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雄看着王太子執迷不悟的貪色,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還準備再勸,沒想到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弩箭的聲音震耳欲聾。
緊接着,馬車外的驚呼聲此起彼伏的傳來。
東宮左衛率高暘大喊一聲,道:“有刺客,保護太子殿下!”
只見約二十餘人的刺客分成小組從不同的方向朝着太子的馬車突擊,悍不畏死,驍勇異常。
一人死掉,另外一人便跟着不顧一切的往人羣中衝殺,饒是精銳的東宮衛率,也被這種不計生死的衝殺一時衝的沒了陣型。
王太子對刺客並不陌生,但是沒見過這種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刺客。
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行刺,更像是自殺。
高暘一邊大喊着指揮,一邊對王太子道:“殿下毋憂,且看末將全殲逆賊”。
王太子點點頭,他這次倒是裝的淡定,和鄧雄兩人隔着馬車窗戶觀戰。
忽然身在後隊的田厥驚叫一聲,差點被掀下馬背,數名刺客殺到楊雪兒的馬車旁,將護衛在車旁邊的高句麗衛兵殺散。
爲首一個漢子將駕車的士兵斬殺,跳上馬車。一直裝作隨從的唐文,也搶過身旁一名士兵的刀,加入戰團。
至於泠兒則更成爲擋着立斃的女殺神,誰能想到在不久之前她只是一個看上去冷冰冰的小丫鬟。
在暗處的賀若懷心和公孫無憂互相看了一眼,雖然兩人現在都有些力竭,但是讓他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袍去衝殺,而他們躲在黑暗中,實在不是法子。
兩人從各自的目光中看清了對方的心意,點點頭,分成兩個方向,加入了戰團,公孫無憂負責搶奪馬車,而賀若懷心直衝高句麗太子的馬車。
賀若懷心一手持弩,一手握着彎刀,連着殺了幾名高句麗士兵。
高句麗太子從火光中看着賀若懷心驍勇無畏,認出了賀若懷心正是今天晚上出現在壽宴上的陌生男子,新仇加舊恨,早已經動了殺心。
狂笑一聲道:“高暘,給本太子殺了他!殺了他!”他伸手指着賀若懷心所在的位置。聲音有些歇斯底里。
一想起這傢伙在宴席上和乙支武勝男曖昧不清的關係,再加上楊雪兒的關係,怨恨與嫉妒猶如滔滔之水涌來。
“是,殿下。”高暘答應一聲。
親自拿起弓箭瞄準了賀若懷心。
賀若懷心在人羣中往來衝殺,瞥眼看見公孫無憂已經將楊雪兒的馬車駕着離開了這條巷子,正要離開。
只聽得一聲破弦之聲響起,一支羽箭穿過人的縫隙,然後準確的扎進了賀若懷心的肩窩。
賀若懷心大吼一聲,按住自己的傷口,擡起頭,正好看見高暘的目光朝這邊看過來,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了一下。
高暘繼續搭箭,賀若懷心皺眉。
賀若懷心本就疲憊,此時也是強弩之末,在加上肩窩處又中了一箭,覺得身上的力氣都在離自己而去。
眼看朝着面門的一箭射過來,賀若懷心剛要用盡力氣躲避。
只見一名精瘦漢子猛地將賀若懷心往後一推,自己則迎着箭衝了上去,羽箭不差分毫的扎進了漢子的心口。
“快走!”
這是替賀若懷心擋箭的漢子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還有幾名刺客,看見賀若懷心中箭,都奮不顧身的衝過來,將賀若懷心圍在中心,示意賀若懷心先撤。
賀若懷心對這種情景早已經不陌生,不過之前都是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但今天這些爲他而死的人,他甚至都不認識,以前也都沒有見過。
他的眼角有些溼潤。
又幾支羽箭射來。
兩名刺客在格擋中被射中,倒在地上。
賀若懷心想喊一句,可嗓子沙啞的厲害。他抓住其中一個漢子的胳膊,道:“一起走!”
那名漢子露出自己的白牙,展出一個天真的笑容。道:“大隋男兒不怕死,大隋勇士何惜生。我們可以死,你不能死,這是主子的死命令。你快走!”
