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諤一下子來了情緒,這幾天來,他都沒有看到李密說話,這個足智多謀的軍師如果都沉默了,他這個粗人自然也了無生趣,韓世諤一下子坐起了身,看着李密的眼睛裡閃着希望的光芒:“李軍師,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李密平靜地說道:“現在大家是一起落難,這時候需要的是同舟共濟,不可以先自亂陣腳,要是連我們這些人裡都不能團結,總想着內鬥或者牽扯以前的恩怨,那可就徹底完蛋了。”
韓世諤和王仲伯等人都聽得連連點頭,就連虞柔和裴爽也是側耳傾聽,畢竟跟着楊玄感造反了兩個月,李密的足智多謀是大家都公認的,甚至這回楊玄感因爲婦人之仁和剛愎自用而失敗,但李密的那些進言在事後都被證明是最好的選擇,在冷酷的事實面前,大夥兒對李密其實更加信服了。
但韋福嗣卻不這麼想,冷笑道:“李密,你一直被視爲智囊,但我看也是言過其實,要不然這回我們也不會敗得這麼慘了,再說現在我們都已經是階下之囚,俎上魚肉,你還待怎麼地?”
李密的眼中冷芒一閃:“韋福嗣,你我以前的恩怨暫且不談,現在我們同時是被押往高陽的,難道你真的以爲,見到了楊廣,靠下跪求饒,就能得活命?!”
韋福嗣面不改色,淡淡地說道:“或許你李密作爲楊玄感的軍師,智囊。不得免罪,但我韋福嗣在這次平叛戰中,兄弟戰死,我也是不得已才附逆。只要真心悔過,請求陛下的寬恕,我想最多也就是個流放吧。”
李密哈哈一笑:“流放?你想得太美好了吧,當年楊諒謀反,被牽連誅殺的就有四千多家,這回我們在黎陽起兵時。留守黎陽的東光縣尉元務本,他的哥哥元務挺當年就是楊諒的主薄,只不過管了個賬,都給誅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寫的那個檄文。直接罵楊廣成那樣,還能免罪?!”
韋福嗣的頭上開始冒汗,他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我們的罪是不輕,但這是給脅迫的,而且,而且我們的家中有人戰死,而裴兄和虞兄的父親仍然受到重用。這就說明聖上會留有餘地!”
李密冷笑道:“餘地?無論是來護兒,還是裴蘊,還是虞世基,都公開地聲明,與自己附逆的兒子斷絕關係,現在你們幾個在家人的眼裡,就是禍水,避之惟恐不及。你以爲他們還會給你們求情?!”
這一下說得裴爽和虞柔面如死灰,整個人都癱了,而韋福嗣雖然嘴上一直在爲楊廣說話,其實八成也是爲自己打氣,同爲世家子弟,都知道楊廣的心狠手辣,說他能赦免自己,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韋福嗣咬了咬牙:“那你說能怎麼辦?現在我們已經都成這樣了,除了向聖上求饒悔過外,還能如何?天下現在亂民四起,聖上需要穩定我們這些世家的人心,讓世家子弟們領兵平叛,衝着這一點,我們還有活路。”
李密嘆了口氣:“韋福嗣啊,你還是看不清楚形勢,若是換了太平時期,楊廣爲了表現自己的寬大仁慈,也許還會做做這種面子文章,但現在天下因爲他的暴政變民四起,以前最多隻是佔山爲王,這回是直接跟着大哥想要奪他的江山了,若不殺一儆百,何以震懾人心?若是想要赦免我們,直接在東都把我們放了就是,傳令要我們去高陽,不就是想要明正典刑嗎?”
韋福嗣聽得目瞪口呆,李密的話,打破了他心中最後的幻想,他喃喃地張着嘴:“不會的,不會的,陛下,陛下他是,他是要我們當面認罪罷了,他,他不會殺我們的。”
李密冷笑道:“韋福嗣,自己騙自己很有意思嗎?你若是想親自試試,那自己去高陽好了,而我們,得想辦法自救。”
韓世諤的雙眼一亮:“什麼,李軍師,你是說,自救?!”
李密點了點頭,黑臉之上,兩隻眼睛裡光芒閃閃:“不錯,如果我們去了東都,那不是給剁成肉醬,就是下油鍋洗澡,沒有別的出路,想要活命,只有想辦法逃亡。”說到這裡時,門外突然一聲驚雷破空,閃電的光芒透過破窗的空隙,一下子把李密的臉映得格外明顯,他的神色堅毅,透出不可阻擋的氣勢,讓衆人在被這驚雷嚇得虎軀一震的同時,也都多少心下安定了一些。
王仲伯勾了勾嘴角,小聲地說道:“逃亡?這怎麼可能?我們這些人都是重犯,給嚴加看管,連囚車都是鐵製的,又要戴枷配鏈,怎麼逃得掉呢?”
李密微微一笑:“據我觀察,這一趟的公差們,多數是軍中犯了事給處罰的軍士,一路之上怨聲載道,就連門口的幾個千牛衛,也並不是警惕性高的那種,而且此行的首領黃君漢,在我看來並不是那種酷吏,對我們也算客氣,各位被押解以來,都沒有給搜過身吧。”
裴爽的雙眼一亮:“對啊,本來我們這次逃跑的時候,身上都藏了些金銀細軟,給押解的時候還以爲會被搜刮一空,可是黃君漢卻阻止了軍士們的搜身,說咱們是士人,世家子弟,要以禮相待呢。”
李密點了點頭:“是的,這個黃君漢看起來還是挺害怕世家子的,這幾天我也跟他聊過幾句,此人原來是東都城內的牢頭,大概是見多了那些給下獄後又能平反出獄的官員,所以深知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沒有對我們橫加迫害,這就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韓世諤緊跟着追問道:“那李軍師有什麼好辦法嗎?”
李密微微一笑,看着韓世諤身上那染血的繃帶,說道:“這就需要用到韓兄身上的傷,還有裴兄虞兄身上的金子啦!”
說到這裡,李密扭頭看向了韋福嗣,笑道:“怎麼樣,韋兄願意加入嗎?”
韋福嗣咬了咬牙,把手中一直捻着的幾根草一扔,低聲而有力地說道:“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