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柳嬅則眉目如畫，只是靜靜地聽着，手上的動作卻愈發輕柔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再入卑奢城，賀若懷心的心情格外的複雜。
上一次來卑奢城，還是因爲逃難。
沒想到闊別一年，又來到了這座遼南之地第一雄城。
這次去高句麗王都，本來楊雪兒也想去的，可是聽到乙支文信的路線選擇後，臨時改變了主意。因爲乙支武勝男和乙支武臣要軟禁在候城，楊雪兒不放心，於是便主動留下，替賀若懷心看管乙支武勝男。不過，用楊雪兒的話說，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有很長的一段路要坐船。
畢竟此番南下，有一大部分路程要在海上漂泊，經歷過上次頗爲丟人的暈船嘔吐事件後，楊雪兒對海船的觀感又下降了不止一個層次。
寧肯乘馬，決不坐船。
讓賀若懷心也無奈的緊，最終只能答應他的要求。不過因爲擔心她的安全，連夜給李靖和公孫無憂又囑託了幾句。
他還記得，臨走時公孫無憂惜字如金的話。
“要活着回來。”
賀若懷心望了一眼城門，當時他和公孫無憂互相攙扶，進入這座城門的時候，何等的狼狽。沒想到隔一段時間再來，時間、心境已經不同。
臨近傍晚，諸人終於抵達卑奢城中。
乙支文信和賀若懷心皆被安排住進了城主府。
吃完晚飯之後，賀若懷心向乙支文信告辭，想去看看街市與碼頭。
乙支文信也沒有阻攔，畢竟，他與賀若懷心已經達成協議，要想在賀若懷心的商道上分一杯羹，確實要幫助賀若懷心打通通往隋國的海路。
高啓元也贊同，雙方約定，後天去都裡鎮與都裡鎮諸海商見面。
不過高啓元讓自己的第二子高照帶着賀若懷心去轉，被賀若懷心拒絕。
高照就有些不高興，徑自走了。
倒讓高啓元有些不好意思，滿臉的歉疚，道：“都是犬子不懂事，李先生莫怪。”
賀若懷心笑了笑，說道：“我也是怕二公子心裡不平，因此拒絕。在下什麼人，豈敢讓二公子引路。”
高啓元點點頭，對於賀若懷心的理解，頗爲心寬，對賀若懷心的觀感也是直線上升。之前對他態度好，主要還是看在乙支文信的份上，可漸漸地交往深入，他愈發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和他以往遇見的年輕人完全 不同，相處起來也格外的舒服。
“那真的不用帶路？”高啓元笑道。
賀若懷心點點頭道：“不瞞將軍，在下之前押送貨物來過一次卑奢城，對城中道路算是熟悉的了，只不過當時位卑，不敢來打擾將軍罷了，也就錯過了與將軍見面的機會。”賀若懷心真真假假的說着，一旁的乙支文信笑道：“啓元啊，你就讓他去吧，反正將來要在這裡設貨棧，讓他逛逛碼頭也好。”
高啓元便只能答應。
等賀若懷心離開之後，高啓元悄悄的看了一眼乙支文信，他坐在輪椅車上閉目養神，低聲問道：“大將軍，大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此時去王都，恐怕對大將軍不利啊。”
乙支文信緩緩地睜開眼睛，盯着高啓元，這個高啓元是王室之人不假，可是現在已經與乙支文信達成了聯盟，乙支家支持他成爲真正的卑奢城城主，而他則暗中支持乙支文信在遼東的絕對統治地位。
看到乙支文信沒有說話，高啓元繼續道：“王都傳來消息，淵蓋家的世子淵蓋蘇文以及幼女淵蓋蘇貞，也已經抵達王都。加上漢城侯的兵馬，整個王都的精銳有一半掌握在漢城侯一黨手中，大將軍此時去殊爲不智啊。”
確實如今的王都平壤城已經成爲龍爭虎鬥的必爭之地。
王上一黨、漢城侯一黨，太子一黨，三黨相爭，必有一傷。
而且太子一黨在兵權上明顯處於劣勢，就算有乙支文德的實力加持，對整個王都平壤的實力格局來說，仍舊沒有太大的改變。
乙支文信聲音有些低沉，說道：“我知道。”
“知道？大將軍既然知道，就應該明白，無論大將軍去不去，於王都的局勢沒有任何的改變。況且，有大將軍領兵在外，漢城侯或許還有所忌憚，若是大將軍也入了那籠中，可就真成了籠中鳥了。一旦王都有變，可就再也沒有人能振臂一呼了。”畢竟在目前的高句麗，能真正對漢城侯與淵蓋家族造成一定威脅的，除了乙支文信，再找不到第二個了。
淵蓋家族已經掌控高句麗五部大人中的兩部，對其他三部取得了高屋建瓴的壓制。
乙支文信搖搖頭，道：“你說的對，也不對。對是因爲王都的實力平衡確實已經被打破，勝利的天平向漢城侯傾斜。不對是因爲畢竟王上尚在，這便是破局之處。”
高啓元猛地一驚，急問道：“什麼？大將軍的意思是？”
乙支文信點點頭道：“之前本將軍已經派人瞭解過，王上這次疾病來的猛烈是猛烈了些，可終究不是不治之症。如有良醫，讓王上的身體好轉，以陛下的權謀心思，就算十個漢城侯也得乖乖的躲到漢城的陰暗角落裡趴着。”
乙支文信這話倒是沒錯，嬰陽王在高句麗歷代國王中，算是最擅長權謀制衡之主了。別的不說，將國家勢力三分，形成鼎足之勢，通過扶持乙支家的崛起，來對抗日益強大的淵蓋家族，只這一手，便足以自吹多年。
更何況還有擊敗兩次隋帝國的不世之功，這可是能夠名留青史的大功。
“大將軍心思機敏，末將佩服！”
“你是宗室，應當明白，手足相殘，外人得利的道理。隋帝國已經平定楊玄感叛亂，對遼東虎視眈眈，說不定頃刻之間又會再起徵遼大軍。現在絕不是內鬥的良機，只有王上安，國家才能安。國家安，我們纔能有效組織對隋帝國的防禦。”當然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一旦這次淵蓋家推漢城侯上位，那以現在淵蓋家和漢城侯的力量，利用幾個月的時間進行力量的整合，也不是難事，這對乙支家纔是致命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