內,獲取更大的功勳與威望。陳應良雖然沒有立即接受下官的這個建議,但下官看得出來,他對下官的這個建議十分動心。”
“救駕大功還不滿足,還想要殲滅突厥主力的蓋世奇功?這個陳應良小賊還真是貪得無厭啊。”劉文靜和劉弘基等李淵心腹都大聲冷哼了起來,李二也是冷哼出聲,下意識的立即在心裡發誓,說什麼都不會讓陳應良如願。
“關於這件事,下官對李大使也有一個建議,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李靖又說道:“李大使如果覺得陳應良應該冒險和突厥決戰最好,那麼就反對此事,李大使如果不願讓陳應良冒這個險,就可以力勸陳應良抓住機會大破突厥,以陳應良對李大使的仇恨,李大使倡導的,他肯定是一定反對。”
“多謝李郡丞指點,晚輩一定會把你的妙計轉告給父親,請他依計行事。”李二笑着點頭,又問道:“李郡丞,要我轉告父親的第二件事又是什麼?”
李靖這次沒有當衆回答,而是徵得了李二的允許後,這才附到了李二的耳邊低聲說道:“陳應良授意陰世師,讓陰世師送給了齊王殿下幾個侍女。”
李二的目光微微一亮,低聲問道:“確認?”
“不但確認,陰世師還已經這麼做了。”李靖鄭重點頭。
“多謝李郡丞,這個好消息太重要了。”李二笑得更加的開心,向李靖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道謝,心裡更是獰笑出聲,暗道:“陳應良小子,你這可是自己找死啊,安排眼線監視皇帝的兒子齊王殿下,等我們抓到了證據,皇帝陛下一定會高興得重重獎賞於你!還有你陰世師,給陳小賊助紂爲虐到了這個地步,都已經不是自己找死了,而是自取滅門之禍啊!”
說完了這兩件事,害怕被陳應良發現自己是李家內奸的李靖不敢耽擱,趕緊告辭離去,李二等人也沒挽留,只是一起把李靖送出後帳,然而出到了帳外拱手告別的時候,李靖卻又有些欲言又止了,向李二說道:“二公子,還有句話,下官不知當不當說。”
“李郡丞但說無妨,晚輩聆聽賜教。”李二微笑回答,劉文靜等李淵心腹也十分知情識趣,立即退到一旁。
神情又猶豫了幾下,李靖這才附到了李二的耳邊低聲說道:“二公子,現在陳應良小子麾下雖然已經十四萬勤王大軍,但這些軍隊卻來自中原各地,彼此互不熟悉,互不瞭解,內部隱患衆多,陳應良小子也不是十分服衆,難以將這些兵力擰成一根繩,握成一個拳頭——這些我們的內部情況,最好不能讓突厥那邊知道。”
李二的目光又閃了幾閃,笑了笑,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嘴上不說話,心裡卻在冷哼,“哼,也是個滑頭,那怕是單獨對我提議,也要正話反說。不過嘛,倒是一個很不錯的好主意。”
…………
也是湊巧,李靖剛剛纔鬼鬼祟祟的離開,李二也剛纔派人去探察一件事,馬上就又有一個驚人消息傳到了李二和李淵的一干心腹面前——陳應良的未來大舅子長孫無忌,竟然以他的個人身份出面,派人邀請李淵心腹同時也是長孫無忌族叔的長孫順德過營敘談,說是要對長孫順德行晚輩大禮。長孫順德聞報大奇也大驚,又不敢私自做主是否去見族侄,一時間無法決斷,李二則只是稍做盤算,馬上就向長孫順德說道:“長孫叔父,你只管放心去,父親那裡,我會替你交代。”
“二公子,沒經過大使的直接允許,我就這麼去見無忌,不太好吧?”長孫順德還是有些擔心,說道:“要不我還是找藉口暫時推了,等大使回來了,取得了他的同意,然後再去見無忌不遲。”
“不!”李二斷然搖頭,沉聲說道:“你必須馬上去,遲了可能就錯過機會了。不要忘了,我父親去見王世充的情況,很難瞞得過陳應良的眼線,你在此期間去見無忌賢弟,等於證明你去見無忌沒有得到我父親的允許,我父親也還暫時不知道這見事,這樣無忌和他背後的陳應良對你也更放心些,明白嗎?”
