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戰還在持續,那倫和泥步兩支突厥軍隊的大部都已經敗逃出了營地戰場,在隋軍的砍殺下直接逃回了突厥營地,只有阿史那·結社率的隊伍還在苦苦支撐,拼着老命的和來自四面八方的隋軍將士廝殺。
阿史那·結社率倒不是不想趕緊逃命,而是結社率很清楚現在的情況他不能撤,那倫和泥步的隊伍都已經崩潰,毫無戰心,他的麾下隊伍也是軍心慌亂,人心惶惶,如果他下令撤退,麾下軍隊非得馬上崩潰不可,到時候突厥三軍一起崩潰,突厥軍隊就只剩下被隋軍將士肆意屠殺的下場了,只有硬拼下去才能掩護那倫和泥步兩個廢物的敗軍撤退,也只有硬拼下去,才能等到來自大營的後續援軍,把傷亡減少到最小。
隋軍這邊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爲了儘快幹掉唯一集結成羣的結社率軍,騰出手來全力追殺突厥敗軍,也爲了可以心無旁騖的迎戰突厥後續援軍,五路隋軍的參戰精銳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圍着結社率軍只是往死裡狠揍,飛箭、長槍、砍刀、斧頭和矛槊如同狂風暴雨,把結社率麾下的突厥士兵砍得粉身碎骨,屍橫遍野,也把突厥士兵打得鬼哭狼嚎,慘叫不斷,大小突厥將領爭先恐後的只是懇求結社率儘快下令撤軍,結社率卻咬着牙齒命令軍隊繼續堅持,同時不斷向北張望,希望二十里外的突厥大營能夠儘快來援。
突厥的援軍始終沒來,倒是又有一支隋軍精銳加入了戰鬥,見隋軍佔據絕對上風卻始終沒有打破僵局,同樣擔心突厥主力來援的陳應良乾脆又派出馬三寶率軍加入戰鬥,迂迴到戰場東北面殺入西南角,幫助闞稜的重步兵儘快衝潰突厥軍隊,結果這一招也非常奏效,馬三寶麾下的譙彭隋軍雖然都是輕步兵,卻勝在輕便靈活,尤其適合在亂軍之中近身作戰,加入戰場後就象一把鋒利小刀一樣,迅速就切入了戰場內部。
切入了戰場內部後,輕便靈活的隋軍輕步兵簡直就是如魚得水了,上捅騎兵下砍戰馬,有機會就打,沒機會就逃,打得輕鬆自在,騎着戰馬又無法發揮衝鋒和騎射威力的突厥騎兵則是略顯笨重,轉身不便掉頭更難,顧得了前顧不了後,左支右絀窮於招架,很快就被隋軍輕步兵打得叫苦連天,軍心更加慌亂。外圍的隋軍重步兵則乘機高歌猛進,大片大片的砍殺突厥士兵,推進速度大爲加快。
隔得太遠看不清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總之讓陳應良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原本還可以繼續支撐一段時間的突厥軍隊突然崩潰,還好象突然失去了指揮一樣,不是集團突圍逃命,而是不成編制的四散逃命,亂糟糟的專往黑暗處逃命,哭號慘叫聲震天,隋軍將士的歡呼聲卻是驚天動地,似乎取得了什麼重大戰果。
見此情景,不要說陳應良覺得奇怪,已經陸續返回到了陳應良身邊的隋軍衆將也是個個奇怪,王世充還開口說道:“出什麼事了?突厥怎麼崩潰得這麼快?剛纔他們的帥旗周圍火把還很密集,應該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啊?”
