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端兒正說得口乾舌燥的時候,突然間他發現面前的軍士們開始混亂,不少人不再看着他,而是張大了嘴巴,用手指起對面來,他的臉色一變,因爲他幾乎在同時聽到了震天的戰鼓聲和如雷鳴般的馬蹄聲,他轉頭一看,只見對面那三千多人的軍陣,已經看不到了,被淹沒在漫天的煙塵之中,而煙塵之外,正向本方衝來的,卻是數不清的騎兵,一個個喑嗚叱吒,聲如雷霆。
母端兒終於回過了神,厲聲道:“不要慌,不要慌,列陣,快,弓箭手上前,長矛手在後,頂住敵軍騎兵的衝擊!”
母端兒當年也曾經在軍中吃過幾年飯,一些基本的軍中制度還是知道的,也正是因爲這個,他才能組織起幾萬人的叛軍,他的命令頓時被身邊的十幾個傳令兵通過喊叫聲和哨子聲傳達到了左中右三軍之中。
而經歷了開始的驚慌之後,接到了命令的變民軍士兵們也開始穩定了下來,三四千名弓箭手奮力地擠過長矛手的身邊,衝到了陣前,拉起手中一兩石的獵弓與長弓,對着對面已經衝到一里之內的李淵騎兵,開始雜亂無章地射擊起來。
李淵的這四百餘騎,是訓練多年的精兵,在衝擊的時候,自動地組成了三層隊列,一列百餘騎,相隔十步左右,百騎即可覆蓋正面的三四里寬度,而李淵更是一馬當先,以主帥之尊,衝在了最前面,一身亮銀盔甲,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跟他身後那些盔明甲亮的部下們一樣,在這夏日之下,成爲一個個發光體,亮得那些變民軍的弓箭手們,一個個都睜不開眼睛,根本無法瞄準,只能把手裡的弓箭給胡亂地發射出去。
而且這些變民軍的弓箭手,多半是一些獵戶漁夫出身,並沒有經過很好的專業訓練,所用的獵弓,也多是二石不到的軟弓,射程也就五六十步,看到對面的騎兵衝擊,一時驚嚇,也不管他們還在三百步開外,就紛紛地把弓箭給射了出去,往往飛不出三四十步,就開始下墜,四五千箭,能達百步之外的,竟然不到百枝,更不要說給李淵部曲騎兵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亡的。
李淵哈哈一笑,伸指入嘴,打了個響亮的忽哨,這些部曲騎兵們心領神會,第一排的騎士們,突然從橫隊開始向中央收攏,變成了一個縱隊,而後面兩排的騎兵,則放緩了衝擊的速度,開始慢慢地整成縱隊,而李淵本人,則衝到了縱隊的最前方,原來筆直前衝的隊形,瞬間向左轉四十五度,變成了一道弧線,掠過變民軍中軍的軍陣,騎射之弧!
李淵的黃驃馬,如風一般地掠過叛軍的陣前百步左右的距離,五石大弓開始怒吼,李淵的感覺就象回到了三十年前,他年少氣盛,去和楊廣爭奪竇惠的時候,那一天的孔雀開屏,一箭雙眼,讓天下都認定了他是第一名射,儘管後來多年一直隱忍藏拙,讓這神箭第一的名頭給長孫晟,楊玄感奪了去,但是李淵自己多年來從沒有放下這門騎射功夫,今天,正好用這些叛軍來試一試自己的箭鋒!
一箭出去,一聲慘叫聲響起,叛軍的一個步弓手給射得心窩中箭,倒飛五六步,還帶倒了後面的三四人。
又一箭飛出,一個正在搭弓上弦的叛軍弓箭手,腦袋就象給利斧劈開一樣,凌空炸碎,鮮血與腦漿濺得周圍的人滿身都是,而他自己的身形,還站在原地不動。
再一箭飛出,一個拿着刀,呼喝着,禁止手下弓箭手們向後退去的隊正,給一箭從臉頰射入,箭頭從另一邊的腮幫子飛出,兩顆牙齒從他的嘴裡迸出,甚至打瞎了一個離他一尺左右的小兵的眼睛。
李淵的右手指縫,抄着七八枝箭,箭箭連發,而且全是有的放矢,就在他從叛軍陣前掠過的這一兩分鐘時間,右側的箭袋裡那三十多枝長杆狼牙箭,就被消耗一空,每箭射出,必奪一命!
而李淵的部曲騎兵們也不遑多讓,這百餘騎掠過敵陣之前的騎兵,就如同百餘個收割着生命的死神,由於他們的馬太快,帶起的煙塵又是對自己天然的防護,叛軍根本無法瞄準射擊,只幾分鐘時間,就有千餘人中箭而亡.
而那二十多個提刀指揮的隊長們更是優先射擊的目標,光李淵一個人就射死了四個,其他的人也全給部曲騎弓手們點名照顧,一輪騎射下來,竟然沒有一個變民軍的弓箭隊長是活下來的.
失去了指揮與監督的變民軍弓箭手們,哪還敢繼續對射,紛紛身後奪路而逃,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撞上了二十步後的長矛手們的長矛,成了本方矛陣上的人肉串,叛軍的前陣,已經是一片混亂!
隨着這一陣騎射風暴的掠過,百餘騎部曲騎射手緊跟在李淵的後方,從變民軍陣前不到三十步的地方衝過,看着一大片背對着自己的變民軍弓箭手們,如果換在平時,這些驍勇的騎士早就挺着長槊衝陣了,可是這回在李淵的嚴令之下,所有人一邊流着口水,一邊勒馬跟着李淵掉頭,把空間讓給了第二批的騎射手。
又是百餘騎開始衝鋒,這回的騎兵全部由柴紹領軍,三千餘枝弓箭在一個衝鋒的時間內灑進了密集的人羣中,變民軍的前方,已經是屍橫遍野,血染黃沙,而長矛手的陣形,也被本方的弓箭手們衝得一塌糊塗,雖然不至於馬上崩潰,但也已經很難再維持住陣線了。
母端兒心急如焚,揮刀連砍,一連斬了三四個從他馬前經過的潰兵,仍然無法阻止前軍山崩一樣的潰逃,他咬了咬牙,厲聲道:“傳令,全軍現在就衝鋒,不要再在原地守了,潰散的弓箭手們,派出將佐在陣後重新集合,集合完畢後,隨着步兵一起衝擊,有違令者,斬立決,殺無赦!”