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收起了笑容,把酒杯往桌上一頓,“啪”地一聲,酒水濺起半尺高,幾乎要濺到李密的身上,只聽他冷冷地說道:“李先生,我以爲你跟徐先生也是熟識,應該知道我們的想法,爲什麼跑上山來,卻跟我們說這種話?”
李密的眉頭一皺:“王首領既然提到了徐先生,那就再好不過,你應該承認自己是徐蓋徐莊主的部下,受他的指派,纔到長白山上起事造反的吧。”
王薄冷笑道:“別提姓徐的,我們差點給他坑死,我和豆子坑的格謙,以前都是他的莊戶,他要我們率先起事,說是點燃第一把火,連那個無向遼東浪死歌,也是他教給我們的,讓我們在齊魯之地傳唱。還說一旦我們起事,一定天下響應者如雲,而他,也會起兵相助的。”
“可結果呢,我們在這裡給張須陀的精銳隋軍打得跟狗一樣,東奔西逃,他卻見死不救,實在見我們躲不過去了,才把我們暫時弄到高句麗去躲了幾個月,回來之後他拍拍屁股就走了,還要我們繼續起事,他孃的,他以爲我王薄欠他姓徐的,一輩子就得拿命來還嗎?”
李密嘆了口氣,說道:“王頭領啊,我覺得你對徐先生有不少誤會,他是你們的恩主,沒有一天停止起兵反隋的大業,實不相瞞,就是這次我們起兵,也是受了他的委託,同時起事的,不光是我們這一路,樑郡韓相國,江南劉元進,都是約定一起響應的,而徐先生本人,也去了江南,助劉首領起事。”
王薄哈哈一笑:“他還是放不下那個江南,把我們扔在山東送死,爲他吸引隋軍主力來圍剿,他自己卻到江南卻打自己的南北朝江山了。哼,李先生恐怕有所不知吧,前天我剛剛接到的消息,劉元進的十萬大軍,已經一夜之間被王世充燒了個精光,劉元進,管崇,朱燮等首領全部戰死,而其他的四萬餘黨,也被王世充誘到晉陵草蛇谷全部坑殺,現在江南之亂已經平定,而我的舊主子徐蓋,只怕也已經沒命了。”
李密長嘆一聲:“唉,天不助我,又讓王世充這惡賊得了手。劉兄,是我害了你們!”他想到當時與劉元進,韓相國等人共同盟誓起兵的場景,又想到死去的楊玄感,悲從心中來,就連聲音,也哽咽了。
王薄冷冷地說道:“李先生,這下你應該明白了吧,無論是楊玄感,還是徐蓋,他們都勢單力孤,以他們的力量,都對付不了朝廷,更別說我這個小小山寨了,你跟朝廷有血海深仇,但是我們沒有,現在我們的這些兄弟,經歷了以前的瘋狂,也經歷過苦日子,九死一生,實在是不想再折騰了,我原以爲你也和我們一樣,想要過平安的日子,所以想留下李先生,但你若是還想做夢反隋起事,那我們就不是一路人,只能請你離開了。”
李密咬了咬牙,沉聲道:“王首領,你們以爲自己這樣佔山爲王,就能過一輩子嗎?你可是率先起事,還作了無向遼東浪死歌的長白山上知世郎,現在張須陀不來打你,是因爲左子相,裴長才,盧明月這些義軍的勢力更大,他要優先對付,一時半會兒顧不上你罷了。”
“一旦徵遼之戰結束,象來護兒,王仁恭,薛世雄這些名將全部回國平叛,那你很快就得對付朝廷的大軍了,到時候,你還能再往高句麗躲上一回嗎?”
王薄笑着擺了擺手:“就算我不跑了,也可以投降,接受朝廷的招安,就是那張須陀,也不是見人就殺,他不是王世充那個言而無信的小人,前一陣子,裴長才給他逼得投降,結果軍士們也得以保全,遣散回家,而裴長才等人也留了一條命,還在他軍中任了個軍官,我想我王薄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比裴長才更差吧。”
李密恨聲道:“這麼說來,張須陀的軍隊一來,王首領就準備投降了,是嗎?”
王薄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這麼個意思,李先生,我們江湖中人,講義氣,你來我山寨,只要不造反,就是我們的朋友,但如果你還是想在我們這裡搞楊玄感的那套,那不好意思,我們這座廟太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還請你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吧。”
李密心中焦急,說道:“王首領,我知道你的顧慮,無非是看張須陀軍力強大,給他打怕了,可是現在山東一地,也就張須陀一支軍隊,我可以去遊說其他各路英雄,大家聯合起來,合攻張須陀,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以一已之力,挽回整個局勢。”
王薄冷冷地說道:“行了,李先生,如果真的大家都象你所說的那樣,想要爭天下,那也不會聯合了,因爲除了隋軍是對手外,其他各路義軍也都是潛在的敵人,這種事咱又不是沒見過,以前我和豆子坑的格謙還都是徐蓋莊上的兄弟呢,還不是保存各自實力,見死不救,你李先生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聯合。你是讀書人,太想當然,江湖的事情,你不懂。”
李密憤然而起:“這麼說來,王首領是想在這長白山上偏安,不想繼續反隋大業了,是嗎?”
王薄也站起身,點了點頭:“不錯,只要不打反旗,佔山爲王,那就不會有什麼事,至少這幾年不會有事,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李先生,我本想留你在山寨,但看起來你我的理念不同,無法共存,那只有請你走了。山寨中還有許多事情我要處理,不送!”
王薄說着,直接拉下臉轉身離開,而剛纔還笑臉相迎的那些個頭領們,一個個都面帶兇光,抱着胳膊,圍在李密和王仲伯的身前,眼神中也頗有不善之色。
李密的眼中閃過一絲辛酸的神色,對着一邊不知所措的王仲伯說道:“王兄,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