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場的高句麗君臣三人個個爲之色變,崔男生先是一愣,繼而怒道:“乙支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身爲臣子,不想着禦敵於國門之外,卻要把敵軍放入都城,請問你準備讓大王如何自處?你到處安的是什麼心?!”
崔男生越說越激動,滿臉通紅,口沫橫飛,什麼話都是脫口而出,似乎不這樣就不能顯示出他對高句麗,對高元的忠誠來。(
高元的臉色陰沉着,紅通通的眼睛裡,光芒閃閃,顯然他對乙支文德的話也是極爲震驚,只是作爲大王的威嚴讓他暫時還沉住氣,沒有發作而已。
就連高千惠,這時候也不敢向着乙支文德了,他的喉結動了動,開口道:“乙支,乙支大人,慎言,慎言啊,別的詐敗,誘敵之策可以,但這可是咱們的國都平壤城,大王就在這裡,開不得玩笑!”
乙支文德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道:“這個辦法是我深思熟慮後提出的,不是一時的衝動無謀之舉,大王,請先恕微臣的妄言之罪。其實如果不是建親王執意要出戰,微臣可能一早就會使用此計了。”
崔男生的臉紅得都快要發紫了,一雙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暴出來,若不是當着高元的面不敢放肆,只怕早就捋袖子上來打人了,他正要開口大罵,高元卻是一擺手:“崔大人,稍安勿躁,大對盧,你有何妙策,但請直言。(廣告)”
乙支文德點了點頭。不慌不忙地開口道:“隋朝的制度,是以府兵制爲主,在關中地區和北方的邊塞,設置各個鷹揚府。徵發民衆中驍勇健壯者爲府兵,減免其全家賦稅,讓其每年抽幾個月的時間進行訓練,一旦有戰事。則把這些府兵編入軍隊作戰,因爲其常年訓練,戰技嫺熟,加上隋朝國力雄厚,府庫之中武器盔甲精良,是以由關隴世家出動的子侄部曲組成騎兵,而各地府兵組成步兵,實力強大。若有外敵入侵,則徵發各地府兵擊之,作戰結束則兵散歸各府各郡,並不給國家造成太大的負擔,這就是隋朝強大的根本原因。”
高元點了點頭:“這些事情,上次孤已經聽大對盧說過了,我國的國情與隋朝不同。地少人多,適合耕作的良田更少,不得已只能讓更多的人平時從來農耕,所幸我國百姓民間武風強烈,射術精良,能彌補這種無法實行府兵制的不足。這次若是能打退隋軍入侵,孤也準備按隋制在某些地區實現府兵制度,但這些都是後話,與本次作戰有何關係?”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說道:“這正是本次作戰的戰術核心所在。隋軍的將領們。多是那些軍功世家出身,出來打仗主要是多求軍功,以後回去後好封官晉爵,但那些普通的府兵們。卻是給強行徵發過來,打贏了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呢?”
高元的雙眼一亮。一邊的高千惠哈哈一笑:“按我國的制度,如果大勝敵軍,可以減免徵發來的士兵數年的稅收,還可以得到大王的賞賜,隋朝就不會這樣做嗎?”
乙支文德搖了搖頭:“不,隋朝的府兵本就是給減免了稅收的職業軍戶,再減也不可能減到哪裡去,再說了,隋朝爲了這回侵略我國,動用了百萬大軍,民夫倍之,而放棄生產服務於戰事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加上之前的挖河,修路,徵糧,早已經把國力折騰得差不多了,不管勝負如何,國內都已經出現了糧荒,肯定不可能再減免這些人的稅賦,甚至軍戶回家之後,只怕多半也要被強制徵稅,所以他們的作戰熱情不可能高,除非……”
高元一下子來了精神,追問道:“除非怎麼了?”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除非隋軍向這些府兵們許願,在侵略我國的時候,讓他們隨意掠奪,靠着燒殺搶掠來刺激士兵的鬥志,不管怎麼說,來這裡賣命之餘,若是能通過打劫來發一筆橫財,對於這些強盜也是個刺激。”
崔男生恨恨地罵道:“這幫狗日的東西,還有臉稱天朝上國,他孃的,我看就連那些勿吉野人都沒他們會搶。”
乙支文德點了點頭:“是的,楊廣自己好面子,還給各軍加了受降使者,規定了投降的城市可以避免擄掠,但是脫離了楊廣視線和控制的各路隋軍,就不會講這麼多規矩了,作爲大將,要維持自己開府的部曲家丁,也需要大量的橫財,所以現在的各路隋軍,從遼東的諸軍,到來護兒的這一路,無不是在破城奪寨之後,大肆洗劫,甚至將城市焚燒一空,以掩蓋其搶劫的罪行,至於那些俘虜的城中百姓,則被隋軍押回國內,作爲奴隸變賣。”
高元聽得動容不已,這些事情他並沒有聽說過,開口道:“這些是發生在遼東的事情嗎?孤怎麼不知道?”
乙支文德嘆了口氣:“淵太祚咬牙硬挺,在遼東城閉城死守,即使這樣了也不向大王求救兵,是以大王並不知遼東的情況,而遼東各城,被隋軍各路軍隊分道攻略,一如微臣剛纔和大王所說的那樣,微臣也是靠了在遼東留下的耳目和斥候,才瞭解當地的戰況的。”
高元恨恨地罵道:“這淵太祚實在是該死,遼河一戰,他自己率先逃跑,卻留下楊千壽楊城主在後面送死,前些天還發來塘報,說楊千壽之子楊萬春不戰而逃,把安市城拱手讓給隋軍,請孤治楊萬春的罪,哼!真當孤是聾子瞎子,不知遼東之事嗎?這仗結束後,孤一定要好好收拾這淵家,不然他們還真要造反封王了呢。”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淵太祚現在畢竟幫着大王牽制了楊廣的大軍,現在遼東城被圍得水泄不通,幾十萬隋軍日夜攻城,他這是自作自受。不過也拜託了隋軍在各地的燒殺搶掠,遼東城的數十萬軍民倒是衆志成城,隋軍久攻不下,已成僵持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