“不知道,不過沒關係,一會我們就能知道答案。”陳應良聳聳肩,然後命令道:“王郡丞,李大使,你們立即率領預備隊北上,穿插到北面十里處組織防線,王郡丞負責攔截突厥敗兵,協助友軍擴大戰果,李大使負責防範突厥援軍。記住,列陣而戰,不可混戰,突厥還有餘力,要防着大股突厥南下增援。”
攔截已經喪失鬥志的突厥潰兵,不肖女婿把這種大撈油水的差事交給自己,王世充當然是求之不得,對不肖女婿的印象也多少有些好轉。不給自己殺潰兵搶斬獲的機會,還把防範突厥援軍的苦差使危險任務交給自己,李淵李大使則當然是滿肚子火氣,可是又不敢抗令,只能是滿肚子火氣的與王世充一起抱拳唱諾,然後趕緊帶着早已集結好的預備隊去快速穿插了。
安排了穿插攔截的隊伍,陳應良又趕緊組織了一支總預備隊,親自率領了列隊北上,去接應前軍和防範突厥再派援軍,陰世師則悄悄湊了上來,低聲說道:“大帥,你交代的事,末將麾下的人已經辦妥了,是一個突厥千夫長,還有兩名突厥士兵。”
陳應良點點頭,然後留下雲定興和陰世師等人守衛大營,親自率領總預備隊北上,而與此同時,隋軍將士的全線追擊早已展開,各軍各伍緊隨着各自的軍旗背後,大步飛奔追擊突厥敗兵,肆意砍殺突厥敗兵,突厥軍隊則是兵無戰心,毫無抵抗意志,腳步不停的只是往北逃命,沒有任何人願意留下來阻擊隋軍追兵,也沒有任何的突厥將領嘗試組織軍隊殿後,上上下下都是狼狽北逃,傷員、武器、旗幟和受傷戰馬扔得到處都是,互相擠撞,互相踐踏,所過之地盡是一片狼藉。
率領着總預備隊趕到北面十里處時,天色已然微明,結果讓陳應良又有些頗意外的是,直到自己的總預備隊趕到這個位置,突厥的援軍才姍姍來遲,結果又遭到了已經列好戰陣的太原隋軍迎頭痛擊,被太原隋軍大量裝備的強弓硬弩射得後退,不敢再南下進攻,陳應良也趕緊下令鳴金,招呼追擊突厥的軍隊後退集結,見好就收不再冒險進攻,突厥援軍那邊也趕緊掩護着敗兵向北撤退,沒有再與隋軍接戰。
當然,也有人跑到陳應良的面前,建議陳應良乘勝發起進攻,嘗試一下乘勢攻入突厥營地,陳應良卻搖頭拒絕,說是突厥兵力依然十分強盛,又有營地保護,自軍激戰半夜體力下降,這時候進攻很難得手,還十分危險。斷然拒絕了這個建議,然後下令軍隊徐徐而退,一邊打掃戰場清點戰果,一邊返回自軍大營休息。結果這個命令也讓始終陪伴在陳應良身邊的李靖微微一笑,知道陳喪良還在圖謀着全殲突厥主力,不想把突厥主力打跑,提前逃出雁門關。
心裡盤算着一舉殲滅突厥主力的歹毒計劃,順利撤回到了自軍大營門前時,陳應良這才知道了結社率部突厥軍突然全線崩潰的原因——馬三寶把手裡提着一個人頭的胡敬德領到了陳應良的面前,指着胡敬德向陳應良稟報道:“大帥,你給末將安排這個馬邑來的通譯真是了不起,昨天晚上混戰的時候,是他身先士卒殺到了突厥大將阿史那·結社率的近前,連奪突厥三柄馬槊,頃刻間力斬五敵,最後飛射一槊正中突厥大將結社率的胸膛,把結社率活生生釘穿,突厥的殿後軍隊才一下子徹底崩潰。”
滿場大譁,就連李淵、王世充和劉長恭這樣的隋軍重將都有些張口結舌,劉長恭還向李靖嚷嚷道:“李郡丞,你也太會拍馬屁了吧?這樣的通譯你怎麼不給我安排幾個?萬軍之中直取敵人上將首級,這樣的通譯你給我安排一個,我請你喝酒。”
“劉將軍言過了,下官可不是在阿諛奉承。”李靖苦笑答道:“是下官也不知道他這麼厲害,早知道他有這本事,我就自己留下了。”
看着胡敬德粗豪臉上的開心笑容,另一邊的李淵也是把腸子都悔青了,痛恨之前馬邑隊伍被自己強留在太原隋軍營地時,自己怎麼就沒發現這個胡敬德這麼能打?陳喪良則是不動聲色的翻身下馬,解下了自己的白袍披風,親手披到了胡敬德的身上,一邊親手爲他繫上帶子,一邊說道:“這件白袍,是兩年多前東都保衛戰時,樊子蓋樊留守送給我的,我一直捨不得更換,我麾下也有無數的將士曾經向我討要,我也沒有捨得送人,今天,我送給你了。”
一件白披風值不了幾個錢,卻換得胡敬德稽首跪下,向陳應良抱拳大吼道:“謝大帥賞賜!小人發誓,此生此世,定然不負大帥所賜白袍!”
陳應良滿意點頭,親手把胡敬德攙了起身,好言安慰,下令重賞,又命令馬三寶讓胡敬德在他軍中暫時代理偏將一職,允許胡敬德率軍作戰,同時陳應良少不得又在心裡嘀咕,“可惜姓不對,你如果姓尉遲多好?”
