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北,叛軍大營,中軍帳內,一片肅殺之氣。
自從三天前的那場大敗之後,楊玄感只能盡撤圍困洛陽四城的軍隊,集中在這大營之中,所幸上次一戰,衛玄所部在僥倖取勝之後,匆忙撤離了戰場,甚至連那戰場上數萬具遺屍的甲冑兵器也沒來得及拾取,這讓叛軍又有了打掃戰場的機會,若非如此,也無法武裝起這幾天來不停投奔叛軍的新附百姓。
可是李密的眉頭仍然深鎖,前日一戰下來,除了楊玄縱和楊玄挺兄弟二人外,另有十餘名世家子弟出身的將校戰死,這個損失,是不可彌補的,帳內一下子空曠了許多,而每個人的臉上,都看不到以前那種神采飛揚,興奮不已的表情。
楊玄感的臉上只能用木然二字形容,他的頭上扎着白色的孝帶,爲自己的兄弟,也爲自己的父親,更爲前天戰死的數萬弟兄,終於,在這掉下一枚針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可怕寂靜之中,楊玄感開了口:“各位,今天的軍議,大家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李密的嘴角勾了勾,似乎想要說話,最後還是沒有開口,韋福嗣看了一眼李密,臉上作出一副悲憤的表情,說道:“大帥,您的傷已經好了,現在全軍的士氣需要鼓勵,我們需要做出一件大事,讓全軍上下的士氣復振,屬下以爲,趁此良機,強攻衛玄大營,一口吃掉老賊全軍,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
韓世諤的神色冷峻,開口道:“吃掉衛玄全軍?韋參軍,你拿什麼吃?就靠我們現在這士氣低落,傷兵滿營的五六萬軍隊嗎?”
韋福嗣咬了咬牙,沉聲道:“我們困難,他衛玄老賊也困難!上次一戰,他們也損失在三萬人以上,現在估計全軍可戰之兵不超過一萬五千,只要我們鼓足勇氣。盡銳而攻,一定可以勝利的!”
楊玄感的眉頭越發地擰在了一起,一言不發,在這種軍議的進言階段,作爲一個主帥,需要做的是儘可能地多聽大家的意見,而不是急着表態。這一點,他跟楊素學得不錯。
韓世諤冷冷地說道:“韋參軍。你不去計算衛玄的突厥騎兵嗎?難道他們就不是人了?還有,東都城中的守軍可不是堅守不出,前日大戰,王世充可是親自領着五千鐵騎出城劫營的!我軍盡銳而出,那大營如何防守?這回要是再丟了大營,那我軍的輜重糧草,可就全完蛋了!”
韋福嗣的眼皮跳了跳:“這個,這個可以讓新投軍的百姓來守大營,只要在南門外多挖深溝。廣佈鹿角即可!”
韓世諤哈哈一笑:“韋參軍,你到底懂不懂打仗?你這麼做,就是告訴城中的隋軍,我們這大營中的部隊要悉數出營,去打衛玄了!你可以看清楚,城中至少可以出動五千鐵騎,這還不算步兵。要是他們傾城而出,以步兵來攻營,用騎兵襲擊我軍大陣的後方,到時候我軍進退失據,腹背受敵,有一戰而垮的危險。韋參軍,你如何應對?”
韋福嗣的頭上汗水涔涔而下,仍然強辯道:“這,這個是大帥考慮的事情,我,我只是建議而已。”
李子雄冷冷地說道:“韋參軍,不可行的建議就少提的好。現在是我軍的關鍵時刻,要多提有用的。”
韋福嗣滿臉慚色,退了下去,楊玄感看向了李子雄,緩緩地說道:“李大將軍(李子雄是叛軍衆將中地位最高,資歷最老的一個了,所以即使連楊玄感,也對他加以敬稱),這幾天你一直不發表意見,現在是關鍵時期,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李子雄嘆了口氣,緩緩地說道:“都怪本將前日裡大意,沒有算到城中隋軍還敢出城反擊,這才吃了大虧,不過這也證明了城中的隋軍仍然有相當強的實力,僅甲騎俱裝的鐵甲騎兵就不下五千,他們之所以不開城決戰,只是怕戰敗後會衝亂城防而已,所以選擇了穩妥的做法,現在相對於東都來說,衛玄是更好的攻擊對象。”
楊玄感的雙眼一亮:“怎麼,李大將軍也同意強攻衛玄?”
李子雄搖了搖頭:“不,不可盡銳強攻,我軍的實力損失很大,需要幾天時間來恢復,這時候我們不能什麼也不做,每天派萬人左右列陣去衛玄營前挑戰,這是應該做的事情。”
楊玄感的嘴角勾了勾:“那要是衛玄所部不應戰,又當如何?”
李子雄微微一笑:“他們當然不會應戰,我軍可以每天用投石機和弓箭去遠程攻擊,一來可以殺傷敵軍,二來也能提振我軍的士氣,減小我軍的損失,那些新附的百姓如果看到我軍仍然處於上風,就會信心倍增,跟我們一路走下去。”
楊玄感點了點頭:“那這樣的攻擊要持續多久?”
李子雄看了一眼李密,說道:“本將和李軍師商量過,我軍現在的真正目的,還是應該在恢復了實力之後,儘快北上,繞過衛玄大營,從那氓山西側的河谷平原,直取潼關,在中原這裡,已是死局,不可久留!”
楊玄感的眼中冷芒一閃:“怎麼就是死局了?這裡每天都有幾千百姓來投軍,前一陣出城的那三十多萬東都百姓,參軍的熱情也很高,從他們中間挑選精壯,可再得四五萬人,還有,樑郡的韓相國,江南的劉元進,都已經起兵。”
“昨天接到的軍報,韓相國已經有衆七萬,攻陷了樑郡的郡治,他們離這裡不過三四百里,可以隨時與我軍會合,得到了他們的援助,我軍很快就有雄兵十萬,隨時可以強吃衛玄!”
李密的聲音終於緩緩地響起,透着一絲冷酷:“大哥,您真的認爲,韓相國會帶着他的部隊,過來與我們會合嗎?”
楊玄感的臉色微微一變:“爲什麼不可以?韓相國早和我們有約定,他也依諾起兵響應了,甚至還接受了我給他的徵東將軍封號,我下令他來會合,他有什麼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