賀若懷心呆呆的望着那名年輕的漢子,緊咬着嘴脣,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也沒有矯情,轉身就走。
不能讓他們白白犧牲。
他在腦海裡想着。
他知道,若他留在這裡,死去的人會更多。
而救他的那幾名刺客則繼續朝着王太子的車隊衝去,不久之後,便湮沒在人羣中。
······
遼東城北門外是連綿的山嶺,過了山嶺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奔騰的遼河在這片土地上孕育了肥沃的土壤。雖然論面積,遼河平原和其他大平原想比,有些狹澀。但是在號稱遼東苦寒之地的位置上,也算的上一片良田了。
一輛馬車在狹窄的官道上疾馳,周圍四五匹馬並列跟着,臉上滿是警惕。
賀若懷心躺在馬車裡,楊雪兒坐在身側,清兒則爲賀若懷心包紮傷口。
賀若懷心正在做夢,忽然猛地一聲坐起身來,急切的朝四周看了一眼,待發現楊雪兒安然無恙的坐在旁邊假寐之後,選懸着的心才微微放心些。
賀若懷心又看了幾眼,似乎沒有發現公孫無憂,不由得皺了皺眉。公孫無憂雖然是刺客中的好手,殺人奪命如探囊取物,但是在昨晚那樣的重重包圍中,能逃出生天絕對不是一件易事。
再往近處一看,自己上半身的衣服被退在腰間,楊雪兒那名稚嫩而可愛的侍女清兒正在幫自己處理傷口。
他嘗試着轉了一下身子,結果肩窩處傳來鑽心的疼痛。
“公孫姑娘呢?”賀若懷心艱難的問了一句。
他說話,旁邊的清兒明顯身子一顫,本來爲賀若懷心上藥的手也抖了抖,差點將藥都抖落在馬車上。
泠兒則在另一側手裡抱着一把短劍,眼睛睜開掃了一眼,繼續閉眼假寐。
至於楊雪兒則輕笑道:“沒想到你醒來的第一句話會問公孫姐姐!”
賀若懷心看見楊雪兒無恙,稍稍鬆口氣,盯着楊雪兒道:“救我的那幾名壯士呢?”
楊雪兒沒有理會賀若懷心,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死了!”
賀若懷心的二十餘人只是作爲外圍的接應,戰死了幾人,但大多數人都在。
至於隨着公孫無憂北調的影子衛,這一次則損失慘重,幾乎全軍覆沒。
她的語氣太過冷漠,和在高句麗太子面前展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同。
“死了,爲什麼不救他們。”賀若懷心對她事不關己的說話語氣頗爲不滿,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無論是和自己一起參加擊殺淵蓋屠的幾名影子衛也好,還是在南門巷子裡營救楊雪兒的影子衛也罷,都是豁出命來做的。
對他們的犧牲,賀若懷心心中充滿敬重,他不想聽到楊雪兒這種無所謂的態度。
“我要下車!”賀若懷心說道。
楊雪兒看了賀若懷心一眼,稍微停頓片刻,才道:“你在生我的氣?”
賀若懷心沒有看她,而是將目光探向馬車外,看見馬車外確實沒有公孫無憂,心中的擔憂更甚。以楊雪兒的性格,犧牲任何一個人恐怕都不會讓她皺一下眉頭。
他雖然不知道楊雪兒和公孫無憂兩人之間是什麼關係,但是從楊雪兒目前所展示出來的爲人處世的方式,犧牲一個死士實在是太簡單不過的事。
“我只是想知道公孫姑娘的下落?”
楊雪兒咯咯笑了起來,說道:“你可真花心呢,幾個時辰前還和乙支家的小姐眉來眼去,這纔多長時間,就有關心起公孫姐姐了,我勸你還是小心點,公孫姐姐可不是旁人,敢欺負她的人,我可是會讓他變成太監的。”
楊雪兒一句玩笑話,讓一旁的清兒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賀若懷心也微微有些臉紅,這丫頭,說什麼呢?怎麼什麼話到她嘴裡,都變了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