…………
重賞了功臣胡敬德之後,仔細打掃戰場的同時,重新整理營地的工作也放上了日程,儘管太原隋軍的營地已經是滿目瘡痍,營防工事被摧毀大半,但是爲了中軍營地的安全,貪生怕死又膽小如鼠的陳喪良還是不肯讓太原隋軍轉移營地,苛刻要求李淵李大使在原地立營,僅僅只是人力物力方面給予太原隋軍援助,還命令太原隋軍務必在日落前立營完畢,繼續頂在前面給譙彭隋軍當炮灰擋箭牌。
太原隋軍前幾天的情況大家都知道,連續兩個晚上執行掃蕩突厥哨隊的任務,三天時間裡打了兩場大戰,第二場大戰還犧牲了營地和帳篷佈置陷阱,軍隊上下說不疲憊那是假的,再接到陳應良這條苛刻命令,太原隋軍的上上下下當然是要多窩火有多窩火,可是沒辦法,隋煬帝是任命陳應良爲勤王聯軍主帥,還給了陳應良生殺大權,所以李大使和他的一干心腹將領再是怎麼的想把陳喪良生吞活剝,也只能是老老實實的接受命令,在到處都是殘肢血水的戰場上重新立營。
清理營地的同時,友軍支援的木材、柵欄和帳篷也先後送到了太原隋軍營中,李二和柴紹也率領着一支左屯衛生力軍過來幫忙立營,父子翁婿見面,大眼對小眼,全都是無比鬱悶。好半天李二才安排了柴紹下去指揮軍隊幫助太原隋軍立營,然後開口說道:“父親,你也別生悶氣了,原地立營雖然辛苦受罪,但也好過把你的麾下軍隊分散駐紮,那樣齊王殿下就更會盯上你的嫡系了。”
李淵點點頭,表情卻還是異常陰鬱,許久後,李淵才恨恨說道:“突厥那邊也全是蠢貨,笑裡藏刀這樣的妙計,分明都已經騙過陳應良小賊了,中軍帥帳裡竟然出了一個叛徒,把消息提前泄露給陳應良小賊!蠢貨!一幫蠢貨!”
“父親,那個突厥內奸是誰,你探到消息沒有?”李二低聲問道。
“我上那裡打探去?陳應良小賊奸詐到了那個地步,怎麼可能露出口風?”李淵鬱悶的反問,又問道:“再說了,我打聽突厥內奸是誰幹什麼?有什麼用?”
“父親,這個突厥內奸有什麼用,你真不知道嗎?”李二低聲問,又低聲提醒道:“還有,這個突厥內奸既然連這樣的機密都能提前泄露給陳應良,證明他肯定是始畢可汗身邊親近的人,長孫順德和侯君集那件事,這個突厥內奸不太可能不知道,也不太可能好心替你隱瞞這個情況吧?”
“我怎麼把這點忘了?”李淵的臉色開始大變了,然後又吃驚說道:“那這個突厥內奸,有沒有可能已經把這個情況暗中泄露給了陳應良小賊?”
“孩兒覺得不太象。”李二答道:“如果陳應良知道那件事,就算沒有證據,一時半會治不了父親你的死罪,也會在暗中全力收集證據,對長孫順德和侯君集兩個當事人下手,此外對你怎麼也得萬分提防,不會寄以信任。但是從目前看來,陳應良對父親你雖然有所提防,卻也不算太過——不然的話,他昨天就不會當着你的面佈置伏擊計劃,也不會也讓你也參與伏擊戰。”
李淵的臉色這才恢復了一些正常,稍一盤算也覺得兒子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陳應良真在懷疑自己暗通突厥,就不會把伏擊計劃提前泄露給自己,更不可能給自己通風報信的時間和機會,就憑這一點,就足以證明陳應良還不知道始畢可汗曾經暗中與自己聯絡的情況。
察言觀色見父親臉色放緩,李二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打動了李淵,便又低聲說道:“父親,事關重大,甚至關乎到我們隴西李閥的全族性命,這件事你絕對不能掉以輕心,這個突厥內奸是誰,你也一定要儘快查明。”
“可我怎麼查?”李淵無比苦惱的說道:“這個內奸是誰,肯定只有陳應良小賊身邊的親近心腹纔有可能知道,我怎麼查?”