長孫順德恍然大悟,暗中欽佩李二小小年紀就心細如髮的同時,也主動提出帶兩個侍衛同去,李二則揮手笑道:“不用了,叔父你一個人去就行了,我信得過叔父你,我父親更信得過你,快去吧。”長孫順德點頭,這才領命離去。
長孫順德跟着長孫無忌的使者走了約小半個時辰,李淵這才帶着些酒氣回到了太原隋軍的營地,李二和劉文靜等人迫不及待的把他迎進後帳,然後更加迫不及待的打聽李淵去與王世充交涉的結果,李淵則打着酒嗝笑道:“能有什麼結果?王世充那條胡狗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貼上來?和他雲山霧裡的客套了一陣,喝了一頓酒,然後就拱手告辭了。”
“當然,也不是毫無收穫。”李淵又頗得意的笑道:“最起碼,我去探望王世充那個寶貝侄子時,聽到了他的幾個侄子用胡語大罵陳應良小賊的祖宗十八代。還有,我離開王世充的大營時,又正好看到幾條陰世師的走狗鬼鬼祟祟躲在旁邊,想來怎麼都會有些效果。”
“陰世師匹夫,對陳應良還真是死心塌地啊。”
李二猙獰一笑,然後才附到了李淵的耳邊,把陳應良指使陰世師在楊暕身邊安插內奸的喜訊說了一遍,結果李淵一聽也是大喜過望,驚喜說道:“確認不?陳應良小賊和陰世師匹夫,真的連這麼找死的事都敢做?”
“李靖親口告訴的孩兒,應該不假。”李二微笑答道:“而且孩兒已經安排了人去探察這件事,相信很快就會有回報,到時候就可以確認真假了。”
李淵放聲大笑,拍着李二的肩膀連誇兒子聰明,比蠢貨大兒子強多了,李二則趁熱打鐵,又把李靖建議陳應良尋求大破突厥的情況向李淵稟報,李淵一聽更是大喜了,大笑道:“好個李藥師,老夫對他還真是有些低估了,竟然連這樣的妙計都能想得出來。不錯,雁門戰場對突厥大軍來說,確實是一個很受限制的不利戰場,陳應良小賊應該會動這個心,只要他有這個貪心,我們的事就更好辦了。”
見父親開心,李二忙又把李靖的另一個重要建議低聲對李淵說了,結果聽了這個建議後,李淵卻收住了笑聲,盤算了片刻後,李淵還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能弄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我們這麼做,一旦走漏風聲,被別人抓住證據,那我們可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這件事不能亂來,你也不能揹着我行事。”
“可是父親,我們也可以不留下證據就做到這點啊。”李二有些不甘心,建議道:“我們可以用帶口信的方式,讓突厥知道這些情況,甚至可以打着其他人的招牌行事,這樣就算走漏風聲也不怕了。”
李淵又盤算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太過危險,不能亂來,這事我們暫時放在一邊,先進行另一件大事。”
“另一件大事?什麼大事?”李二好奇問道。
“當然是慫恿一個人出面,與陳應良小賊爭奪主帥位置。”李淵冷笑說道:“本來我們想抓陳應良小賊和這個人暗中勾結的把柄,陳小賊奸詐不肯上鉤,咱們就只有執行第二套方案了,讓他出面和陳應良小賊爭奪兵權,在背後猛扯陳小賊的後腿。”
李二眨巴眨巴清秀的眼睛,很快露出了開心笑容,點頭說道:“父親高明,這個人籠絡陳應良失敗,對陳應良肯定是充滿怨氣,拿下兵權對他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甚至還有讓他得償夙願的機會,慫恿他出面爭兵權,應該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