“還有一個人可能知道,馬邑郡丞李靖。”李二低聲指點道:“他已經基本取得了陳應良的信任,獲准參與軍機,又精通突厥語,瞭解突厥情況,陳應良與突厥內奸暗中聯絡,也肯定離不開他的幫助,所以他很可能知道這個突厥內奸是誰。”
“有這個可能。”得兒子提醒,李淵猛的想起一件大事,道:“陳應良小賊曾經說過,他知道那個突厥內奸背叛始畢可汗的原因,絕對可靠——這點足以證明陳應良小賊十分了解這個突厥內奸的情況!我軍之中最瞭解突厥內部情況的就是這個李靖,陳應良小賊很可能就是通過這個李靖,瞭解到了這個突厥內奸背叛始畢可汗的原因!”
醒悟過後,李淵卻又面露難色,猶豫說道:“可是這個李靖已經不可靠了,你也知道,陳應良小賊暗中和齊王殿下達成協議,就是他出面替陳應良小賊牽線搭橋,事後還故意瞞騙了我,這樣的人,實在難以信任。”
“可父親你還說過,李靖是個腳踏兩條船的牆頭草,兩面下注,兩面討好,替陳應良小賊和齊王殿下達成協議後,又力勸陳應良小賊不要把你真的趕回太原押糧。”李二低聲說道:“這樣的牆頭草,能悄悄賣了我們,難保不會悄悄賣了陳應良小賊。畢竟,和破落世家出身的陳應良小賊比起來,我們隴西李閥收買這個牆頭草可以開出更大價錢。”
李淵點了點頭,又稍一盤算,馬上叫來了一個心腹衛士,藉口與李靖商議軍情,請李靖過營敘談。衛士領命而去,李二也悄悄鬆了口氣,心中暗道:“查到這個突厥內奸是誰,父親怎麼都得該有一些動心了——該死的陳應良小賊,想不到他竟然能在突厥主力面前三戰三捷,如果再讓他贏下去,真的勤王成功,那我豈不是要永遠被陳應良小賊踩在腳下了?”
“必要時,就算父親不答應,我也要親自出手!”這是李二在心裡拿定的主意。
………
來看看牆頭草李靖這邊的情況吧,李淵邀請李靖過營的衛士找到李靖時,李靖正在中軍大帳裡與陳應良、袁天罡、魏徵、陰世師等人討論軍情,統計昨天晚上的傷亡斬獲,聽說是李淵衛士求見自己,李靖有些爲難,旁邊的陳應良卻不以爲然,馬上就下令讓李淵衛士進營,讓他當面說明求見李靖的原因。
聽說李淵衛士稟報了來意,陳應良還沒說什麼,一直看李大使不順眼的陰世師倒先開口了,很不滿的說道:“什麼軍情需要過營敘談?李郡丞正在幫着我們統計傷亡斬獲,沒時間,有什麼軍情請他李大使到這裡來敘談。”
李淵衛士爲難了,官職比陰世師低的李靖也爲難了,還好,看在李靖最近貼心賣命效力的份上,陳喪良難得良心發現了一次,揮手笑道:“李郡丞,你去吧,李大使要在日落前重新立定營地,肯定也忙得不可開交,還是你去吧。”
李靖鬆了口氣,忙向陳應良拱手道謝,然後趕緊隨着李淵衛士離開中軍大帳,結果李靖前腳剛出帳,陰世師後腳就湊到了陳應良的面前,低聲說道:“大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下官曾經提醒過你,這個李靖之前經常出入李大使的機密後帳,又和李大使的一干心腹過往甚密,對他還是防着點比較好。”
“沒事。”陳應良微笑答道:“李郡丞辦事幹練,處事謹慎,這次勤王大戰幫了我不少忙,我信得過他。”
好心提醒卻碰上這麼一個粗心馬虎的主帥,陰世師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不放心之下,陰世師乾脆也找了一個藉口暫時離開中軍大帳,出帳不知道去幹什麼去了。結果陰世師前腳剛走,陳應良卻後腳就把大舅子長孫無忌叫到了面前,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馬上去安排人手,嚴密監視李大使的營地動靜,發現有異常,馬上報我。”
“再有,隨便拿一道在戰場繳獲的突厥書信,打着拜見你族叔長孫順德的藉口去李淵的營地,然後突然去找李靖,就說那道書信你看不太懂,請他指點,乘機給我弄清楚李靖是在什麼地方和李淵見面,也乘機試探一下李淵和李靖的交談內容,越詳細越好。”
長孫無忌領命,趕緊按照陳應良的要求下去安排佈置,然後親自前往太原隋軍營地替喪盡天良的妹夫刺探李靖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